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宫杀:凤帷春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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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9章

他却像是陷入了一场深远的回忆,目光幽远的看向空洞虚无的远方,久久不语,我和管贵嫔相对看了一眼,泪眼模糊中,竟都不敢再哭出声音来,唯恐惊动了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又仿佛是很久很久,他终于开口,声音低哑中更带着无尽的悲呛,“你们知道先皇为什么那么疼爱三哥,甚至还违背生母若非选秀出身,所生皇子封诰至高只能是郡王的祖制吗?”

我和管贵嫔又对看了一眼,管贵嫔哆嗦着问出来,“是……是为什么?。”

他轻轻的笑,笑容里却其苦无比,“因为,父皇知道朕活不久,他压根儿就没有想过,要把皇位传给朕。”

“什么?”这次轮到我和管贵嫔一齐惊呼了。

先帝居然知道慕如风活不久,这是为什么?

“朕的生母是先帝德妃,在母妃才有孕时,当时的皇后傅氏……嗯,就是现在的太后了,她本就不得宠,膝下又未生子,皇后之位岌岌可危,若不是她的父亲和兄长手掌大权,只怕宫中早没了她站的位置,此时眼见位份仅在她之下的母妃有孕,她知道,一旦母妃产下皇子,必定会影响到她的皇后之位,于是,她威逼利诱着母妃身边的宫人,给母妃一点一点的下药,她原本是想将母妃肚子里的龙胎打掉,不想那个宫人心软,每每下药时,都减少份量,如此,朕在母妃的肚子里,竟然就熬到了出生,咳,咳咳……,”说到这里,慕如风又猛烈的咳嗽起来。

我万想不到,先帝时的后宫里,其凶险尔诈竟比今时今日更甚,正惊得手脚发凉时,见此,忙倒了杯水喂他喝下,道,“皇上,您还是先歇歇吧,这些事等您好了以后,再对臣妾们说。”

他边摇头边喘气,“不要了,还是今天说完吧,不然,以后可能就没有机会了。”

边上管贵嫔就呜的又哭了出来,“皇上……。”

慕如风的身子到底能撑多久,我想没有人会比我更清楚了,于是,我只好坐到他身边,边轻轻替他揉着胸口,边道,“那……那皇上就慢点儿说吧,别伤了精气神儿。”

他点点头,又喘了一会儿,才恢复了些精神,喝了口水后,就又接着道,“只是母妃的身子已经撑不住了,朕的身子才落了地,母妃就断了气,皇后傅氏见母妃死了,而朕还活着,她膝下无子,索性就将朕理顺成章的纳到了她的膝下,当成她自己的儿子以巩固她的地位,可是她没有想到,那些药在伤母妃身子的同时,也伤了朕的五腑,她虽然对着那些药的药性为我疏解治疗,可是终究断不了根,太医告诉父皇,我就算能活下去,也一定不能长命,父皇膝下除了朕外,大哥二哥一个性情鲁莽暴躁,一个愚钝木讷,唯有三哥从小就机灵,所以,他就将全部的希望全放在了三哥身上,为了能让三哥突破祖制的束缚禁锢,他不惜命人假扮刺客,在三哥身上刺上一剑,好有借口将三哥封到郡王以上,若不是傅皇后的父亲掌握着兵权,只怕当时立刻就立了他为太子也是有的。”

慕如风的语气极平静的说着这些,我和管贵嫔却是听得连脸都白了,我颤着手去握慕如风的,“皇上……皇上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以我对慕如风的了解,他既然知道太后其实是她的杀母仇人,定不可能和太后安然相处这么多年,而这样的事,又必定是隐晦至极的,太后当年既然做下这样的事,以她的心智,知情不知情的人,都要被她杀个干净,再不许有半点可能传进慕如风的耳里。

那么,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慕如风又歇了好久,才又接着道,“是巧姑姑……是巧姑姑告诉朕的。”

“怎么可能?”这一次,是管贵嫔的惊呼,巧意是太后身边多少年的人了,向来都是太后身边最得力的,她绝不可能出卖自己的主子。

慕如风又咳嗽了几声,才道,“巧姑姑其实是母妃进宫时,从家里带进宫的家生子儿,母妃死前,将朕托付给她,傅氏将朕纳入膝下时,为不让人生疑,更为了彰显她的大度仁和,她就连巧姑姑也收在身边,起初只是为了做样子,后见巧姑姑对母妃的死竟然从来都没有怀疑过,更对她也忠心耿耿,服侍之周到更胜过她身边的人,她几番试探后,确信巧姑姑确实不知道母妃的死是和她有关,就打消了除巧姑姑的念头,一直将她留在身边当个贴心人儿使了,而巧姑姑熬了这么多年,为的无非就是等朕翅膀硬了的时候,将真相都告诉朕,只是那时虽然知道真相,大权未定,朕也只能先忍下去了。”

巧意竟然是德妃带进来的家生子,这让我又是一场意外,我想到巧意几次帮我,再想想她对我腹中孩子那样上心着意,心下顿时就有些了然,她当年对我说,她这辈子只服侍过两个主子,一个是太后,一个就是我,想来,她心里真正指的,其实是太后和德妃罢?

只是巧姑姑竟然能在老虎嘴边上活了下来,她得有着什么样的心智,才能周旋得太后那样狡诈的人信了她,光这份耐性和忍力,都已很是不简单了!

管贵嫔含泪看着慕如风,“可是,皇上,这么多年,您不是好好儿的活下来么,先帝也还是立了您为太子啊?”

慕如风顿时就像听了一件好笑至极的话,“父皇之所以立朕为太子,还不是因为傅老国丈以兵权相压的缘故,而他当时一定是觉得,他还正春秋鼎盛,而朕的身子一直是外强中干,三五年的也就去了,那时他再立三哥为太子,也就无人再有话说了,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他再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在狩猎时摔落马下,不等回到京中就晏了驾,傅国丈当即在灵前就拥立朕等了基,父皇他……他到底还是失算了。”

我坐在他的身边,安静的听着他说着这些我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知道的往事,谁能想到,慕如风那样桀骜不驯心狠手辣的人,竟是还在母腹中时,就已经开始经历苦难,母死父不爱,傅皇后的抚养也只是因着他是她稳固地位的棋子,但凡她自己有了孩子,想来慕如风定就如那秋风中的落叶,早就飘摇拽地,消逝无踪了。

脸上湿腻滑冷,拿绢子拭时,原来尽是泪水,我为什么还要流泪,我为什么还要为他流泪呢?

这段时间在他面前流的眼泪,从来都只是做戏而已,从我亲眼看着他掐死我的龙井时,我就那么的恨他,恨到入骨,他一而再的算计我,一而再的拿我当棋子,我纵有海一样深的情,也被他的无情给消磨殆尽光了,我的心里如今只剩了老茧,谁也不能再让它疼,所以,当我看到那个匣子里的绢子和珠子后,我就知道,我已经躲不过了,我已经没有路可以退,他要杀我,而我一死,我的身后就会血流成河,不行,我不想死,我也不想让我的亲人们去死,如此,我就只能让他去死。

所以,我咬着牙狠着心将毒下在了给他的膳食里,看着他一口一口将那碗带着致命之毒的汤羹喝进肚子里,我无悲无喜也不内疚,我只咬牙在心里默默说:龙井,姐姐今天终于给你报仇了,母亲,您不会再因为受女儿的牵累年纪一大把了还要命赴黄泉,烨儿,清芽,母后杀了这个人后,就再没有人会伤害到你们了!

是的,我才明白了,这世界上再没有一个人能重要过自己的亲人,那些挣不脱,看不透的情和爱,其实都只是束缚自己的孽而已!

我想我已经看穿了,也终于挣脱了出来。

可是我被仇恨搅得晕了头,我忘了一旦慕如风死后,我将要面对的就并不只是这一座后宫,更有整个天下了,我当时一心只想着他死,一心只想着这些!

是仇恨蒙蔽了我的眼睛,还是我的心?

只是等我想到这一切时,已经太迟了,那些药已经进了他的体内,并且,无药可解!

我后悔,我害怕,我又开始恨自己,恨自己目光太浅,只顾着自己的命,却忘了还有更深的一层责任在自己的肩上。

可是,可是我就是怎么也没有想到,慕如风竟然还有这样一段隐晦的秘密,我不知道,我一直都不知道。

“皇上,臣妾愚钝粗心了,竟然一直都没有看出皇上的身子有内症?”深吸一口气,我的语气真挚而又诚恳,这句话半真半假,我真的只是不知道他居然先天就有内伤的了呵?

等等,难怪他一直都不怀疑自己的病,原来,原来他知道自己有先天内伤,他知道他活不久,他一直没有想过,他此时其实是中了毒的缘故。

我就一直都还奇怪呢,以他那样敏感多疑的性情,突然的病得这样,怎么就一点不怀疑?

慕如风的目光柔柔的看过来,“不知道朕先天内伤的人多着呢,傅氏为了不影响朕登基即位,一直都是在暗中为朕寻药医治,又让朕自小就练武养气,发病时,朕就住在万梅宫中绝不露面,如此,知道朕身子不好的人,宫中没有几个。”

“皇上建万梅宫就是因为这个吗?”管贵妃脱口而出,一脸了然的样子,“难怪万梅宫是宫中的禁地呢,原来是因为这个。”

慕如风点头,赞赏的看着管贵嫔,“茉儿,你真聪明。”

在这样的情况下被慕如风夸,管贵嫔脸上的神色古怪至极,她红着眼睛看了慕如风许久,最后也只是说了一句,“皇上,这么多年,苦了您了。”

我想着慕如风的话,却又奇怪起来,按理,石非凡的医术那样高,慕如风既是有这样的病,在他们相逢初时两下正欢的时候,慕如风一定会请石非凡帮着医治才是,就算石非凡也医治不了,那么,石非凡又怎么会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连墨染也没有对我说起过呢?还有,今时今日,慕如风病得这样了,却怎么又不去万梅宫避着,更不肯找石非凡来医治,这都是为什么?

而且,既然以前也发过病,慕如风难道分辨不过这一次的病发和以前有所不同吗?

毕竟,中毒的症状各自不同,就算石非凡给我的这两种药发作时的症状和某种病症相像,却也不可能这么巧,同慕如风的那个病状一模一样的吧?

只是这样的疑问他不说,我也是不能问的,于是索性什么都不说,只等着他说下去。

见管贵嫔说出那样的话,慕如风只是合上眼微笑,自从生病以来,他的性情就有了很大的改变,往日那样霸气多疑喜怒无常的一个人,此时却淡然得仿佛得了道的僧,往事历历,件件惊心,他却已经不嗔不怒了。

“苦吗?朕也这样觉得过,不幸生在帝王家,只要是皇子,一生下来就注定要去争,要去斗,得不到的就去抢,抢到手了的,再想尽办法保住,今天想想,真是无聊,”慕如风居然说出这样一番让我目瞪口呆的话来。

他的精神却明显的好了起来,不等我和管贵嫔开口,他喘了口气,接着又道,“朕如果有后悔的事,那就是当了这个皇帝,为了保住身子这张龙椅,朕多少夜晚连觉都睡不好,其实又是何必,倒不如一开始就将皇位让给三哥了,”说到这里,他又笑了一笑,“其实傅国丈当日之所以一力将朕推到皇位上,为的无非也是朕的身子不行,他好借机抓权,那时虽然没有皇帝之名,却有皇帝之权,他知道朕一旦驾崩,膝下又没有皇子继位,那时三哥就会名正言顺的回来抢皇位,所以,他一而再的要朕杀了三哥,可是他的心思又怎么能瞒得过朕,朕再糊涂,也不会将慕家的江山拱手送给外人,所以,朕才会一再拖延,甚至还放三哥去了江州封地,外人只以为朕糊涂,其实,哼哼,哼哼哼……。”

说到这里,他就又喘了起来,今天折腾了这样久,我知道已经耗尽了他的精神,再不能说下去了,于是忙边给他喂水,边轻声劝着他,“皇上,您今天很累了,那些事就以后再说吧。”

他轻轻点头,却依旧指一指管贵嫔,“你跪安吧,只是今天的事,谁也别说,将朕给你的圣旨藏好,别进了别人的眼。”

管贵嫔呜呜的哭着,“皇上,让臣妾留下来伺候您吧。”

慕如风疲累的合上眼,轻轻摇头,我转头劝管贵嫔,“好妹妹,皇上知道你的心了,之前就还说呢,那么多的姐妹里,他不放心的就只有你了,你在这里,皇上看着你伤心,他也会费神难过的。”

管贵嫔依依不舍的再看一眼慕如风,这才轻轻点头,伏在地上磕了个头,捧着那卷圣旨,才要退出去时,又被我唤住,“皇上单留下妹妹说话,别人看着定要留心的,妹妹万不可这样一脸眼泪的出去,先到后面偏殿里洗个脸换个妆再走吧,记住,出了乾宁宫的宫门,妹妹就不能再掉一滴眼泪,决不能让人知道皇上病了。”

管贵嫔点点头,“谢皇后娘娘,嫔妾记着了。”

说话间,她就绕过屏风,偏门上的银铃一响,她已经出去了。

慕如风双目紧闭,无声无息像是已经睡着了,我紧绷了半天的神经慢慢松懈,人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发起愣来。

“皇后,以后她母子,就靠你照顾了,”却听慕如风突然又出了声,我一惊回头,就见他两只眼睛里少有的灼亮,正定定的对着我。

我不知道怎么的,心上一虚,身上立时便起了一层汗来,“皇上!”

“煊儿身子弱,茉儿看起来有心机,其实她很单纯,人不害她她不敢害人的,朕就将她们母子交给你了,”慕如风又重复着。

我心里分明还没有什么感觉,眼里的泪却一下子涌了出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以为,我会害了管贵嫔母子,难道我就是那天生蛇蝎心肠的人,难道我就是喜欢害人的毒妇?

如果我是,那么,又是谁一步一步将我逼到这一步上的?

我看着他不说话,他却又笑了,“皇后,你别这样看着朕,朕知道你恨朕。”

他突然的说出这样的话,我顿时大吃一惊,“皇上,”眼里的愤怨瞬间变成了惊恐。

“朕杀了龙井,朕也后悔过,可是她太贱了,竟然会妄想着要留在宫内,还威胁朕要去告诉你,朕已经被人威胁了一辈子,怎么可能还被她一个女人再威胁,”慕如风淡淡的说,我的眼睛却越睁越大,他在说什么,他在说什么?

他在说龙井的死,是的,他在跟我说龙井的死,他在跟我说我一直都想当面问他的——龙井的死!

“啊……,”我终于低声叫了起来,猛的,我伸手揪住了他衣襟,满脸是泪一字一句咬牙道,“好,好,既然皇上提到这件事,臣妾今日就问一问皇上,你为什么要杀我妹妹,为什么,她只是不懂事,不懂事,你只管命人将她捆了送出宫去就完了,你为什么非要杀了她,她的肚子里,都可能有你的孩子了呀?”

慕如风眼里的笑意不减,“是啊,朕为什么非要杀她呢,她活泼天真,像极了朕的一个小妹妹,朕的那个妹妹从小跟朕要好,后来被朕指婚嫁了一个驸马远远的去了梁州,见到龙井时,朕就像看到了她一样,朕真的是要拿她当妹妹宠的,好吃的好玩了搜了一堆来讨她欢喜,不想……不想她要的却并不是这些,她对朕投怀送抱,朕是男人,看着这样清新可人的妙人儿,自然不会抗拒,如果不是她自己行事荒唐,朕就纳了她也不是不可以,龚家用一个丫鬟冒充女儿,朕并不反感这样的戏再演一次,”说到这儿,慕如风满是讥讽的笑了起来。

“行事荒唐,她怎么行事荒唐了?”我莫名其妙,看着他喃喃的问。

他眼内陡的精光一闪,“她明知道你是什么身份进的宫,却不知收敛行事张狂,仗势欺人对宫人动辄打骂,甚至还不顾你的告诫无视宫中规矩身穿白衣,她要留在宫中亦并不真的就是像她嘴上说的那般只是为了陪你,她分明是为了荣华富贵争权逐利,像她那样又蠢又势利的女人,如果让她留在宫中了,她势必会牵累你,更会坏了朕的计划,”他明显的有些激动,说到这里时,他又喘了起来。

我却只是看着他,看着他喘得连气也透不过来,语气冰冷,“臣妾说了,皇上既然看不上令妹,大可一根绳子捆了她,强送出去,您不用杀她,不用。”

他却只是指着那杯已经凉了的水说不出话,我吸一口气,将那杯水端过来喂他喝了一口,他喝了水后,一口气终于顺了过来,轻轻摇一摇头,他就道,“不,朕非杀她不可,以她这样的性子,就算出了宫也不会死心,若再真怀了龙裔,她就会有恃无恐,那时不定闹出什么来,夏陈两家正对后位虎视眈眈,一旦被他们得了风声,知道了你原来只是一个丫鬟替选进宫,那时一个欺君之罪压下来,别说让你当皇后,就是你的命,也都难保了,云雾,你一向聪明,你自己想一想,是不是这样?”

我顿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是的,他说的很对,以龙井那不懂事的性子,就算出了宫也是不甘心的,万一闹出什么来,不止她自己的命保不住,更有一大群人跟着遭殃,心狠如慕如风,果然只有杀她这一条路的。

我分明记得,慕如风一开始也并没有杀她的意思,只是叫她出宫,是龙井自己撒泼耍赖死活不走,更口出狂妄之言彻底惹怒了慕如风,慕如风方才……!

天哪,天哪,这是不是说明,龙井其实是咎由自取,而慕如风倒是仁至义尽的了?

抹一抹脸上的泪,我喋喋的笑了起来,“皇上果然‘有情有义’呵,只是皇上原来是知道臣妾恨您的,那么您为什么不杀了臣妾呢,您就不怕臣妾心里有恨,也坏了您的计划?”

“是的,朕知道你恨朕,朕在杀龙井时,就已经听到窗外有动静,当时还只以为是风将雪吹落在竹叶上了,可是和阿昆出来后,就在一座假山边上发现了一只灯笼,那只灯笼是用透明的箔纸做的,非是主子娘娘出行不用,在紫薇宫里,除了你,谁还敢用?朕就知道你也来了后院,就和阿昆隐在假山后面等着,不一会儿,果然就看青绫驾着你从偏殿后的竹林里出来,那时,朕就已经知道,朕杀龙井的事,你肯定已看见了,”慕如风说到这里,看着我的目光突然一变,就显得古怪起来,“确实,阿昆当时就劝朕杀了你,只是,只是朕……,”说到这里,他却停住了。

我带泪而笑,接过他的话来,“只是皇上一时之间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女子来代替臣妾,所以皇上只好先留着臣妾的命,看臣妾识不识时务,一但不识时务,再杀也不迟,是不是这样?”

他竟当时就发现了我的踪迹了的,这个消息让我吃惊,原来在我对着他演戏的时候,他也在对着我演戏,只是很明显的,他的演技比我高明太多,我当时就露了破绽,而我若不是现在亲耳听到他说这些,只怕穷其一生,我也还要被他瞒下去!

吃惊的看着他,我突然想到,这些年来,无论是当年去永巷看韦清荷,还是我那年设计静夫人和贞妃跪在紫薇宫门口,更有御书房内多宝格架子上,那个向来盛放令牌的匣子里突然换成了绢子和珠子,这一切的一切是不是说明,这些年来,我的所有的动作所有的心思,其实全都没有逃得过慕如风的眼睛,只是他从来不说,就在这里静静的看着我上蹿下跳的忙活,仿佛一个小丑!

慕如风却不再说话,他的目光深远,曾经如海般深幽的眸子已经暗淡得没有了光彩,可是却依旧对着我的脸,许久,他才又道,“或许,朕当时真的该听阿昆的话,将你赐死。”

虽然已经是夏天的尾子上,可是这样的天气,应该还是很热的吧,但为什么却有一股凉气从我的脚底直蹿上来,瞬间走遍我的四肢百骸,直连我的指尖都是凉的,我咬着唇看向他,“那么皇上又为什么饶了臣妾这条命呢,心慈手软可不是皇上的风格?”

“是呵,为什么会不杀你呢,朕的心里其实也很糊涂,纵然你已经做下那么多的事,朕却依然还是不愿杀你,朕还愿意相信你,”说到这儿,他的口气突然一变,极暧昧的道,“小妖精,你是不是对朕施了什么法术?”

我面对他这一转变,不觉张口结舌,“你……你……?”

“云雾,朕要说后悔,就只后悔两件事,一件,是杀了龙井,另外一件,就是让你出宫去静宁王的驿馆,朕当时做了万千的安排,却一直都犹豫着要不要将安排了假刺客的事告诉你,可是想来想去,朕到底自私,想着慕如雷狡猾奸诈,如果你事先已知了情,那么刺客出现时,无论你的反应和表情,都不可能会像真的一样,慕如雷一眼就能看出来,虽然也并不妨碍朕派人围剿他的驿馆,可是万一被他侥幸逃脱了,这件事以后就会成为一个把柄,所以,朕到底还是没有告诉你,只命柳靖远和墨染一定要护得你的安全,可是,可是你回来后,看朕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你戒备朕,你的眼里再怎么掩饰,也掩饰不去你心底的怨恨,”慕如风的语气平静里带着沉重,很是痛悔的样子。

我却恍惚了,如果,如果他没有杀龙井,也很坦白的将安排假刺客的计划告诉我,我还会不会恨他,还会不会那样的报复他?

可是这样的念头只在脑子里闪了一下,我立时就变得清醒,既然他已经把话说得这样明,我也就没有必要再装了,冷笑一声,我开口时,语气里尽是讥讽,“皇上不必说这样的话,臣妾受不起,臣妾只是想着,自己真的是不忠不孝,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所以,刺客当胸的那一剑,臣妾就不应该躲,当时死了万事休,何至于害得墨染伤重落水险些命丧黄泉,在乡下的那条小路上,张孝年四个奉了皇上的旨意赐死臣妾时,臣妾也应该当即引颈待死,不应该让柳大人以一敌四,害得他伤重昏迷,差点一命不归,更省了臣妾回宫后,皇上还要费心给臣妾下那些个好东西,只是臣妾并没有毒发而死,皇上却怎么连问也不问呢,还是皇上又要告诉臣妾,这些都不是您做的,可是,可是张孝年清清楚楚的告诉臣妾,是阿昆亲自出去传的皇上旨意,而墨儿潜入万梅宫找石非凡要解药时,石非凡也亲口告诉她,臣妾所中之毒,是皇上命阿昆传旨炼制的,炼制好的毒药他亲手交给了阿昆,皇上,您倒说说,除了是您的旨意,这宫中还有谁能指使得动他?阿昆和臣妾无冤无仇的,总不至于是他自己要杀臣妾罢?”

我含着眼泪终于喊出这番话,虽然因为那块凤玉,我曾经怀疑过慕如风会不会派人杀我,但是,但是在我随即中毒之后,我心里就算还有疑窦,却也再想不出还能有什么别的解释,若想杀我的人不是他,为什么我毒发将死的时候,青绫连番派人去传信,他都置之不理呢?

慕如风一听我这话,他就是一愣的样子,随即,两眼一眯,“你说什么?”

这个动作一向是他发怒前的征兆,只是时过境迁,此时此地我已经再不怕他了,看着他,我冷冷道,“怎么,皇上后悔没有将臣妾斩草除根了,还是没有想到臣妾已经知道了这些事?”

他却不答我的话,继而,他就吩咐,“叫阿昆来。”

看着他的脸上尽是怒意,却并不像是冲着我来的样子,我就有些奇怪,然而很快的,我就笑了,“皇上就算叫来阿昆,也做不了什么了,”说着,我起身来到窗前叫了一声,喜禄脚下无声的进来,躬身道,“皇后娘娘。”

我冷冷吩咐,“叫阿昆进来。”

看着这一切,慕如风脸上的怒意居然慢慢消散了,他甚至还笑着点起头来,“好,很好,云雾,你果然不负朕所望,做得很好。”

我回头戒备的看着他,随即一笑,“皇上英明,看出来了。”

他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后,就道,“朕早就知道了,只是朕却不知道,朕的皇后如此能干,做得比朕想的还要好,如此,朕也就放心了。”

他这样不阴不阳的一番话,听在我的耳里却尽是讽刺,我怒不可遏的来到床前,“慕如风,你枉自聪明,只是却忘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当日我那样的倾心爱你,愿意为你做任何事,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可是你呢,你呢,你是怎么对我的,你对我妹妹始乱终弃不说,杀了我妹妹还巧意狡辩,你拿我当你的棋子,动辄将我推到那刀口上去,明明是命人假戏真做在静宁王驿馆将我杀了却还虚情假意说你后悔,慕如风,你敢做不敢当,你真不是个男人。”

床上,慕如风却只是轻轻的淡淡的笑,看不出是喜是怒,我还要再说时,身后就有人轻轻说了一声,“皇皇后娘娘息怒,那是奴才的主意,和皇上无关。”

回头时,正是阿昆。

他的步履缓慢,轻轻的来到慕如风的床前,已经老迈的身子此时尤其沉重,扑通跪下后,他对慕如风道,“皇上,老奴给皇上惹祸了,就请皇上赐老奴一死,让老奴先走一步,到地下为皇上清道搭桥,当个先行官去,”说完,他已是泪如雨下。

我被他这话弄得有些愣,看看慕如风,再看看阿昆,咬着牙问,“阿昆,你说什么?”

阿昆扭转身子,对着我重重的磕了个头,“皇后娘娘息怒,命刺客在静宁王的驿馆里假戏真做的人是老奴,皇上并不知道这件事。”

我怒上心头,冷笑道,“阿昆,你可真是忠心啊,为了你的主子,你可真是什么胡话都敢说呢,只是本宫也不是三岁小儿,无冤无仇的,你要杀本宫做什么?”

阿昆却是不卑不亢,“皇后娘娘,老奴说的是真的,在您发现了龙井小姐的死时,竟然能装得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心机之深很是超过了老奴的预想,老奴为了大局着想,就劝皇上杀了您,可是皇上心意柔软,下不了手,还将娘娘一手扶上了皇后之位,老奴就知道,这孩子掉进了情网了,他这一生只怕就要毁在娘娘的身上了,果然不假,当皇上设计,要让您去三皇爷的别苑里作饵时,老奴就力劝皇上假戏真做,只有让当朝皇后死在他的驿馆里,三皇爷才能此生都百口莫辩,否则三皇爷一旦逃过此劫,就有可能反借此事做出文章来,可是皇上依旧不肯,老奴无奈之下,只得假传圣旨,私下里命假扮刺客的侍卫假戏真做。”

我久久的看着阿昆,“你……你胡说?”

阿昆就笑了,“老奴不敢欺瞒皇后娘娘,老奴说的全是实话。”

“那么,那么张孝年他们呢,也是你的意思?”我浑身颤抖,两只拳头握得发紧,尖利的指甲深深的扎在手心里,我却不觉得疼。

“皇后娘娘果然聪慧,猜得一点不错,”阿昆一口承认,语气平淡缓和的仿佛是在说一件极平常的事,“那时三皇爷虽然已经死了,却难免有舆论指责皇上残杀骨肉,老奴只有命人杀了皇后娘娘,再将皇后娘娘的尸身带回来,皇上杀三皇爷的事才会理直气壮,再不遭人非议的。”

【嗯,本章一万字,今天大图,烟会努力多更,争取这两天把大结局全捣鼓出来,这样的话,就算星期一去张家港,咳咳,烟心里也舒坦了。关于今天更新的情节,不知道各位亲们有没有想到呢,是不是太平淡太牵强了,烟因为怕写成裹脚布,所以就想着精简再精简,就并没有很好的去铺垫前面,如果有觉得突兀的亲们,请一定原谅笨拙的烟吧,最后,给烟的新篇《替嫁:相公太绝情》打个广告,这几天为了写这个文,一时又失了言,把那个文先停了,宫杀一完结,那个文立刻跟上,若无大事一定不会停,请大家帮烟去收藏一下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