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可可就这样赤着脚,被司马逍一路拉得踉踉跄跄,好在宫里的道路一向整洁干净,也没踩到什么,只是天气渐凉,寒气从脚底渗了进来,渗得全身都冰冰凉的。
到了后来,路越来越难走,司马逍已经挥退了随从,等他们终于停住,朱可可忽而发现,周围的景色竟出奇熟悉。
她抬头一看,便看到了那两个剥漆的大字。
蜂园。
她想起那日的箫声。
万料不到,司马逍说要带她来的地方,竟然是关押司马钰的蜂园!
她转过头,困惑着看着他,司马逍的神色却很凝重,并没有看她,而是抬起手,一声、两声,轻轻地敲在了门上。
“八弟,是我。”他没有自称‘朕’,让朱可可很吃惊。
门后是细碎的锁链声。
然后,那扇已经落满灰尘的大门,被缓缓地拉开了。
朱可可站在司马逍身后,等着门缝一点点变大,也等着门缝后的人,一点点清晰。
她看见了司马钰。
可是心里,没有一丝惊奇。
也许她心目中的形象,与面前这个清雅如玉的男子实在太吻合了。一个被关押了这么多年的人,为什么还有如此清淡雅致的眉眼与神色。
司马钰却不知道她是谁,只当她是皇帝身边一个得宠的妃子或者没有名分的女人,目光从朱可可身上淡淡地扫了过去,也扫过司马逍,然后浅浅地垂下。
朱可可的目光也停了下来,停在他双腿间的锁链上。
他竟是被锁着的。
“很久没来看你了,最近好吗?”司马逍闪身走了进来,很熟络地问。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是来串门子呢。
朱可可很无语,更多的是佩服。
你把人家关了那么多年,还加了一副脚链,回头还能这么心平气和地和人家打招呼。
这个皇帝,还不是一般人能当的。
“谢陛下关心,罪臣很好。”司马钰淡淡地应了,慢慢地跟在后面。他的脚步很轻,脚链的响动也不大,不留心根本听不见。
所以,上次朱可可才没注意,她忽略了他的处境,只听到那悠扬飘渺的箫声。
一如其人。
“我和可可来看你。”司马逍随意道,“你这里差什么或者哪里不好,一定要对我说。我是你三哥,总要时时想着你的。”
司马钰并不应声,只是在听到‘可可’的字眼时,脸上的表情微微一滞,现出了些许回忆。
他扭头看向朱可可,朱可可赶紧做了一个横萧于唇的动作,并且冲着他点了点头。
言外之意就是:我就是那个朱可可啦!
司马钰怔了怔,细而清雅的眼睛里,顿时漫上一层淡淡的笑意。
他显然已经想起她是谁了。
司马逍当然不知道这一幕,即便是感觉到什么奇怪的地方,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好了,你先休息吧,以后朕再来看你。”司马逍显然不打算久留,只是进来寒暄两句,便要离开。
司马钰微垂着头,不应和,也不说话,静静默默的。
“对了,十一弟已经长得很大了,娶了亲,说不定,很快就要抱儿子了。”临行前,司马逍又加了一句。
司马钰终于有了一点反应,他抬头定定地看着司马逍,轻声道,“还请陛下……还请三哥,善待十一弟。”
“放心,朕对他,一向不错。”司马逍眉毛一剔,冷淡地回了一句,便要拉着朱可可跨出园门。
朱可可全程根本没来得及插话,也不了解他们兄弟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有空匆匆忙忙地把蜂园看了一遍:这是司马钰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身为皇子,即便是软禁,也应该过得不差吧。
可是蜂园却简陋得令人发指,两间破败的厢房,墙壁上还有几个漏风的破洞,庭院也无甚花木,深秋,连草都枯黄了,一眼望去,唯见苍黄颓败的颜色。
而在这种颜色里,唯一的亮点,大概就是放在石桌上的那柄翠玉制成的萧了。
想起那日的箫声,主可可脸上又绽出了笑。
即使条件那么艰苦,司马钰却不以为苦吧。
她很快释然。
正在司马逍带着朱可可走出蜂园时,司马钰突然起身,低声道,“请略等一等。”
司马逍面色一滞,脚步缓了下来。
却还是背对着司马钰。
这么多年来,司马钰还是第一次开口留他。
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八弟已经原谅自己了?
可惜,司马钰却只是返回到屋里,拿着一双干净的蓝布鞋走了出来,尔后微微躬身,轻巧地放在朱可可的身前。
“可可姑娘似乎忘记穿鞋了。”他也不多看司马逍一眼,丢下一句无关痛痒的话,又转身回屋去了。
留下朱可可站在原地,宽慰而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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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舍内,司马钰靠着窗侧,透过窗棂破碎的雕花,黯然地看着渐渐走远的司马逍,神色淡而怅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