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声在四面封闭的密室中盘旋低回,震得月落尘两耳灼痛,清澈双眸里慢慢卷上错综复杂的凄迷,龙沐庭近在眼前的脸变得模糊,意识里仅剩下他刚才叫嚣而出的最后几个字。
怀上他的骨肉?表哥的意思是我腹中已不知不觉中在孕育安陵泓宇的血脉吗?天性驱使着她缓缓抬手摸上依然平坦的腹部,喜悦和苦涩夹杂着铺天盖地的咆哮而来,眼角晶莹泪花映着灯火,晕染出橘黄颜色,一半明媚,一半忧伤。
最近疲于赶路以及找寻到底什么是桃花血的月落尘虽然经常觉得疲惫不堪,但她很直接的把自己的倦怠归于劳累和忧心,从未想过自己腹中竟然会多出条小生命——这条小生命,是安陵泓宇梦寐以求的延续,不是么?如若他在,会不会特别高兴?
优美的唇角噙着几许柔情,月落尘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而忘记自己深处何境。奇妙的欣喜像涓涓细流在四肢蜿蜒,她第一次体会到一种初为人母的激动。生命中像是忽然多了点难以割舍的惦念和责任,心地本来就柔软的她陡然生出强烈的保护欲。
孩子,我的孩子,我和安陵泓宇的孩子,这是上天对我们的恩赐么?可惜现在时局不安,步步惊险。想到这,她一个激灵,迅速从内心编织的五彩梦幻中醒来。
用片刻时间调整思绪理清纷繁,双瞳晶莹如石的她认真凝视白衣胜雪却不再萧远淡泊的表哥。因为腹中和自己贴心贴肺的孩子,她鼓起勇气道:
“表哥,知道我一直以来想要的是什么吗?是种温暖,郎情妾意的温暖,相知相守的温暖,惺惺相惜的温暖。很长一段时间里你曾给我过类似此种的温暖,因为我们彼此相依为命。可惜,你却始终不了解我心底这些想法,为此、、、”
“哈哈、、、”不辨喜怒的张狂冷笑在密室里飘荡,微微仰头的龙沐庭仰头捏拳,如墨般的发丝在白衣上散开,一黑一白的对比刺目惊心。眸子里有层淡淡的血色漫卷开来,他冷哼道:
“如此说来,安陵泓宇比我更了解你吗?郎情妾意,落尘,千万不要告诉我安陵泓宇能给你郎情妾意的温暖。如果他能,他就该为了你放弃皇位,而不是继续担当九五之尊,后宫妃嫔无数。这么多年,表哥对你如何难道当真一点都不知道?落尘,我爱你,我想重建复兴离国全部是因为我想送给你万里锦绣河山,因为我觉得这是身为离国公主最想要的礼物。可你呢,你居然跟我说什么温暖?这是不是太可笑了点儿?”
一句“我爱你”让月落尘黯然伤神,若是从前听到这句她知道自己必定会欣喜万分,可此时此刻听到曾经的梦中良人说出这句,她只能摇头以对。一切都晚了,一切从他在那灼灼桃花边劝她喝下那杯毒酒时就已经晚了。
也许感情总是这样,在满心期许的时候若即若离,当一切已经渐行渐远时却又清晰明了。时光终不能逆转,早知如此,当时何必惘然?缘分好像连接两个人的线,那杯毒酒在她和龙沐庭的缘分之线上打了个死结。流水般哗啦的光阴中,谁又能回到从前?
贝齿轻咬下唇,面对龙沐庭的嗤笑她淡淡道:“他的确后宫嫔妃无数,但我所认识的安陵泓宇是个重情重义的男子。不论他是不是皇帝,我相信这点不会改变。”轻轻辩解一句,她静静凝视对面熟悉到极点的面孔,停顿片刻发出几声哀叹:
“表哥你知道吗,在去襄国之前你是我生命的全部,所以即使你给我毒酒我也不曾怨过一句。虽然你曾告诉我他日你夺得天下我必定是你唯一的皇后,但对一个女人来说,即算你取得天下,我有何面目成为你的皇后?从我懂事之始,你就不断告诉我要复国,可你有没有听过我内心的真实想法?你可以说我胸无大志可以骂我忘记深仇,我无话可说,只是、、、”
大手一挥,龙沐庭五官纠结的喝道:“够了!”聪明如他,何尝不知那杯毒酒也许会断送自己和月落尘的珍贵情谊?可他一直相信自己能挽回,因为他很清楚她的世界只有自己!当他收到消息说月落尘和安陵泓宇极有可能假戏真做时,他依然还宽慰自己那是自己冰雪伶俐的表妹取得安陵泓宇信任的手段。
希望愈大,失望愈大,直至听到她为救安陵泓宇而甘愿让自己性命堪忧,他这才意识到危险,所以他才狠下命令要求她除掉安陵泓宇。尽管百般不愿相信,走出襄国皇宫的他却感觉自己不会得偿所愿。忍着心底纠结和疼痛,他开始下一步棋。
棋势似乎是越走越好,可他的心却始终都缺了一块,这种刀割般的痛让他狂躁,更让他觉得无比讽刺——自己寄希望最大的一步棋竟然败在根本不应该存在的感情下,自己最看重的表妹竟然倒戈相向!
嘲讽的声音在龙沐庭脑海中嗡嗡作响,他阴恻恻的瞪向月落尘冷漠道:“落尘,你现在爱他,是吗?”
微张樱唇,月落尘坚定作答:“是的,我爱他,他不仅是我腹中胎儿的父亲,还是这世上最了解最包容我的人。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表哥,请你成全落尘的选择。”
又是一阵寒意森森的嘲笑,颓唐之色在龙沐庭脸上现出踪影,内心怆然的他跌坐至床边冷冷质问:“说这句话,你对得起我的满腔深情吗?你对得起你的姓氏你的身份吗?你对得起你的父皇母后离国所有冤魂吗?”
三个并排问句带着汹涌澎湃的气势席卷着月落尘的身心,嗫嚅半天后,她才无奈道:“父皇母后在天有灵的话,我想他们会希望我幸福。表哥,雅宁公主玉润朱华身份尊贵,你好好珍惜她。我同样相信,姑父姑母也希望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