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尘的轻声提问让宋铿又是一怔,他没有作答。很多时候,愿望和事实往往是两回事。这点他从来都知道,只是这一次他却万分希望自己化干戈为玉帛的心愿能成真。风口浪尖,也许会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和荣耀,却也有他不愿意背负的沉重。
如此相比较,他宁愿不要那些金光灿灿的权利,也要问心无愧,这才不枉此生此世身为堂堂男子汉。
此起彼伏的晏国皇宫在灿灿阳光中凸显着它的巍峨大气,随同宋铿进宫的月落尘步步谨慎,丝毫不敢有任何懈怠。虽然她深知自己不可能对宋铿生出除开感激之外的任何情愫,不过她也不愿看到宋铿为难,说到底,还是她的出现才有了现在的风波,而且她亦不愿看到战乱再生,天下混战。
乾元宫三个大字在匾额上肃然,朱墙明瓦的雄伟宫殿面前,月落尘尾随宋铿迈入金碧辉煌的大厅,几经转折来到早已准备好的精美后厅。并不大的后厅内早已摆好几方花木几案,桌上水果美酒杯盏和点心一应俱全,搭配得当的色泽让人赏心悦目。
待宫人前去通传时,随行而坐的宋铿回眸见坐在他对面的月落尘粉腮凝重,笑道:“有我在你无须担忧。”
这样的一句安慰让月落尘想起安陵泓宇,她抬眸环顾雕梁画栋的厅屋,心神凄凄。这皇宫,安陵泓宇也来过的吧?现在的他是否在我的无声离去而恼怒呢?哎。垂眸敛眉,她收起潮水般汹涌的思念道谢,静待宋威的出现。
一阵低低的脚步声从后厅外的走廊里传来,身着明黄色龙袍的宋威在宫人尖细的声音中踏入屋内。黑发束髻金龙缠绕的他身材干瘪,面色土黄,双眼凹陷暗淡无光,显得有些紫色的双唇微微凸出,笑容不冷不热。在看到华服裹身朱颜玉貌的月落尘时,他的双眼陡然迸发出强烈的精光,瞬间来了精神——
原来驸马的表妹竟如此国色天香,难怪当日他曾夸口说安陵泓宇定会沉溺美色不能自拔。这般冰肌玉骨花容月貌,只怕是神仙见了也要动凡心的吧?早知如此,我还真不该让她代替雅致出嫁,竟然安陵泓宇抢了先,哎。
她现在转过头来迷惑铿儿,难怪铿儿会如此坚定的要求停止东征。为博褒姒一笑,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现在这堪比西子的她主动头投怀送抱,铁血铮铮的铿儿也把持不住,不过这也可以理解,男人嘛、、、、、、
眼见自己主子当着后辈的面流露出色迷迷的笑容,宋威的随身太监故意清清嗓子轻声提醒:“皇上,王爷和月姑娘站得挺久了,您还是让他们坐下吧。”
嘿嘿的笑着,宋威若有所思的瞥几眼垂眸颔首的月落尘后踱步走向龙案坐下:“铿儿,月姑娘,坐吧。”
谢过落座,月落尘一直都不愿抬头。早知宋威不是个什么威武赫赫的皇帝,但她却没想过宋威竟会生得如此猥琐不堪,而且那垂涎的眼神丝毫也不知道收敛避讳。恶心之感涌上胃中,她暗暗多留了份心。虽然相信宋铿不至于害自己,可这毕竟是在宋威的皇宫,不是吗?
“月姑娘果然倾国倾城,无人可比,怪不得之前驸马选你前去襄国,现在铿儿又为你拂逆朕意。”
不合时宜的话从宋威略带紫色的唇边溢出,这话听起来像是嘲讽,不过从他嘴里吐出来后就带着股子戏谑的轻佻,听得月落尘有几分尴尬之余,恶心之感更甚。
听说他常年沉溺酒色,看来所言非虚,说话竟然半分王者之气都没有,反而像街头巷尾不怀好意的登徒子。若不是这身龙袍证明着他的身份,谁又会想到他是一国之主?相比之下,身为晚辈的宋铿的确更有皇家风范,也难怪晏国内部对宋铿的呼声日益高涨。
宋铿没料到他皇叔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且眉眼间流露的全是贪婪之色,担忧的看过月落尘两眼后不悦的直奔主题:“皇叔,昨日小侄已将不愿东征的原因悉数陈述,不知皇叔经过一夜思索到底结果如何?”
身形羸弱的宋威见侄子虎脸生威写满不悦,他讪讪的笑着,摸了摸不长不短的胡须道:
“铿儿何必着急?这样吧,以酿制美酒出名的沂州前段时间贡奉来几坛佳酿,朕吩咐人去暖了来,给铿儿和月姑娘尝尝。听说安陵泓宇对月姑娘亦是用情至深,月姑娘如何保证晏国给时间让他消除内乱后,他不会为了你挥师西进呢?”
对着身旁太监悄悄耳语几句,宋威露出难得一见的凝重,月落尘注意到宋铿旋即怔住,不知是在疑惑为何宋威能问出这种高瞻远瞩的问题还是在考虑如果有那天到底该怎么办。不开口已是不可能的,蹙眉抿唇,她想了想淡淡道:
“皇上的担忧小女子深表理解,不过此次内乱对襄国影响深远,即算内乱平定想要恢复元气也需要时间。况且,只要皇上不见兵戎,小女子相信安陵泓宇不是穷凶极恶之徒,他会为苍生的安定着想。”
不知所谓的嗤笑两声,宋威转向宋铿,眼神带有莫大的探究:“铿儿,不知你何时与月姑娘完婚?”
“皇叔如愿下诏停止东征,小侄必定马上要求包围晏都的将士退回驻地。至于婚期小侄还没定,到时候必定事先通知皇叔,还请皇叔为小侄主婚。”
事实上,宋铿疑惑的正是为何宋威会问出这种眼前根本不存在的问题。多年相处,他太知道这个皇叔有几斤几两,只爱美酒美色的他对于政事向来兴致寥寥,但今天的他似乎有点点反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