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瑟干脆将帏帽整个摘下,站起身面对他道:“大哥,我是瑟儿!”
音知秋晃了晃头,又拼命的用手揉眼睛,不敢相信眼前出现的是事实。还是音尚泽出言提醒他,“知秋,真的是瑟儿!”
“三妹?”音知秋依然不肯确定地又问了一遍,好像是问别人,却更像是问自己。
“嗯!”音瑟重重的点头,捏着帏帽的手微微使力。
“三妹!三妹!三妹!”音知秋激动的连叫了她数声,欣喜若狂的也要如音尚泽一样上前将她拥抱,已慰思念之苦,却被音尚泽给拦了住。
父子二人的思维在眼神中交流,多年并肩作战的经验让他们早已心意相通,音尚泽只一眼看去,音知秋便明白了利害关系,虽然极是不甘愿,却还是退回了原位。
此时有一队兵卒从旁经过,音瑟赶紧蹲坐了回去,假意去揉按脚踝,音尚泽则低头去砍石头,音知秋拾起掉在地上的物什蹲在了音尚泽的身边。
待那队兵卒走远,音知秋才开口问:“三妹,你怎么会来这里?”
音瑟左右看看并无他人,想是北堂兮会给她留有一定的时间,但却不会太长,这长话只能短说,叙旧也只能暂搁一旁,便简明扼要地将她来此的目的说了一遍,她多少能猜测得到自己的大哥对黎芍珍并无情,但还是在最后恳请他能帮黎芍珍一次。
音尚泽摇头叹气,“我等沦落到此等地步,那丫头却还这般痴情,知秋,我们能否走出这里都是未知,日子是活一天少一天,黎三小姐对你也算情真意切了,不若成全了她吧!”
音知秋对父亲的话颇感讶异,但旋即又了然于心,如是放在从前,父亲是绝不会说这等话的,他是个从不会干涉他人之私事的人,包括他的儿女,真是困境磨人,人被周遭的一切控制,在潜移默化中改变。
“好!”
音知秋没有过多的犹豫,只顿了片刻便点头答应,而后咬破自己的指头,在音瑟递过去的丝帕上写了一行字:音知秋愿取黎芍珍为妻!
写完后又从腰上解下一个荷包,荷包上绣了个“秋”字,他将那荷包抚了再抚,摸了又摸,最后一咬牙递给音瑟,“拿去吧!”
“大哥,谢谢你!”音瑟借着接荷包时在他手上握了握。
音知秋笑得有些苦,看着那荷包道:“那是我娘绣给我的,我从小便带着,足以证明我的身份,只要是从前识得我的人,便都知晓!”
音瑟忆起大哥是个极孝顺的人,他性情憨厚耿直,对长辈们十分尊重,每次出征回来,总是要第一时间去给他的娘亲也就是音瑟的二娘报忧,甚至连盔甲都不卸。
音瑟将荷包和丝帕小心收进怀里,左右调整位置确信不会掉出来才放心,将自己的父亲和大哥看了看,问道:“爹,大哥,我娘和二娘三娘呢?怎么不见她们?”
她话一出口,那二人神色大变,顷刻陷入了冰冻一般的沉默。
过了半晌,却又同时道:
“她们在别处!”
“她们累死在了这里!”
话刚说完,两人同时看向对方,这一次他们父子之间竟是那么的不默契,音尚泽选择了隐瞒,而音知秋选择了据实相告,而音瑟,自然知道哪一句是真的。
她脸色煞白,忽来一阵憋闷心痛,她在这里的母亲,她还来不及看她一眼,便已离她而去,这个世界,到底还是那么残忍,残忍得让她一家饱受折磨,残忍得让亲人不等团聚便已阴阳两隔。
音瑟咬着发白的嘴唇,到了动情之处潸然泪下,“二姐呢?二姐呢?”不见她在此,难道也——
“二妹她还活着,不过却在别处做工,我们只得每晚休息时才可见到她!”音知秋此时显得很平静,对于母亲和大娘三娘的死,他恨过怨过,可最终也只能是无能为力,只盼着恶人早些遭天谴。
听说二姐音筱芙没事,音瑟苍白的脸上才算露了一丝欣慰。
音尚泽正待说话,忽听得有脚步声朝这边而来,忙道:“瑟儿,有人来了!”
音瑟慌忙将帏帽带上,以掩饰眼角和脸上的泪痕,那两人也都赶紧装作低头做工。
“宝贝儿,我们走吧!”人未到声先到,自然是北堂兮,也是在给她警示。
音尚泽与音知秋听到那“宝贝”二字,同时皱了皱眉头,音瑟也听得一惊一诧,他这几日从没再外人面前叫她的名字,总是你来你去的,此时突然冒出来一句“宝贝”,都不知要不要答他。
北堂兮的身影从拐角处闪出来,几步到了她面前,装作查看她的伤势,“还疼么?”
音瑟看着他身后跟来的周大人和管事,点点头,“嗯!”
北堂兮弯身将她抱起,深看了音尚泽和音知秋一眼,“二位将军,咱们后会有期!”
他这句话正合了音瑟的心意,方才他们来得突然,她都还来不及与他们说些什么,就在刚刚她做了个决定,想告诉他们,她一定会想办法救他们出去。
音尚泽与音知秋手上动作同时一停,之后又同时继续,仿若对那句话未闻,但彼此心中都在揣摩北堂兮这句话所代表的含义,显然他不是说还会再来巡视,就凭他将音瑟带来这里见他们,便可知晓他来这里的目的绝非这么简单。
北堂兮抱着音瑟走向前,“周大人,带路吧!”
周大人点头弯腰,伸手道:“北堂公子请!”
两人回到大屋,音瑟将适才的经过讲给北堂兮听,说实话,她对于亲人的离去是难过,但却没有那股痛彻心扉的感觉,许是因为没见过面吧,许是因为彼此间没有过沟通甚至没有培养过一丝一毫的感情,所以,她并不会痛不欲生,只是在说起时还是会心酸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