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同生，还是共死？
他们刚进门就遭到了伏击。
“你真的是弑神的那个……”安菲诧异的目光不由自主移到狂笑着的卡特的下半身。
明明她什么都没说，卡特却猛然止住了因狂笑涨红了的脸，气急败坏地吼：“看、看什么看！我是又怎样？”不过是一副身躯，他早就换了另一副！
她无辜地耸耸肩，“我又没说你怎的，你那么着急做什么？”
卡特收起残笑，由袋中掏出一个牛角状的东西，高举而狂笑，“该着急的，是你们！”
“绝望！”波赛顿倒抽了口冷气。
“绝你个头！少说这种丧气话！”安菲皱眉。
“不，安菲，他手中的东西，是‘绝望’，前神王的神器！”他伸手将她扯到身后，用身子护住她。
“什么？”她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龙神阁下，”波赛顿在心里算计着，“我在这儿挡一阵，拜托你，请你立即带安菲与珀尔离开天水城！要以最快速度！”原来，前两天感觉到的不对劲，就是因为整座城都笼在了囚神阵里！不，这太可怕了，她的力量，还不成熟啊！怎么经得起“绝望”的压榨？
“波赛顿！”安菲抓住他的手臂。
“安菲！你这次不要任性，出了天水城，要立即通知你的父亲与奥林匹斯山众神，叫他们来支援我！”他已经看到卡特启动阵法了。
“我不与你争这个！你……”她迟疑，然后坚定地看着他仍不松手，“你给我小心一些，等我回来！”
他一怔，然后轻轻地微笑了，“嗯。”
然后她放开他，一手按住自己的眉心，“力之本源，我以我名召唤你，封印解除！”
波赛顿迅速伸手在半空划了一下，一个银白的防护罩凭空出现，护住了他们，以防止卡特的袭击。
“快！安菲，启动‘绝望’需要不少时间！”波赛顿一手撑住自防护罩那边逼过来的力量。
“神也会恐惧吗？”卡特得意地挥了挥手中的“绝望”，开始念着咒语。只要咒语的最后一个音落地，哈哈哈，这几个神的力量就是他卡特的了！
疯狂的欲念令他的面目变得狰狞。
安菲转头看珀尔。
她的黑发更长了，平刘海变成了三七分刘海，五官更加精美，随着口中咒语的结束，她湖绿的眼眸闪过一丝柔光，众人顿时感觉到囚神阵带来的强压力减少了许多。
龙傲天双眉紧皱，他摸出两张长条黄符，咬破食指，以血在上面快速写画着奇异的图案，然后“啪啪”两下贴在安菲与珀尔身上。
“瞬间移动，快！”那两张黄符能暂免囚神阵加在她们身上的威力，能让她们暂用法力。
然而谁也没料到，就在安菲即将瞬移成功之际，卡特竟出人意料地完成了本应很长的咒文，并率先向她发出攻击！
“你们谁也别想走！”卡特的眼中已有疯狂之色，他举起“绝望”，一道刺眼的光芒瞬间照亮了狼藉的前院，直逼安菲所在的位置！
一边的龙傲天心里顿时一片冰冷，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冲过去挡住了她，眼看那道白光就要击中他了！然而下一秒，他却被人狠狠推开了！
是波赛顿。
他侧过脸，给了他一记敌意十足的目光。
就在龙傲天愣神的片刻，波赛顿已经被那道炽白的光芒笼罩，连同安菲在内。
“唔！”鲜红的血液由波赛顿紧抿的双唇涌出，他勉强张开手掌，将怀里的人拉出一些距离，然后用力推开她，手在离开她的瞬间闪起大片亮光。
“安、安菲，如果……我还能转世，可不可以……”等我。
安菲还未反应过来，四周的景色却已经完全变换了。
这里是城外。
她被传送了？！
安菲不可置信地看着四周，忆起前一刻被人拥住的温度……
“波赛顿！”
“你想死吗？”随后传送出来的龙傲天拦住了她的脚步，“你现在进去，他刚才送你出来做什么？”
被他这么一说，安菲蓦地冷静下来，反扯住龙傲天，“快走！”
已经不用猜了。
龙傲天还有力量突破阵法，但波赛顿就这样送她出来，不内伤那还是幸运的，怎么可能还有力量冲破囚神阵？
是啊，早该想到的，可是那一瞬间的理智全失又算什么？
两人在半路遇到了珀尔、涅柔斯与其他三名神祇，战神阿瑞斯，太阳神阿波罗，冥神哈迪斯。
除了珀尔外，四神皆为当年参加过反攻战的古神，当然对那个“众神噩梦”——“绝望”不陌生，神色一个比一个严肃凝重。
“海神呢？”涅柔斯问。
安菲咬了咬牙，“波赛顿他，被吸入‘绝望’里了。”
涅柔斯不傻，立即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以波赛顿的实力，就算是被“绝望”攻击到的瞬间都能以瞬移远离战场，这小子会被困，多半是为了他家小五十啊。
“先别说那么多了，救人要紧。”阿瑞斯说道，目光转向珀尔身边，众神的视线也随着他的视线转移。
黑发与雪白皮肤形成鲜明对比的冥神哈迪斯，他似乎没听他们的谈话，只是专注地盯着自己手中那面精致的大镜子，时不时抓抓头发，像在梳理发型。
“神王不在神殿里，神后已经开始联络他了。”涅柔斯对安菲说道，转头看哈迪斯，“冥神？”
“天山，龙穴。”哈迪斯仍是低着头，凝着眉眼盯着那面镜子，表情竟十分严肃，“位于山体中心，偏……十步左右。”这面镜子事实上是一面视察镜，能反映特定地区的情况。
“好，大家朝天山出发！”涅柔斯一声令下，众神纷纷使用神的特权——瞬间移动，朝天山赶去！
可是……
“冥神阁下……这十步是偏左还是偏右啊？”涅柔斯的嘴角微微抽搐，看着这山体中心一左一右两个洞穴，两个洞口距离山体中心恰恰好都有十步距离。
哈迪斯困惑地挠了挠黑发，又看看手中的镜子，“这个，我也不知道耶。”
冥神大人，您会不会混了点啊？
众神指责的目光瞪向他。
哈迪斯被瞪得有点委屈，偏过头去玩身边人的手指，珀尔厌恶地甩开他的手。
众神假装没看到他楚楚可怜的样子，纷纷把头转向涅柔斯。
涅柔斯不仅是前海皇，更是前海神，可以说，在场的都算是他的后辈了。
“太阳神、战神往左，哈迪斯你去帮助他们。龙神阁下，安菲，珀尔，你们与我往右。”
说罢，带领三神要进入右边的洞穴，哈迪斯一向没有“跟着大众走”的自觉，这时更是乐颠颠地跟在珀尔身后。一向温柔的珀尔对他排斥得紧，用力踹了他一脚，要把他踹到左边去，哈迪斯却扯着她的衣带不让她走。
“我与你一起，那个角好厉害的，我保护你。”他说着，清澈的湖绿眼眸里满是真诚。
珀尔皱眉，正要开口，一边的涅柔斯却说话了：“冥神，我上次与德墨忒尔（丰收女神）喝茶……”
哈迪斯瑟缩了下，显然对姐姐德墨忒尔十分敬畏。
“我听她说，她不想春神那么早嫁人的……而且，她似乎还不知道上次你把春神‘请’到冥界的事。”
涅柔斯的那个“请”字说得重，哈迪斯再笨也知道自己被威胁了，他垂头丧气地松开她的衣带，“喔，我知道了。”然后将那把从不离手的长剑塞到珀尔手中，“这个，你拿着。”接着便跑进了左边山洞。
“绝望”内部地牢。
“咳！咳咳！”
这里，是哪儿？
波赛顿幽幽转醒，眼眸由微微的朦胧转为清晰，目之所及，是一片的破败，破败的地牢，和一个……黑衣男人，卡特。
想起来了，这儿应该是“绝望”内部的地牢。
见他醒来，那男人一双森冷的眼打量着他。
凌乱的冰蓝长发，不再整齐干净的贵族装束，原本白净的面容变得狼狈不堪，只有那一双湛蓝的眸子仍然是平静无波，仿佛自己不是被禁之人。
“没想到你也会有这么一天吧？哼，高高在上的天神！”卡特冷哼。
波赛顿低笑一声，却因重伤过度而抽痛，“你……似乎很仇视神族呢。”
“你们这些妄自尊大，把地上界种族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神，难道在戏弄了人类的命运之后，还想得到人类的尊重吗？”卡特说着，竟语带愤恨。
“玩弄命运……吗？”他低喃，如果他可以摆布命运，如果可以，他就不会让自己置身此境，不会在意她，不会在此刻还担忧她是否已经脱离险境，如果他可以，他不会让自己那么在意她的，世人皆言神摆布了人类的命运，却不知道，神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
“难道不是吗？”卡特猛然回头盯着他。
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天。
在那一天之前，他仍然是个每天花天酒地做尽混账事蠢事的混蛋，可尽管他是个废物，他那年迈的伯爵父亲仍然疼爱他，常为自己宠坏了他而自责，却从未放弃教导他，然而他只是愧对慈父，却从未想过要改变什么。
终于有一天他倦了，觉得自己每天做的事那么没有意义。
“……而当我幡然醒悟，半夜从赌场上奔回家中，想要告诉父亲我愿意学习他教给我的一切时，仆人却告诉我，父亲已经在半个时辰前暴毙而亡。”原因是，天谴。为他重塑一副身躯违反了天意，他的父亲遭到了天谴。
他恨！
恨那些神祇！他的父亲一生行善无数，待人宽厚，凭什么，他做错的事要由父亲为他遭罚？
卡特侧着脸，看着破败的墙壁。
波赛顿靠坐在墙边，平静地看着，看着他眼角隐约闪烁的泪光。
“就这样被打败了吗？”他低声笑着，“这样脆弱的人类，凭什么得到神的眷顾呢？”别说他没有资格嘲笑他的脆弱不堪，他还有父亲，而他波赛顿自出生就面临死亡与残酷的考验，怎么就没见他伤天害理？而他家安菲本也是个娇贵公主，涅柔斯别说是打骂，就连话说重一些都舍不得，到了残酷的全能战士凤凰那儿还不是照样活过来。
“阁下，请不要把你因懦弱犯下的错推到神的身上，我们并不接受莫名其妙的指控。”他淡淡地说。
“你住口！”卡特一个踏步上前，用力捏住波赛顿尖瘦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你别忘了！海神，你现在可是我的阶下囚！”
“嗯，我没忘呢。”他仍是微微地笑。
卡特狂笑着，用力扳正他的脸，“你求我啊！你求我，我就饶过你，伟大的天神！”
波赛顿目光一冷，几乎是同一时间，闪电般伸手掐住卡特的脖颈！没料到他竟还有出手的力量，卡特在愣神间被掐了个正着，待他回过神时，他只能绝望地听到自己脆弱的脖颈发出缓慢而恐怖的“咯啦”声。
“呃……你、你……”卡特无法出声，眼神却渗出恐惧。
他可是前神王的儿子！直隶血统！在这儿使用法力，会遭到两倍反噬的！他不要命了？
终于，在卡特快要窒息前一刻，波赛顿松开了手，冰冷的话，一字一句砸在拼命喘息的人身上：“我警告你，人类，不要试图亵渎我的尊严，否则，我会让你后悔莫及！”
卡特狠狠瞪了他一眼，喘息着，好半天说不上话来，最终还是哼了一声，一言不发地出了地牢。他也不怕他跑，他的力量已经所剩无几，再经过这一波折，他若是还跑得了，他也不会追，就当是他卡特敬他够强悍！
波赛顿缓缓靠回墙壁，一口气在喉间徘徊，差点出不来，最后还是随着一口鲜血涌出……
“哗——”又一块巨石裂作数块碎石块。
安菲收回剑，表情非常平静。
一边的珀尔欲言又止，却还是上前，从她微微颤抖的手卸下玄铁剑“天妖之誓”，“安菲，你不要急，他……”想了想，却什么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三天了，再怎么强悍的古神，若说没事，也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她没说话，将脸埋在她的肩窝里，“我是怕啊，珀尔，这个人情，我要怎么还得了？若救他不到，又要还给谁？”可是，如果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怎会感觉到撕心裂肺的痛？强忍住的泪水为何一次又一次地想要涌出？
珀尔温和地拍拍她，“不要想那么多，大不了把我们的友人之戒全送给他好了。”
安菲知道珀尔是在活跃她的心情，也不多说了，找了一个地方一个人坐着，盯着地面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眼前忽然多了一碗清水，安菲抬头看，是龙傲天。
安菲看了看他，沉默地接过。
他的唇动了动，却最终没说什么，只在她身边坐下了。
在爱情上，波赛顿算是他的情敌，但落井下石绝不是他这类人能干得出来的。
“那个……”龙傲天迟疑了一会，还是说：“他不会有事的。”
安菲一愣，转头对他笑了笑，“嗯。”
那一瞬，龙傲天心跳加速，却又焦虑不已，似乎，长久以来思考的问题就要有答案了，可到底，是什么呢……
“珀尔，”安菲忽然叫同伴，“如果我有万一，请你稳住我父王，不要让他冲动。”
珀尔一怔，然后柔柔地微笑，“你说什么呢，安菲，这可不像是你呀。”
“我不知道，”她低语，轻轻合上双眼，“他用命来换我的命，我不能丢下他，我只知道现在的我愿意为他去死。”
“你总是这样，”珀尔轻叹，“别人给你三分，你可以还他十分，可是在此刻，我多希望你不是那么感恩的人。”
“那才不是安菲特里忒，”安菲微笑，“而且，珀尔，若我变成那样，你是否还看得起我？”
“当然不。”珀尔笑了笑，道，“可是安菲，事实不会像你想象一般严重。”
“谁知道呢。”望着灰暗的前路，她喃喃自语。
那一刻他终于明白。
明白自己为何会被吸引，明白为何她既不温柔又不矜持，波赛顿却仍然对她穷追不舍。
就是这份感觉了。
被她放在心上的感觉，光是想象就很美好，这种女人，若是被她放在心上，她就永远不会弃你不顾吧？
如果三天前不是波赛顿推开他，那么此刻她会不会是为他而忧心落寞？会不会所有人都放弃而归，唯独她不会走？
那个男人……
忆起波赛顿那充满敌意的一眼，龙傲天不禁心惊。
这男人，是拿命来赌她的心啊！
“我的女人，不需要你来保护。”
他临走前听到他这样说。
龙傲天蓦地握紧了拳，面色阴郁。
谁的女人，那还说不定呢！
远处忽然传来急促的信号，四神心下一凛，纷纷站起身来，这是阿波罗那边传来的信号！
不用涅柔斯知会，众神已经匆匆赶向信号发出的地方。
匆忙间，龙傲天一边拉住了涅柔斯。
“龙神阁下？”
“你们海界支持对外联姻吗？”
“……”
当他们赶到信号发出地时，阿波罗、阿瑞斯在一边旁观，哈迪斯已经与手持“绝望”的卡特打斗起来。
巨大的山洞内堆满了闪亮的宝物，层层叠叠的金币，银制器具，宝石，珠玉，几乎占了整个山洞的三分之二，闪亮的光芒将山洞照亮，瑰丽而华美。
这是一个龙穴。
哈迪斯与卡特激烈交战使得这些价值连城的宝贝狼藉地洒在地上。
“听着！人类！立即将你手上的禁物交出来，否则你将受到可怕的天罚！”没有多余的语言，阿瑞斯喝道。
卡特并没有理会他，倒是哈迪斯，见珀尔进来，便旋身面对她，伸手喝道：“英灵！”言罢，她手中握着的黑色长剑猛然挣开她的手，箭一般飞向主人。
渐渐地，气氛僵硬了起来。卡特身上吸取了不少神族的力量，这其中甚至还包括了主神之一的波赛顿的力量，更别提他手里还持有“绝望”！哈迪斯有了剑，也仅是略占上风。
其他的神不敢轻举妄动，怕围攻会惹急了卡特，“绝望”实在是太恐怖了！谁也不愿自己被吸成一具干尸而死。
就在这时，阿波罗沉不住气了，他悄悄在自己手上施了个幻术，见卡特忙于应付哈迪斯没留意到自己的动作，便迅速张弓搭箭。
“嗖！嗖！嗖！”
哈迪斯只感觉到几道冷飕飕的气流擦身而过，下一秒，洞穴内忽然响起一声清脆的“咣当”声，挡掉了阿波罗的金箭的卡特还未来得及得意，握住“绝望”的手却忽然一阵剧烈的疼痛，被金箭射穿的手一个不稳，“绝望”掉落在地上。
“没有人告诉过你，太阳神擅长连射吗？”阿波罗若无其事地放下了短弓。
说话间，卡特顾不得疼痛扑身上前就要夺回“绝望”，而安菲速度更快，一个漂亮的翻滚率先将“绝望”抱在怀里，卡特依然濒临疯狂，举剑就要朝已来不及回避的安菲刺去，离她最近的阿瑞斯不失时机地以枪挡住了他的剑，安菲气都来不及多喘一下，迅速奔回父亲身边。
“父王！帮我！”就快了……波赛顿，要等我啊！
涅柔斯会意。
在场的神，战神阿瑞斯，太阳神阿波罗，冥神哈迪斯，甚至珀尔，都是前神王克洛诺斯的直隶后裔，在“绝望”里使用法力会遭到双倍的反噬，而如果没有涅柔斯，任何人都进不去，龙傲天就别提了，他可是东方的神，若在这儿出了事，非挑起东西方神族的战争不可。
安菲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只是，安菲虽然天赋优良，是新生神族中的佼佼者，但她所拥有的力量却是这一群古神里最为薄弱的，两千年前，不知有多少力量比她更强大的神祇在“绝望”中一一殒命丧生。
“绝望”，连这些古神都为之畏惧，她是否能成功地潜入内部，将波赛顿安全地带出来？若不能，她会否遵守自己的誓言，选择与他共存亡？
临行前，涅柔斯担忧地望着女儿，一再谨慎地嘱咐：“小五十，你要记着，若有个万一，要仔细听父王的召唤。”若不幸遇难，他至少还能召回女儿的灵魂。
“我知道了，开始吧。”
她堵上自己这条命，还他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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