书城小说少女远行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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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星期天,我再也不象过去那样感到寂寥、无聊,我看书、补记日记、练习写小说。有时,也找同学议论些感兴趣的事儿。

要写的那篇小说,三天前就写好了,尽管我给自己横挑鼻子竖挑眼,可是,这象不象小说,小说是否应当这样写?

有啥毛病?下步该如何改?这一切,我都很茫然。此刻我自然想起了姬队长。这事,她肯定不知道,她对小说这玩一艺儿喜欢吗?准不准我写?对这,我心中无数,不过,既然她当年是从艺术师范毕业的,总有一定的艺术眼光和鉴赏能力的。既使写得不好,她不至于会笑话我吧!

昨晚把稿子交给她之后,我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早饭后,雨,淅浙沥沥一直下个不停,蔺娜将《简爱》还给我,我随意地翻翻,目光不由得凝注在一幅木刻插图上,顿时,头脑里浮现出孤女简·爱生活史上的无数画面……“芳芳--”

“唷,姬队长,”我忙替她接过雨伞,“星期天,您也没歇着?”

“我来跟你讨论小说稿啊!”她发出动人的会心一笑。

“太好了,”我惊喜地说道:“这不又要耽搁您的休息?”

“没啥。”她轻松地说,忽又睨我一眼,“芳芳,你小说中的模特儿是谁啊?”

、“您能不知道?”我羞涩地说。

“我没写过小说,不懂。可小说要艺术概括,要典型化,是不是这个意思?”她瞅着我,象是等我的回答。

我不吱声,瞪着眼睛听她说。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你写的是我和瞿干事。这有什么典型意义?何况,我和瞿干事,是不值得写的。瞧你,主人公的名字竟叫啥姬玫,”她笑着摇了摇头,“作为小说,把生活中的东西照搬进去,读起来,反倒使人感到不真实,不亲切了,是吗?”

“艺术不等于生活,这我知道,”我想申辩,“但生活中有些人或事,本身就够典型的了,吸收进小说似也未尝不可。姬队长,您说我这样看可对?”

“这些话,不无道理。只是,我和瞿干事,尤其是我,哪儿说得上是典型呢?”她沉思片刻,“你练习写小说,我支持,想写管教干部,我也是赞同的。这是因为长期以来,作家们似乎忘掉了有从事我们这种职业的人存在。但是,我觉得,你应当着力于形象的刻划。开拓主题,揭示真理。而就事论事,只能算作素材,离小说还远着哩!”

“嗯,嗯……”我折服她的这番见解,“是的,尽管这种塑造我们灵魂的事业含义很美,可限于自己的水平,我仅仅是心底呐喊,直抒胸臆而已。”

“芳芳,在这个岗位上,我只感到自己的担子很重。只想努力帮助你们愈合心灵上的创伤,在你们身上,浇灌精神的、道德的、知识的雨露,使你们这些不幸遭受病虫害的花朵,能够重新艳丽地开放。”

她想的,和我期待的,是如此一致,“啊,姬队长……”

我感到自己的声音都有点变了,“小说虽没写好,但您的话,使我受到了深刻的教育。”

“这都是因你的小说引起的哩!芳芳,我看这稿子可以改,我有一位朋友,是作家,赶明儿,我有机会去省城,可以带给她看看。”

“真的?”我“腾”地蹦了起来。

“嗯。”

“假如改得够水平,我解教之后,能发表吗?”

“只要是中国公民,文章符合四项基本原则,艺术上有可取之处,我看是能发表的。”

“姬队长,”我喜不自胜地扶她在一旁坐下,“您的话使我心里越来越亮堂了。”

“从沉痛的错误中醒悟过来,我相信,你会成为一个有理想、有道德、有作为的青年,”她轻声细语地说着。未几,目光滑到床头翻开的书上,她随手取过一看,“啊!《简·爱》,看完了?”“看了两遍啦!”

“有什么感受?”

“小说反映了当时英国妇女的悲惨命运,提出了妇女摆脱男子的压迫和歧视的要求……”

“如果我记忆不错的话,女主人公身材矮小,貌不惊人,一无所有,她的衣服还没有使女穿戴的一半‘那么漂亮,但这个形象却光彩夺目!”

“是啊,是啊!”我迫不及待地抢着说,“她有不同寻常的气质和丰富的感情世界。简直不可想象,最后她会跟罗契司特结合,可一切又在情理之中。”我只觉得心中的话象滔滔河水,“以前,在舞校时,我第一次听人谈起这本书,曾大笑不止,简·爱钟情于罗契司特,这不是疯了吗?地地道道的傻瓜。最近,我又细致读了一遍,当简·爱最终去见罗契司特时,罗契司特问她:‘你要和我住在这里了?’简·爱回答:‘当然--除非你反对。我愿作你的邻人、看护、管家。我看你是孤独的--我愿作你的伴侣,为你读书,和你同去散步,和你同坐,侍候你,作你的眼和手,不要再忧伤了。亲爱的主人,只要我活着,我就不会让你孤零零地一个人待着。’啊,姬队长,这些话,我在心中已经背诵了不知多少次,我的精神上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渴求,想争取早日出去,回到华玮身边……”我凝望着她,“您不会不相信吧!”

“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她微微抬起头,遐想般地,“也许,将来有那么一天,你会把自己在农场弃旧图新的生活,你的真切体验写成小说发表哩!”

“真的?”我为她的信任和期待所感动,这个姬队长,她的话,总是象一片阳光,一团火,照亮我艰难跋涉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