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弑神者
与两位“不速之客”同行的日子并不如安菲当初想象的那么难忍无聊，反而出乎她意料的和谐。自与珀尔出了师门，已有两百余年，这些年在地上界行走，她们没少遇到过一些历史难题。而与他们同行，正好可以解决这些滞留已久的问题。因为，他们几乎是亲眼见证了历史的流淌。更幸运的是，他们对武学亦有相当高的造诣，与他们聊天有时会让她们受益匪浅。
“这个传言的真实性确实很大，”轻饮了一口葡萄酒，波赛顿优雅地倚在栏杆边，“对于西方神族的起源的说法，有许多不同的版本，而‘西方神族是由东方神族分裂过来的’这个说法是最有根据可循的。”
“比如说，习性？”安菲提出一项。
波赛顿点了点头，又道：“或者说，语言，现在的祈咒虽然与东方的秘咒风马牛不相及，但最初的祈咒与秘咒有着惊人的相似，比如说秘咒中的‘吾’与‘汝’，所代表的是‘我’和‘你’，而原始祈咒种中的两个特殊称谓翻译作东方的语言，也是‘吾’与‘汝’。不仅如此，在一些宫廷礼仪和交际语言上还保留着一些东方特色，现在还经常用到，也或许以后会消失。”
“这样吗？文化的渊源确实是一个很好的证据呢，可是……似乎不够有力。”珀尔想了想，转头去看龙傲天，“您是怎么认为的呢？”
西方神族若真是由东方的神族分裂过来的，那么时间大概是在他们两个的祖父那一辈，他们或许不曾亲眼见过，但总会翻阅过相关记载或听长辈讲过吧？
龙傲天原本在看塘里的荷花，看得正入神，却听到珀尔提到他的名字，本是不大想搭理的，却下意识看向安菲，她正侧过头，与波赛顿讨论着。待他回过神来时，他已经慢悠悠地开口了：“东方的古籍的确有过相关记载，不过那本典籍书出无名，亦不排除是编者自己杜撰的可能性，文化相融并不代表渊源相同，或许只是东西方交流的产物。”
安菲动了动嘴，却什么也没说，最终还是眼角带笑地调侃他：“傲天一心二用的功力可是相当的深厚啊。”
龙傲天一怔，随后回过神来，薄薄的脸皮立即染上绯红，在波赛顿与珀尔的偷笑声中转回头去，继续闷闷地看荷花。
安菲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站起身来，“好了，我们到前厅去吧，该吃饭了。”
言罢，四人朝前厅走去。
“有书记载过上古流传下来的原始祈咒的数量吗？”走在后面的安菲忽然问身边的波赛顿。
波赛顿扬了扬眉，“你想要？”
“嗯。”交了这趟任务可能会闷得慌，找点刺激的事干也好，再说她对这个原始祈咒还挺有兴趣的。
“为什么不问我要？”他笑问，不是好奇，不是不满，只是单纯地问，“你明知道只要你开口，我便会将最好的送到你面前。”
“因为如果不是凭我自己的本事得到的东西，我是不会珍惜的，而我不想毁了这些宝贵的咒术。”轻易得到的东西从来不在她珍惜的行列，不管它是否万金难求。
“这是什么理论？”他微笑。
“安氏理论。”她骄傲地昂起头。
波赛顿心里笑开了，忍不住伸手揉弄她的银色碎发，并没有任何的猥亵，单纯的，像在宠溺一只骄傲的昂着头的猫咪。
她微赧，甩甩头，想甩开他的手，甩不开，伸手要推开他，确被反握在他修长白皙的大手里。似是看到她难得的小女儿娇态，他低沉地笑着，放肆地在她的手背上亲吻了一下，随即识相地松手。
安菲听到他的笑声，心理微微有些恼怒，决计不让他好过，她一手扯过他的前领，用力将他的头往下一拉。
“呃！”波赛顿还未反应过来，下唇就被人狠狠咬了一口。
安菲很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脸颊，“赏你的，小美人儿。”说罢，一锭金子拍在了他的胸前，三两步跑到珀尔身边去了。
波赛顿苦笑着，伸手接住那锭金子，不知该是再三天不洗脸好，还是该悲哀自己被人买了春。
她发觉自己对他的感觉变得有些微妙。
安菲不经意瞟了波赛顿一眼，发现他在凝视自己，又赶紧移开目光。
以前不管他怎么看她，看多久，她都毫无所觉，可最近，她越发的觉得自己不自在起来，是他的视线越来越灼热了吗？
他其实……也没那么坏啦，就是人轻浮好色了些，长得娘了些，嘴欠抽了些，大多时候还算好说话有涵养。可是，她实在没办法将他当成朋友来相处，她以前没接触过他这种男人，死爱干净又喜欢穿漂亮衣服，他，真的不是女人吗？
这么怀疑时，她的目光自动定在他的胸前，忽然记起前一阵子他割破衣服时露出结实的小腹，看上去，似乎手感不错啊……
她脸一热，连忙转开了视线。
“咳！嗯哼！”她清了清嗓子，转头看珀尔，“这次任务以后，你想去哪里？”
经过几个月的旅程，他们已经站在可以看到天水城的土地上了。
“东大陆的中原地区，怎么样？”
“嗯，也好，”她应，又烦恼地撩了撩银色短发，“不过，变幻外形麻烦了些。”
“不太好吧。”波赛顿说，“现在的中原地区还挺混乱的，西汉王朝刚灭亡，局势相当紧张。”
“不碍事，珀尔的灵力恢复了，我们联手足以重创一个实力雄厚的古神，我想人间界的凡人还不至于厉害到威胁两个神。”
他的脸色微微有些难看，“你们的行程，不打算加上我一个吗？”
“我想，国君应该不会闲到可以到处游山玩水吧？”
“我不是国君。”龙傲天忽然说，“中原地区，我很熟悉。”
“就因为不熟悉才想逛逛。”她是打定了主意要甩开他们。两个男人都不说话了，气氛有点僵硬尴尬，幸好，这时他们点的菜上桌了。
安菲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顺手夹了一筷子菜，也没看是什么就顺手咬了一口，嚼了几下，感觉不对劲，猛然抬起头来瞪着对面的龙傲天，正好龙傲天抬起头来，被她这表情吓了一跳。
“你……你做什么？”
她没答话，脑袋僵硬地低下，看到桌上那盘白花花的东西。
“有毒？”波赛顿脸色一凛。
龙傲天一听，手按在了宝剑上。
“糟！”珀尔轻叫一声。还未等不知情的两人反应过来，安菲已经迅速跳离坐位，冲到厨房门口的潲水桶前，撕心裂肺地吐了起来。
两人一阵目瞪口呆，珀尔则低头在腰间的空间袋翻了起来，还不时喃喃自语：“糟了，怎么没有了？明明放在这里的……”
半晌，她终于回到了座位，一脸铁青，狼狈极了。
“怎么了？”波赛顿递上一杯清水，担忧地问。
漱了口，她抑制住那股恶心感，面带杀气地瞪着同样一脸无辜的男人，手指颤抖着，指向那盘白花花的肥肉，“那个！那个谁点的？！”
抓狂！她连死的心都有了！
“我吃素。”简明扼要地证明了自己的清白，龙傲天非常淡定地低头喝茶。
“我不好这个！”被两个女人鄙夷的目光看得尴尬，波赛顿信誓旦旦地表明自己的清白，只差没指天发誓了。
不是你们是鬼啊？
还没有吼出声来，一边正在翻找的珀尔忽然抬起头来，一脸悲悯地按住她的手，“安菲，清香丸没有了！”
安菲顿时惨白了一张铁青的脸，那恶心的感觉几乎抑制不住。正在这时，隔桌传来一声吆喝：“哎，伙计，我的蒸肉怎么还没到啊，半个时辰了都！”
跑堂的伙计赶过来，摸着额头想了一会，然后猛一拍脑袋转过身，忽然发现临桌的女人正恶狠狠地瞪着他，手早已按在了桌上的利刃上。
“呃——那个，不好意思啊，那个蒸肉送错了……”跑堂的伙计冷汗直下，被那女人瞪得汗毛直竖，怎么也不敢去把那盘蒸肉收回来。
“安菲，你冷静一点。”波赛顿扳过安菲的身子，将她僵硬地按坐在椅子上，随手拿起那盘东西递给伙计，用眼神暗示他快点走。
伙计正待松了一口气之际，安菲又猛然站了起来，他那刚刚落下的小心肝立即飙升到最高境界，“我我我……”
安菲却未看他一眼，径直往外走去，一边突然跑出个不长眼的，那人，就是蒸肉原本的主人，他一手拍在安菲肩上，“哎，等等。”
安菲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美女，你很眼熟啊。”那人像是看不懂人家的脸色，一脸的回忆状，还顺手抠了抠牙缝，然后终于想起来似的大叫：“啊，我记得你了！你就是那个……那个砍起人来不要命，人称‘少男杀手’的白蔷薇团长是吧？”
若不是情况不允许，波赛顿还真会笑出来，而那人不仅看人脸色的本事奇差，讲起话来更是没完没了。
“哎，安团长，最近有没有出什么任务？要不要与我们天道一起上天山寻找龙穴？听说那里有幼龙留下来的财宝呢，还可能有凝息珠，你前一阵子不是在找吗？啊，对了，我听说白蔷薇加了两名新成员，是不是真的啊？难道这两位就是传说的白蔷薇新团员？……@#￥%……”
“这位朋友，不妨坐下来与我们聊聊吧。”波赛顿走过来，微笑着对那名天道成员说。
那人高兴地应了一声，然后跑过去对龙傲天问东问西。
安菲捂住胸口，面色奇差地对他说道：“你们吃完就准备一下，我回来就进城。”
“不能等到明天早上吗？”波赛顿沉稳地开口了，“赶了一天的路，大家都累了，先好好休息，明天早上再去交任务吧。”
安菲看了看他，淡淡地“嗯”了一声，转身回房去了。
“怎么回事？”刚回到座位，波赛顿便问珀尔。
珀尔一脸“造孽啊”的表情，“安菲不能吃过分油腻的东西，否则会恶心虚弱好几天，刚好清香丸没有了，她这几天会比较辛苦。”
这可是她最大的弱点了，亏得她百毒不侵，却会怕一块小小的肥肉，其实这也不是没原因的，当初凤凰导师知道了她吃肥肉会轻微恶心头晕后，就说战士不能有弱点，弄了一大盆白花花完全不带半点瘦的肥肉强迫她吃下去，结果别说吃，在那好几年里，她连看到都会恶心难忍。
“原来是这样。”波赛顿又问，“没有什么办法了吗？”
“有啊，”珀尔回答，“天水城外盛产清香花，把七朵清香花炼成药丸让她吃下去，睡一觉就没事了，我明早去采，她今晚可能会情绪失控，你们别与她计较。”
唉，希望能让她找到七朵吧！
这种花每日都开，但都开在凌晨或清晨里某个特殊的时刻，时刻一过，药效全无，花自凋零，更变态的是，它们长的时间，开的地方也完全不同。
“嗯……”
她微微翻了翻身子，脸色还是苍白的，明明太阳早已升起，却仍是不想动。
不行的，今早要交任务，而且，安菲团长，安菲特里忒怎么可以有软弱的时候？她勉强睁开眼，一手撑起身子坐在床上，衣衫因一夜的翻来覆去而凌乱，看上去很虚弱的样子。
一块肥肉而已，不至于吧？那，要不要进去？
龙傲天握紧手中的药丸，微微犹豫地站在窗边，看着她。
“叩叩。”木门被敲了两下，龙傲天下意识地站回原地。
屋外的人未等安菲允许就进来了，波赛顿步伐急促地走到床边。
“你怎么样了？”
“还好。”她回答，就要起身。波赛顿却先按住她，用被单覆住她裸露的地方。
“你做什么？”意识到自己的衣衫不整，她有些羞窘。
他不回答，只从衣袋里摸出一粒药丸，喂她服下，“这是珀尔新炼制的药丸，还有，马车的车轮不见了，需要时间补齐，你先休息一会。”
“昨天不还好好的？”她质疑。
“可能是昨天夜里被偷了吧，谁知道呢。”他一脸“别问我我也不知道”的表情，“你先睡一会吧，等车轮补好，我再让珀尔来叫你。”
扯住。
波赛顿诧异地低头，看看那个扯住自己衣角的女孩，她……怎么了？
“珀尔呢？”
“她出去补马车轮子了。”
“喔。”她有些失望，以往这个时候，都是珀尔陪着她的。
他不忍见她落寞的表情，在床边坐下，不由分说地将她拥入怀里。
“你做什么？”
“睡一会吧，我陪着你……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安心睡一会吧。”他叹息。
而她出乎意料的没有反抗，没多久，就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抚过她的发丝，他的下巴轻抵在她柔软的发上。
没有想过自己会这样满足的。他拥有过许多，也是失去过很多，纵使开心过，也失望过，却从未有什么值得他倾注所有感情的东西，或人。
可是他现在的想法，连他自己都觉得可怕，似乎只要拥她在怀，天地毁灭也与他无关。
如果当初知道自己会陷入这么深的境界，他是不会放任自己接近她的，可是，既然回不了头……
我说什么也要拉着你一起沉沦，不择手段，也在所不惜。
他轻轻垂下眼帘，环着她纤腰的手臂，逐渐加紧。
很久很久之后，龙傲天想起那一天，他想如果当初进去的人是他而不是波赛顿，结局会不会就不一样？可是没有答案，也不会有答案，神话中海皇波赛顿的王后，叫安菲，神名，安菲特里忒。
当时的龙傲天走开了。
他很困惑，看到别的男人与她亲近，自己会愤怒，那代表自己是喜爱她的吧？波赛顿说他们是情敌，他对她，真的是男女之情吗？那么为什么？原因呢？他为什么会喜欢她？她有哪儿值得他喜欢？
他们当天傍晚进了城，并交了任务。同时在城里的一家客栈落脚了。
虽然她们居住的最西之地与东大陆很接近，也不是不曾到过东方，但每次都是来去匆匆地赶任务，在今天交了任务后，珀尔便提议趁这个空闲时候看一下东大陆的夜景。
“你不困吗？”安菲并不同意夜游。
“困？”珀尔奇道，“我没有啊，为什么我会困？”
“你不是去采清香花吗？”那些花可不好伺候，不守它一晚采不到，守了它一晚上还不一定采得到。
“嗯，不过我起得迟，只采到三朵。”珀尔回道。
“那个清香丸不是要七朵吗？”她有些困惑。
“啊，那个啊，中午我回到房里的时候海神已经在等我了，他给了我七朵花，说他不懂炼制丹药，叫我炼好给你。”她说：“你好些了吧？”
“嗯。”安菲回应得有些心不在焉。
“哎，你知道吗？”珀尔又开口了。
“什么？”她随口问，执起自己的茶杯。
虽然对波赛顿提供原料抱有九分感激，但珀尔想起今早那一幕，还是不得不用那最后一分来鄙视他。
“他可是海神呢！居然去偷车轮卖钱，还偷自家的！”
“噗——什、什么？你说什么？”安菲的嘴角微微抽搐。
她这一问，珀尔就越发的愤愤不平了，她一边拿手绢试擦自己被喷到的衣裳，一边说：“我说波赛顿呀！他把马车轮子卸下来卖掉了，害我今早跑了好几个铺子补马车轮子！”人家都说上位者多少有点鲜为人知的奇怪嗜好，可没想到这个人模人样的家伙竟然喜欢干这种事。
[马车轮子不见了，需要时间补齐，你先休息一会。
昨天不还好好的？
可能昨夜被偷了吧，谁知道呢。]
想起他一脸“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安菲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看不出，这男人还挺别扭的。
心情忽然变得很好，她不知觉地弯起唇角，微笑。
虽然太阳已经落下了，但空气还是暖暖的。
夜，微凉。
“珀尔，你好了吗？”
“嗯，来了。”珀尔推开房门，走出去的时候，其余三人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他们还是决定去看夜景，顺便添一些必需品，为之后的龙穴探险做准备。因为白天听那名天道成员说到天山的龙穴时，龙傲天特意搜寻了一下本应居住在那龙穴的幼龙，却感觉不到半点同族的气息，心中疑惑的他决定亲自查探一番。
据他说，这个龙穴的主人是一名年龄不到两千的小幼龙，且为雌性，比同龄雄性幼龙珍贵得多，作为龙族之主的他当然不能不管，而安菲等三人纯粹是凑热闹的。
然而，就在他们刚出门时，卡特伯爵府的人也到了。
要说这卡特伯爵，倒也与安菲、珀尔有些渊源，想当初，也就半年前，安菲就是为了一颗灵魂珠子与龙傲天结下的梁子，而那颗灵魂珠子，里面装的就是如今这位卡特伯爵的灵魂。
“哦！就是那个和人争风头从酒楼上跳下来摔死的那个白痴？”经珀尔这一提醒，安菲这才恍然大悟，只不过说出的话却令伯爵府的仆人相当尴尬。
“安团长，我家主人说想趁今日他成人礼的宴会为几位接风洗尘，并感谢您上次对他的帮助。”
感谢？报复才是真的吧？
安菲讪笑，想起上次卡特被珀尔弄得惨兮兮。
“既然如此，就麻烦小哥你带路了。”
“好的，各位请随我来。”
还未等她拒绝，波赛顿却先一步开口了，她皱眉，看向他。
“他身上，有那人的气息。”他轻声道。
“……你是说？”安菲诧异道，“卡特很有可能是……他？”
“嗯。”
说实话，安菲实在怀疑不到卡特身上去，就他那猥琐的模样……好吧，她承认她是看不起这家伙的智商，撑死了，他就一土财主家的有钱少爷，有事没事上街调戏一下良家妇女，做一下跳楼与人争风头的蠢事。可是事实摆在眼前，他，就是他们口中的“他”，盗神墓弑神者，卡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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