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晨曦载曜,暮蓝天际偷偷朝湛蓝转变,玉柳山庄鸟语花香,清新空气游移于内,又是一个艳阳高照秋高气爽的好天气,只不过山庄内气氛凝重肃然,遍布阴霾。
柳妃身披纯白锦衣,杏眼红肿如桃,满脸悲戚已不如昨日浓烈,有些事已至此只得面对的无奈和麻木。李桓亦是白衫加身,俊秀面庞波澜不惊,苍白的两片唇紧紧抿着,眼神凄惨。两人手牵手走进大厅,双双跪下请安,嗓音沙哑。
陪同他们离开必须是绝对信得过之人,安陵泓宇不敢乱找,因此昨夜夜半时分悄悄和柳士奇已商谈过。商贾出身的柳士奇虽年事已高,不过安陵泓宇深知他乃一聪明人,只要戏演得到位也就没什么。
蒙在鼓里的柳老夫人嘤嘤垂泪,肝肠寸断。已知内情的柳士奇想安慰却也只得禁口不言,他已答应足够宽容大度的皇上会带着他们远走高飞隐姓埋名,况且此等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身着明黄色龙袍的安陵泓宇和高绾美人髻的月落尘坐于上方首位,中间桌面上赫然放着两个小杯。对视一眼确定酒已无问题,安陵泓宇淡淡扫视一屋子的人清冷开口:“柳妃,李桓,朕给你们一夜话别已是仁慈,不知你们此刻还有什么话要说?”
默默无语很久,李桓转动身子面朝坐在右侧的姑父姑母:“姑父,姑妈,李桓自幼得你们收养调教,本想承欢膝下报答二老大恩,却不知、、、李桓有愧姑父姑妈的养育和教导大恩,只有来世结草衔环再报。”三个响头磕得咚咚响,李桓转向安陵泓宇:“皇上,今生今世乃草民对不起您,但愿在后世中有机会弥补。”
整整哭泣半宿的柳媚儿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有眼泪落下,可听到李桓的话后她仍然忍不住泪如雨下。父母的慈爱和安陵泓宇从前的照顾历历在目,从来都很少想这些的她此刻恍觉弥足珍贵。同样跪拜父母完毕,她抬起朦胧杏眼凝视安陵泓宇,泣声如蒙难的莺鸟:
“皇上,臣妾深知您对臣妾的照顾包容,只愿皇上从此保重龙体,和皇后娘娘举案齐眉白头偕老,臣妾、、、臣妾会在另外的地方祝福你们。本想今日再为皇上献最后一支舞,只是怕招来皇上不悦,因此作罢。今日之后阴阳相隔,臣妾的行径已不足以让皇上有任何想念或追忆,但臣妾一直记得皇上曾经所说的话,您说在臣妾的舞蹈中您能看到希望和活力,因此窃望皇上能记住臣妾从前为皇上所跳的每支舞,如有、、如有郁结之时就想想吧。”
即便知道他们以后还会在这世上的某个地方好好生活,柳妃的这番话还是令安陵泓宇和月落尘动容。浅浅苦涩蔓延至胸膛,安陵泓宇眼前浮现出从前每一个柳妃尽情舞蹈的时候,浓烈却又曼妙。
几载相处,虽无关爱情,但依然有种舍不得之感——这,也许就是岁月的力量,它能让两个原本毫不相干的人因为朝夕相处而衍生出种近似亲情的真切。平时还不觉得,快到失去的同时才会慢慢浮现。
暗暗欷歔,安陵泓宇示意小容子和周得全端起毒酒递送给二人,语气淡淡:“朕会记得你曾经跳的每支舞,柳妃,安心去吧,一路走好。”
抬起袖子为柳妃擦拭过她瓜子脸上的泪珠,李桓紧紧握住她的手。各执一杯的他们相视而笑,情意来回流淌,仿佛想趁这最后时分将彼此的模样铭刻在骨骼上。再也没有多说,两人同时仰头喝下淡红色毒酒。
杯落人倒,爱女心切的柳夫人嚎啕几声后晕厥在丫鬟怀中。吩咐丫鬟将夫人搀扶下去,须发皆白的柳士奇跪至安陵泓宇面前,老泪纵横。他很清楚,这眼泪并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对眼前这个男人的感激:
“老朽谢皇上饶过老朽拙荆及山庄上上下下仆役的性命。逆女已去,老朽恳请皇上赐予老朽他们二人全尸体。发生此等事,老朽再无颜面留在楚州,因此想带着拙荆离开,也给逆女和李桓一个安身之所。”
示意小容子和周得全探探鼻息,安陵泓宇沉思不语,似乎在思考柳士奇的请求,而实际上他却是想要让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二人已死,尤其是周得全。在还没有彻底决裂之前,处决一个贵妃有必要让太后知情,安陵泓宇才不会在这等小事上授人以柄,他必须做得滴水不漏。
待周得全和小容子给出肯定回答后,安陵泓宇起身负手在后,似是经过良久考虑后才作答:“本来他们的尸首不能给你,但考虑到你们夫妇膝下只有柳妃一女,就将他们的尸体留给你吧。你既决定离开楚州,朕也就不再多说,遣散下人速速离开。”
下人们领过银钱后纷纷快速离开,艳阳高悬碧空,草草收拾过后的柳士奇领着夫人和几个仆人带上两具棺椁迎着灿阳缓缓踏上铺满前路,渐行渐远。顿时,原本笑语喧闹的山庄就安静下来。
澄明阳光丝丝缕缕照射至大门,朱红色鲜艳夺目,白衣胜雪的安陵泓宇待他们离去才从门后走出,远眺很久。这一别,大抵永远也不会再见了吧,柳妃,我所能做的就到此为止,但愿你和李桓以后双宿双栖,最终找到想要的生活。知道么,你远比惠妃要幸运,所以好好活下去吧。
“不要伤感,待他们醒来会感激你的所作所为。”翩若惊鸿的月白身影飘然而至,月落尘轻启朱唇。
回头扬唇浅笑,安陵泓宇伸手牵过月落尘朝内走去,浅金色阳光铺满地面,光影摇曳中,他清隽的声音在空旷山庄中回响:“有你在身边,我怎会伤感?从此之后,就你我携手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