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体验自卑——韩小蕙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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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佘树森教授身后事

多年来,知识分子英年早逝的事已屡见不鲜。现在,佘树森教授又溘然离我们而去。

佘树森教授,北京大学中文系当代文学教研室主任,堂堂燕园中的一位中年英才。55岁人生,33年教学生涯,培育出的桃李遍布神州。他更是我国散文研究方面很有影响的专家,发现和扶植了一大批活跃文坛的散文家。他一生编着600万字以上,出版着作25部,近年的文章更是日臻炉火纯青之境。惜肝硬化入院,仅3个月时间,便长辞他无限眷恋的人世。

在文学界、特别是散文界中,没有谁不知道余树森的名字。闻听噩耗,人人黯然失声。可是这些多年来被他悉心关注的散文家们,有谁更知道他的身后事有多悲惨?

那天本来就是个阴天,阴翳压在窗前令人闷上心头。‘佘树森教授的夫人杜雪琪女七突然来电。人未语,咽先闻,欲人垂泪。我刚要安慰她几句,不料她却出语惊人,令我愣在那里,欲说还休。

原来按政策规定,佘树森教授身后的全部补助费,只有2000多元。他遗下了一对女儿,今后只有靠杜雪琪自己一人拉扯了。

杜雪琪是北京某医院的一名普通工作人员,工资仅100多元。他们的两个女儿,大女儿今年21岁,在人民大学读二年级,小女儿15岁,还在念初中。根据政策规定,大女儿超过16岁,不再给予生活补贴;杜雪琪与小女儿的平均数已达下限,所以也不再予以生活补贴。

这就是说,杜雪琪娘仨每月仅有这100多元生活来源。她家两居室住房每个月的房租水电费是50余元。更有对比,在北京地区,一个中小学生每月交纳的午餐费平均为50元左右。

佘树森教授出身安徽农家,没有兄弟姐妹,只有相依为命的老父亲。去年夏天,老父急病入院,佘树森百般求医侍伺,花去‘生积蓄的7000元存款,没向国家要一分钱。老父去世仅3个月后,佘树森自己就猝然病倒,入院一查,已是肝癌晚期!杜雪琪欲哭无泪,八方求治,因为隐瞒着病情,还要在病入膏肓的丈夫面前强作欢颜。作为一个女性,生活对她的重压已到了极限。经济上的拮据也势不可免,不说那些昂贵的药物需自费,仅医院的一张病床费,每天就是50元,而公家只能报销7元。后来余树森在弥留之际,死不瞑目,紧紧攥住爱妻的手,泪流满面:“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们娘仨。以后公家每月给你们的补助不会有多少,顶多也就一二百元,你们可怎么活?”

佘树森教授呀,你无愧地走过了自己的一生。作为新中国培养出来的50年代那批大学生,你的人生倍念足观想、激情、执着、正统。身为北大着名学者、中国散文学会领导人,你没出过国,没享受过到外地休假疗养,甚至因为交不出一万元的“赞助费”而不能搬入教授楼。你把匆匆的一生都献给了教学和文学研究事业,到死还有5本着作没有见到,还有上百张资料卡片待用,还有写了一半的书稿。你是带着对祖国的无限热爱离去的,就在入院的那天,你还强撑着病体给学生上完最后一节课。而在你昏迷的前夜,你还在关注着正在召开的第八届人代会……

党真是又失去了一位她最优秀的儿子!

作为朋友,作为同事,作为同志,作为学生,人们(翁然不会见死不救。北大中文系主任孙玉石教授表示再菌难,系里也要把:佘树森的两个女儿拉扯成人。”其他故旧新知,七纷纷伸来援助、之手。这对干悲痛中的杜雪琪,当然是绝大的安慰。但是有一个强烈的念头,始终在她心头盘旋不去:

“老佘干了一辈子,这就是他的价值吗?”

这显然是杜雪琪的激愤之言。然而,其中所引人深思的内蕴,毕竟再不应该摇头叹息几声就算完事了。据说北京大学的博士生、研究生们心寒彻骨,坚决不欲留校执教,而是“起码先挣够了自己的医疗费再说”。人心若此,徒奈其何?

佘树森教授,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