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如风顿时脸色大变,眼里的温度瞬间冷得仿佛寒冬腊月里的冰,他眯了眼睛一字一句的看着我,“你是说,刺客很是凶猛,招招都是要致你于死地的?”
我心里冷笑,实在不愿再看他那张虚伪至极的脸,于是垂下头,咬牙极清晰的道,“是。”
只是,他这副表情更让我确定了,慕如风虽然将我设在计中,可是要杀我的却另有其人!
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想到这里,我微微转头,和墨染不动声色的交换了个眼神,进宫前,我们就已经说好,关于谁才是真正要杀我的人,我们和龚如海先里应外合的暗中查探,不是非说不可,就不用让慕如风知道,而我和墨染私下也都约定,柳靖远杀了张孝年等四人的事,就无论如何也绝不能说,至死都烂在肚子里!
慕如风脸色虽然阴冷,却也没有再说什么,他拉着我的手进乾宁宫坐了一会儿,问了些我失踪这几天的踪迹后,就对我道,“静宁王死了。”
这正是我想要问的,只是宫妃不能干政,他不主动提起,我是不好主动提起,我抬起头,问道,“皇上,他是怎么死的?”
慕如风就笑的得意,道,“往日见三哥倒是个硬骨头,不想却是个情种,朕一道圣旨宣召他的王妃和儿子进京,他就已经猜到了朕的想法,这一路跟进京城,固然是觊觎朕的皇权,更多的却是不放心他的王妃和世子,为不让朕知道他也跟着来了,居然乔装改扮绕道大理,从南边儿进京,哈哈哈,也可怜他费了那么多的心思,可是他再怎么算计,也想不到皇后居然会亲临他的驿馆,更会有刺客在他的驿馆里向你行刺,朕顺理成章的将驿馆围起彻查,他再怎么假装侍卫,也还是没有躲得过去。”
我咬住唇不说话,只安静的看着他说下去,只是心里却有一股寒气慢慢升起,那怎么说也是他的亲三哥,觊觎皇权也好,欺凌霸道也好,自己的哥哥死了,心里多少也该有点儿难过的吧?
他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又道,“把他下进天牢后,他先倒是硬,后来听人提起他的王妃和世子,他到底还是软了下来,求朕说,只要朕不伤害他的妻儿,他愿意将江州所有的兵权全都交清,”说到这里,慕如风终于收起了笑容,他深深的叹了口气,“那不过是两个妇孺而已,又有什么要紧呢,既然他肯自卸长城,朕也乐得做个好人,朕当他的面下旨,保留他的封土,让他的世子袭了他的封号,更许他的身子被带回江州去,嗯,朕也算对得起他了。”
看着慕如风终于露出来了哀戚的样子,我也不能再不开口了,就起了身来到他的跟前,轻轻一按他的手,我劝道,“意图谋逆本是灭九族的大罪,皇上仁厚,保全他的家人封土,纵然他到了九泉之下见了列祖列宗,也是无冤可喊、无话可怨的了。”
慕如风合上眼,轻轻点头,“可是云雾,你知道吗,当朕亲眼看着三哥喝下那杯毒酒时,朕这心里……,”说到这里,他的脸痛苦的揪了起来。
他如今所说的所有的话,我已经分不清真和假了,我所能做的,就是顺着他的话去做,我轻轻拍着他的背,轻声的安慰,“皇上不要再难过了,他只是咎由自取,皇上已经赏了他一个全尸,也算尽了这辈子的兄弟之情了。”
他好像很无力,将头轻轻的靠在我的怀里,可是随即又抬头,“云雾,你怪朕吗?”
我知道他要说什么,心里愤恨,脸上却不敢显露出来,将目光竭力坦然了迎上他,我笑道,“皇上为什么这么说?”
他却又顿住了,只默默的看了我一阵,只说了一句,“云雾,你受苦了。”
我垂下头,“臣妾并没有受苦,受苦的是皇上,这一个月来,皇上劳心劳力,都憔悴了呢。”
他就轻轻的笑了起来,转头对宫人吩咐道,“皇后辛苦,送皇后回紫薇宫歇着去,”回头看着我,“你先回去歇歇,晚膳时朕会过去。”
我点点头,也就磕了头告退,小宫人上来迎着我向外走时,不想阿昆正捧着一摞子奏章急匆匆的进来,看见我时,他脚步明显的一滞,随即躬身见礼,“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
看见他,我立时想到张孝年的话,心里就咯噔一下,直恨不得立时便将那事儿问了他才好,可是很快的,我就忍住了,微笑着向他点了点头。
出了乾宁宫,在门口等着的已经是我皇后专用的鸾轿,强忍着逃离的冲动,我扶着小宫女的手踏进轿中,轿子一起,稳稳的直向紫薇宫而去。
紫薇宫外,小喜子春竹等早已经候着了,远远的才看见我,就呼啦啦的跪了一地,叫道,“给皇后娘娘请安。”
我下了轿,眯眼看着已经有些陌生的紫薇宫,以及已经有些陌生的小喜子等人,久久的说不出话来,直到一个青衣女子抱着一个身穿杏黄衣的小小孩儿奔出来时,我的眼里才刷的流下泪来,急步迎上去,我只叫了一声,“青绫,”就已经泪如雨下。
青绫也早已经哭成了泪人儿,她将烨儿塞到我的怀里,“娘娘,您可回来了,太子殿下每天哭着找娘娘,天天晚上都不肯睡觉呢。”
我不停的亲着烨儿的脸,嘴里不停的道,“好宝贝,娘的好宝贝,可让我想死你了。”
烨儿猛不丁见了我,竟有些生疏了的样子,先愣愣的看着我,待我哭着不停的亲着他时,他就哇的大哭了起来,扭着身子直向青绫怀里钻去。
我心下顿时更觉伤感,出宫一个多月,竟然连我的儿子都已经有些不认识我了。
玉惜出来抱过烨儿,青绫扶着我进了琼花殿,那边已经有人将热水备好,我第一件事就是沐浴更衣,好在出了万和山后,在小翠家好好的洗浴过,如此,虽然在外面漂流了一个多月,身上却也不算多脏。
青绫给我洗了头发,又用澡豆替我擦着身子,边流着泪道,“娘娘那天出了宫,奴婢的眼皮子就一直的跳,到了晚上时,就听见外面乱了起来,都说娘娘在静宁王的驿馆里遭了刺客了,奴婢当时就吓懵了,又不敢找人问,到后来,又听见说,娘娘被一个宫女打扮的人及柳大哥两个救了出去,奴婢当即就念了佛,可是,再怎么念佛也不见娘娘回来,娘娘居然就生死不知了。”
透过氤氲的水汽,青绫的眼睛哭得红红的,像个兔子,我轻呼出一口气,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却不想再让她忧心,就笑道,“好妹妹,还哭什么,我这不好好儿的回来了吗?”
青绫继续哽咽着,“看娘娘都晒成什么样了,虽说只在外面一个月,还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呢,奴婢知道,娘娘不肯告诉奴婢罢了。”
我轻轻一笑,“是真的,”眼见也洗得差不多了,我就扶着她站起身,“行了,就这样吧。”
她点点头,就取来干棉布为我拭着身上的水珠子,拭着拭着,突然手一停,就看着我的身子发起愣来。
我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了?”
她抬头看我,有些奇怪的道,“咦,娘娘,您这几天应该是来葵水的时候啊,怎么……?”
“葵水,”我立时脑子里嗡的一声,顿时想起,我的葵水一向准时,出宫的第二天就来了葵水,今天已经过了一个多月,按理说,这几天正是葵水来的时候。
可是,它没有来。
这说明了什么?
想到和柳靖远在山中的那一夜,我刷的就是一身冷汗。
“娘娘,您怎么了?”青绫见我摇摇欲坠,她吓了一跳,一把抱住我叫了起来。
我心里扑通扑通急促的跳着,已经慌得没了神,对上青绫疑惑的眼神,这样的事却怎么能对她说呢,我勉强笑着摇头,“我今儿一天没有吃东西了,大约是饿的。”
青绫点点头,取来细软的薄绢锦衣替我穿好,外面已经摆好了茶水点心,在吃了一个月无盐无油的烤物后,那农家的饭食已是珍馐美味了,更何况这个,然而我心里压了石头,这样精美的东西,我只吃了一口,就撂下了。
唯恐让青绫看出端倪,我只说要躺一会儿,就将她支了出去,可是在床上翻来覆去,却哪里有半点睡意,脑子里不停的有个声音对自己说,“不会的,不可能的,一定不是,一定一定不会是那种情况的。”
可是越是这样想,心里就越是害怕,我终于流下泪来,心里只恨自己大意,恨自己前两天怎么就想不到这个,那时若让钱郎中为自己把个脉,岂不是一切都清楚明白,人在宫外住着,是什么样的结果,也都好打算不是?
可是如今,怕也晚了,离宫一个多月,若果然有了身孕,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那时我所面对的,就只有死路一条,彼时,不管慕如风想不想杀我,我都逃不过去了。
这真的就是因果报应了吧,我一时恨怒冲动,害得柳靖远乱了方寸不说,这会子更害了自己,而这件事一旦败露,别说我自己,就柳靖远墨染两个,也逃不了干系,而龚如海和我的家人,更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想到这种种可怕的后果,我怕到浑身发抖,门外,又传来烨儿的哭声,我一个激灵坐起,若是这件事败露了,我的烨儿,亦是要受我连累,太子地位难保不说,更要被人一世耻笑的了吧。
此时此地,当初报复慕如风的快感已经烟消云散,心里有的,只是对自己的不理智所有的懊悔!
青绫进来时,我还在呆呆的流泪,她唬了一跳,忙过来道,“娘娘,您怎么了?”
我向她摇了摇头,然而看着她,我的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我突然想起,她的葵水好像是紧跟着在我后面的,一念至此,我的脑子里分明还没有具体的想法,已经抓着她问了出来,“青绫,你……你的葵水来了没有?”
青绫愣了一愣,摇头道,“奴婢的葵水并不是很准,还没有到呢?”
我咬一咬牙,“青绫,我求你一件事。”
青绫狐疑的看着我,“娘娘,您……您要奴婢做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的葵水竟还没有来,可是,我的葵水敬事房都是有记录的,若久久不至,定会叫有心人借机生事,所以,我想……我想等你的葵水来时,你别对外声张,那时,就说是我的葵水来了。”
青绫顿时笑了,“这值得什么,娘娘也急得这样。”
我有些心虚,脸上就红了起来,只得拿话掩饰道,“我只是想着,我的葵水一向很准,怎么这次就……?”
“娘娘是怕自己的身子有事儿么,这并不奇怪,有时人奔波劳累了,又或者太伤心了的时候,葵水都会推迟的,我母亲和娘娘一样,葵水也是很准时,后来家中陡生变故,哥哥惨死,家人下狱,母亲悲伤过度,整整半年都没有再来过葵水,”说到这儿,青绫拿羽扇笑着给我扇着,又道,“娘娘在宫外受了这么久的苦,身子上有点儿变化不稀奇,若是娘娘不放心,就传姜院首过来把把脉,开个方子调理一下好了。”
我忙摇头,“不要了,若是往常倒也罢了,这一个多月我人不在宫里,若是为这个传了太医,传出去,不定引出什么事来,这也正是我担心的地方,嗯,你葵水来时,就换了我的亵裤去穿,这回宫的头一遭儿过去了,我再来调理这个,也就没有人会说话了。”
青绫点头,“娘娘放心,奴婢记着了。”
到了此时,我才多少有些放下心来,除了庆幸还有这么个贴心人在身边,我唯一所能做的,就是盼着她的葵水快来了。
说话间,天已经黑了,慕如风过来陪我用了晚膳后,就理所当然的在紫薇宫里留宿,这一夜,自然是缱绻无限,竭尽恩宠,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木然承受时,我脑子里想到的居然是那一夜,柳靖远的愤怒。
在我对他说对不起时,他那样的恨我,他不停的喊,“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那一刻,他恨不得吃了我罢!
那么此时呢,此时的他,定是坐卧不安,日夜为我担心的罢?
柳靖远,欠你的,我拿什么还?
第二天五更时,他起床去上朝,我照例起身伺候他更衣,在给他系着玉带上的丝带时,他的指头伸入我裸&露的脖颈间一勾,那块凤玉就被他抽了出来,就听他淡淡的道,“如今天下大权归一,朕要将兵马全部重新调派,云雾,你把兵符解下来,朕要带走。”
他这番话分明就是寒冬腊月当头的一桶冰水,生生的让我打了个冷战,我系着玉带的手指顿时僵住,不停的颤抖,慕如风,果然是我想的那样,你只是放心不下兵符,才没有在宫外杀我!
如此看来,张孝年四人,真的就是你派去的了。
“云雾,云雾,”见我久久不应,慕如风皱着眉头叫我。
我恍惚回神,“啊,皇上……?”
他拧着眉看着我,“朕叫你把兵符取下来,你怎么了?”
“呃,”我慌忙去解系凤玉的丝络,取下凤玉,双手托着送到慕如风面前,脸上虽是笑着的,齿间却是冰冷一片,“皇上,臣妾将兵符交还,只希望皇上江山永固,千秋万业天下太平。”
他好像并没有听出我语气里的恨意,接过凤玉哈哈一笑,“云雾,你放心吧,从今天起,这玄武朝再无人敢挑战朕的权威,也再不会有谁敢对朕的江山生觊觎谋逆之心了,朕的江山,将会是真正的铁桶一般。”
我点头,笑着拜了下去,“如此,臣妾先在这里恭喜皇上了。”
大约是我的殷殷期盼感动了老天爷,青绫的葵水并没有拖多久,在我回宫的第三天早上,终于来了。
依着我的吩咐,她将烨儿交过玉惜后,就整天在我的内殿里呆着,所穿小衣也尽都是我的,春竹自不疑有它,依着惯例去了敬事房禀报,敬事房的人领着太医来请平安脉时,我假做没有精神,躺在床上放下帷幔不露面,再将青绫藏在床里,让她把手腕从帷幔里伸出去让太医把脉。
如此三天,我即宣布葵水结束了,到第二天晚上时,青绫才大大方方的不掩饰自己的葵水,她经常都是紧跟在我的葵水结束时来,如此,倒也没有人怀疑。
只是我每次是三天,青绫是五天,第五天时其实已经要结束了,到第六天时,她就开始做出担忧的样子,道自己这个月不知道为什么,葵水竟那么的少,玉惜倒笑了,说,“青姑娘为皇后娘娘日夜忧心,葵水稀少就是这个缘故了,找太医过来把个脉,开济方子吃一吃,就好了。”
这番话竟是青绫前两天对我说的一模一样,我就忍不住要笑,青绫已经笑了起来,使了个只有我看得懂的眼色后,就道,“也不是什么大碍,谁耐烦吃那苦叽叽的东西,再说我一个没成婚的姑娘家去瞧这个,怕不被人笑死呢,罢了罢了,既然只是这个缘故,下个月自然就好了的。”
如此一糊弄,紫薇宫里无人生疑,敬事房那边端端正正的纪录了我这一次的葵水正常,这一关,顺利的过了。
只是,我的心里却日益的堵了起来,每天早晨起身时,总像是有一块大石头沉甸甸的压着,胃口也差,只是精神倒也还好,如此,倒也没耽误了打理宫中事务。
而自我回宫以来,慕如风虽然将兵符要去,可是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先哄着我不起疑,他几乎每晚都歇在紫薇宫里,想着之前种种,每次他来,我都恨不能远远的躲开了去,只是哪里敢呢,唯有咬牙撑着罢了,如此又过了十来日,宫里众妃渐渐开始不满,我也才有了借口请他雨露均沾,将他哄着去翻别人的牌子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每天只为三件事烦扰,第一,是慕如风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杀我,第二,就是柳靖远的伤势好了没有,最后一件,则依旧是我的葵水未至,而我每日清晨起床时,心口的那股不适愈发的强烈,我像是着了魔般的,每日也不停的检查自己许多次,我惶恐害怕,心里吃不准这次葵水不至到底是青绫所说的,只是之前劳累的缘故,还是……?
如此,我更视太医每天例行的请脉为鬼门关,纵然我已经“来过葵水,”也绝没有短短十来天就有孕脉的道理,一但被把出有这迹象,立刻就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时候了。
【这一段烟很努力的写,可是感觉还是有点儿乱,因为楼下有人家办丧事,找了草头班子鬼哭狼嚎的吵死人,烟的头被吵得乱哄哄的生疼,好吧,就只能这样了,亲们别骂我。另外,烟的朋友寂月皎皎的月票已经被人挤下去了,亲们,帮她去冲一把啊,碧霄九重春意妩,就是这篇,烟跪谢重亲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