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相逢是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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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平平淡淡才是真

——评阎耀明小说《清风图》、《黑手帕》、《怪人》

曹河

文无定法。班香宋艳,各呈其妙;郊寒岛瘦,各有千秋。小说创作也无一定之规。是海明威便海明威,是卡夫卡便卡夫卡,是福克纳便福克纳。小小说同样如此,小中见大可称佳,小中见巧亦可称妙,不弃铜琶铁板,不妨曲终奏雅,百花园里才能见百花。当然,“向大师学习”是永远不会错的,但大师如林,我辈如草,归依也得求己之所好。那么,首先应该认准自己,自己的特性,自己的价值,自己的地位--这,同大师一样,也是不可替代的。“岁暮满山雪,松色郁青苍”值得敬仰,“苍苍芳草色,含露对青青”自是一番风景,“花外青天映更红”是美,“庭草无人随意绿”也不差。这意思是说,无论如何,别忘了还要固守一个自我,向大师学习就怕“有类邯郸步,两失皆茫茫”。

以上也许看似题外话,然而确实是由读阎耀明作品来,既是因为他的“向大师学习”,更是因为从他的小小说看到的特性、价值、地位--是作品的,也是人的,我的评价是两个字:平淡。

千万不要误会,这里说的“平淡”,说无奇尚可,却绝不是无味,请往“大味必淡,大音必希”上想。“一语天然万古新,豪华落尽见真淳”,平常又不同于寻常,“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淡然反而更自然。虽说“淡妆浓抹总相宜”,自有情钟“浓抹”者--此说也请千万别误会,亦绝无否定“浓抹”意,“浓抹”得体也动人;但好者好,恶者恶,世间轰轰烈烈的人和事少见,我信平平淡淡才是真。

从这里选发的作品看,阎耀明选材不求奇,语言也不刻意经营,即使写了个“怪人”,也没怪异到哪里去,就是个“太死板”。而这个“死板”,换个词儿就能说是“板正”,站得直,行得正;其实这个“怪人”本是通常意义上的好人,只因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直正之人行直正事反被称怪,怪的是世道。若求奇求怪,想来也不是不能编出惊世骇俗的情节来,但阎耀明不,他无哗众取宠之心,只有“但写真情与实境”之意,你可以因“怪人”未怪得出奇而不满足,却不会为“怪人”怪得离谱而不信--宁可让猎奇者不满足,不可让求真者不信,离不开“平淡”二字。不过,不得不指出的是,《怪人》后来冒出个“首长”,实无助于“怪人”形象的完成,反而有故弄玄虚之嫌,平淡出了局--不知阎耀明君以为然否?

“平淡”最忌斧凿痕。相比之下,《黑手帕》就不及《清风图》之浑然天成,前者虽然放出只黑蝴蝶有所寓或有所喻,怎及后者整个故事平平实实娓娓道来?《清风图》可圈可点处甚多,开始处的写“那棵站着的老柳”,闲笔不闲--“一丝极淡极淡的绿意在柳枝上探头探脑地溢了出来”堪称妙笔;到“齐文海举手拦住了东儿”打断赞誉之辞--只举手便拦住,尽在不言中,全无一点“浓抹”痕迹;直至结尾“一口鸡蛋,一口清水,齐文海吃得很香”,虽是淡淡写来,却让一个不同凡俗如云中白鹤的人物呼之欲出。整个作品,从题旨到人物,从情节到结构,全不出“平淡”二字,然而作者越不动声色,读者越能得出这才是奇人奇事的结论来。不论是古之高士所谓“入吾室者,但有清风;对吾饮者,惟当明月”,还是古之廉吏的“清风两袖朝天去,免得闾阎话短长”,都喜清风这一物象,阎耀明信手拈来便成佳构,正是“巧匠施工不露斤斧”。清风自是淡淡的,徐徐也没有猎猎那么大的响动,但正如“大音希声,大象无形”--用在小小说创作上最合适的,也是老子的话,那便是:“大盈若冲,其用无穷”。齐文海何等样人,其实全在幕后,这正是惟小小说佳作才能达到的境界,又令明眼人也寻不出技巧何在--最高的技巧是无技巧,试读汪曾祺,“平淡”足矣。

当然,“平淡”也不能惟一,正如大师并不单一一样--齐白石还“衰年变法”呢。读阎耀明作品,拿“平淡”说事,无非是看到一种风格,肯定一种写法,并无意排他,同时也不排除寄希望于阎耀明的作品不妨多样。那么,阎耀明君,何须听人说三道四,认准自己的路,走下去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