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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酒宴高潮迭起,就渐渐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头,彭局长请来的赵处一干人只较劲于口功(狂饮胡侃),只字不提我们要办的事,对我们也是不理不睬,似乎是与今晚饭局完全不相干的人。因彭局长是我的关系,我“肩负重担”,心里很是焦急,几次想把话往正题上引,可刚一开口就被打断,在座除彭局长和赵处稍显矜持外,其余皆已放浪形骸,说话不着边际。一个能看出做过兔唇修复手术的中年人一口气说了好几个黄段子,岂不知黄段子早成“过去时”,未能引起大家的兴致,兔唇中年人悻悻不甘,恰好他的手机来了短信,看了眼如同发现了新大陆,立刻向大家读出:两个青蛙相爱了,结婚后生了一个蛤蟆,公青蛙见状大怒,说,贱人,怎么回事?母青蛙哭着说,他爹,我对你坦白,认识你之前我整过容啊。这个段子引得大家笑起来。那人方露出得意之色。很快有人引出另外话题,说的是一桩拐卖儿童案,大致内容是一个外出打工的青年回乡探望病危的母亲,他晓得家里等他拿钱回去,可他在城里根本没挣到钱,没办法就在半路上偷了一个两岁男孩,转手卖给了人贩子,后来被判了重刑。说起来当今这类拐卖儿童案件太过普通,不稀罕,连媒体都不会当成有价值新闻,只因在座有人说了句拐卖儿童的人心肠太狠的话,由此便引发起对“狠”的议论,一致认为这个偷孩子卖的人还算不上真正的狠角色,同时还举出比这更胜一筹的例子,果然是山外青山楼外楼狠中自有狠中手:

一个说这个拐孩子卖的人,是拐自己不认识的孩子,可有的案犯是拐自家邻居的孩子卖,讲狠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一个说这也算不上最狠,有一个女青年把她姐的孩子卖给了人贩子,审判她的时候连一点悔意都没有,这才叫狠的够份儿。

一个说这也算不上什么,有一个人贩子在“货源”短缺时把自己亲生孩子也卖了,这不仅是狠,连人性都没有了。

一个说把自己的孩子卖了,毕竟孩子还有一条生路,听没听说,有个女的把她的私生女从顶楼上扔下去,摔成了肉饼,再狠还能狠过这一桩吗?

没人再吭声,看来能杀死亲骨肉,算是狠到了极限。

再喝一轮酒,话题又转到动物上,转向完全是随意不定的,只因一个人的手机悦铃是那句风靡全国的“我爱你爱着你就像老鼠爱大米”,电话之后便有人借题发挥,问句:老鼠爱大米那么它恨什么?立刻有人答老鼠最恨水泥谷仓,无法打洞偷米。那人又问老鼠最怕什么?答者再答:最怕猫。问者用“青歌大奖赛”评委的口吻调侃:回答正确。众笑。似意犹未尽,随即便展开一场有关动物爱、恨、怕的问答,也随意,想问便问想答便答,自是谁也不愿被人视为低智商,便开动脑筋,投入回答,如果问者不说回答正确,就证明对答案不满意,那么其他人可以继续回答,直到问者满意说回答正确为止。很快游戏的规则又有延伸,回答正确的人有权让在座任何一个人干杯。这就行了,一旦与喝酒挂上了钩,气氛顿时热烈起来,于是问、答、喝,周而复始,乐此不疲:

问者:猪。

答者:爱糠,恨屠夫,怕上屠宰场。

问者:回答正确。

答者:老李喝。

被指为老李的人认领了一杯,也算是开了个好头,再被指定的人也都是痛痛快快地喝。

问者:狗。

答者:爱主人,恨生人,怕人弯腰捡石头。

问者:回答正确。

答者:王伟伟喝。

问者:猫。

答者:爱捉耗子,恨狗拿耗子,怕蛇。

问者:回答正确。

答者:老黄喝。

问者:蛇。

答者:爱吃鸟蛋和青蛙,恨青蛙蹦得快,怕人打七寸。

问者:回答正确。

答者:高澄喝。

问者:鸡。

答者:爱粮食,恨人吃它的蛋,怕黄鼠狼。

问者不认可。

再答者:爱虫子,恨鸭子抢食,怕过年挨刀。

问者仍不认可。

再再答者:爱叫人×,恨嫖客嫖了不给钱,怕得艾滋病。

问者:OK,回答正确。

一阵沉静,接着满座大笑。

彭局长努力收住笑,说:此鸡不同于彼鸡也,这是偷换概念嘛。

赵处说:就算是偷换概念,也偷换得很妙的呵。

众人一起附和:妙,妙,实在是妙。

当是,再再答者得意,他要求在座的全部干杯,有人不甘,问为了什么干杯?再再答者说:为那些对社会的安定和谐做出巨大贡献的女性干呵。一时不解其意,也包括一向愚钝的我。过了片刻,有人“噢”了一声,说妙哉妙哉,我们的确应该为性工作者们举杯致敬,自从有了她们的存在,社会上减少了多少强奸犯罪呐。有人附和说:没错,从前法院贴出来的布告,罪犯大半是强奸犯,现在强奸犯几乎绝迹,这就是她们的功劳呵。有人说很对很对,现在的犯罪基本是与金钱有关。从前是劫色,现在是劫财呵。

赵处说:现在不是不劫色,只不过变换了方式方法罢了。

彭局长说:劫色变买色。

再再答者说:还是局长精辟,只因色可以买到,男人就可以集中精力劫财了。

没人反对这种说法,于是一起举杯。

又一个高潮过去,红光满面的彭局长就说到要办的事,他先说赵处是“大拿”,又让万把情况说一遍,万照办。赵处听后问你们知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万说实在没有得罪什么人。赵处说得罪不等于就是劫了人家的财睡了人家的老婆,这些事谅你们也不敢做,想想是不是对有关部门有什么失礼的地方?万说该打点的我们都打点了,电力部门……赵处打断说,看事情不能光看表面现象,不错,找麻烦的是电力部门,但根子不一定在他们那里,别的什么部门或个人假手也是可能的,现在社会上这样的事很多。万说工商、税务、公安方方面面我们都……赵处再次打断说你也太过幼稚了,以为有过表示就万事大吉了?不是那么回事,我可以断言,你们肯定是失礼了,否则不会把你们往死里整,没理由的事谁也不会做。万哭丧着脸不说话。姜先生放下筷子,姜先生有个习惯,饭桌上从不擎着筷子与人说话,放下筷子还要用纸巾擦擦嘴,做过这些他说,我们是一个小厂,万经理为人忠厚,一直是合法经营,讲仁义、讲信用,凡事只有人家惹我们,我们不会去惹别人。赵处面上淡淡的,说照老先生的说法这事就不太好办了,要解决问题,又不知问题在哪里,就像打仗,上了前线不知道敌人在哪里,这仗还怎么打?我记得彭也说过类似的话,想必姜先生也记得,他有些愤然,说早知道在这里办厂像打仗,满山遍野藏着敌人,就不会干这种无厘头事。赵处说老先生别激动,激动也没有用,这就是现实。彭说姜先生也不要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事情不在于做不做,而在于怎样做,我说过嘛,投资教育是当前的最好选择,有天时有地利有人和。我担心再提教育投资会惹姜先生反感,说出不客气的话来,赶紧说感谢彭局长的一再提醒,但眼下首先要解决饮品厂的供电问题。彭局长略显尴尬地说也是也是,这个么赵处已经有了意向。赵处接说我想了一下,可先与电力公司的头头沟通沟通,摸摸情况,看看问题的症结究竟在哪里,然后采取下一步行动。彭赶紧说我看赵处的意见很好,有战略眼光,知己知彼嘛,停停又说赵处你看是不是把电力的人请出来,咱们“侦察侦察”?赵处说可以吧,彭说那就定下,明晚还在这里。对此姜先生和万都没说话,我也无话可说,但心里却有些疙瘩,不是为彭替我们拿主意,而是觉得这样一天一场地“侦察”进展太慢,时间急迫,等一天厂里的损失就严重一分,我真的觉得自己责任重大。

结账的时候,万面带难色地问我身上带没带钱,我明白是怎么回事,把钱给了他,姜先生在一旁颇带情绪地说一顿饭吃好几千,就是美国总统也吃不到这种标准啊。我和万都没应声。

回到旅馆姜先生很快打起盹来,万悄声对我说彭局长和赵处不高兴了。我有些纳闷,这样高规格的宴请还有什么不满意?我说不会吧,万说是的,人家有意见。我问什么意见?万说饭后应该请人家去洗浴,咱没提,我没吱声。万又说我们这里都这样,求人办事先吃饭后洗浴,有些情况还得送钱。我问我们这种情况要送?万说要送,我们是厂家,请人办事得给好处。我说咱们是找的关系啊,万说关系也一样。我问那你怎么不带人家去洗浴?是钱的问题吗?万说是。这时姜先生睁开眼,问洗什么鱼?万说不是洗鱼是洗澡。姜先生问难道他们家里没装热水器还去澡堂子洗澡?万说不是澡堂子。姜先生问洗澡不去澡堂子去哪儿?万说姜叔这些事你不懂。姜先生反问我不懂什么?万不说话。姜先生又问你说我不懂什么?万吞吞吐吐地说不是洗澡,是找小姐。姜先生问找小姐干嘛?万说还能干嘛?姜先生好像明白过来,一下子瞪大眼,白眉毛一耸一耸的。我赶紧打圆场说姜先生你对这类事不太了解,就别多管了,由万经理处理好了,他知道该怎么去办。姜先生不理睬我,盯着万质问道:你也干过吃饭找小姐的事?我忍不住笑起来,万则满脸悲苦。

姜先生上床睡了,发出鼾声。万对我说他要回厂,明天一早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