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往事一九四三:草头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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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杨森和荣香

黑色布加迪绕了大半个南京城,终于在傍晚时分,经过上园路的一幢三层红顶洋房,杨森抬头叫停了:“打住!”

司机座上,赵远“哎”了声,伶伶俐俐地踩了刹车,“师座?”

杨森摇下窗玻璃,望着那幢洋楼临街的一大面活活泼泼的青翠藤蔓,忍不住微微笑了——他不笑则已,一笑起来简直是花骨朵似的人儿,秀气而柔软的样子,“挺好看的嘛!”

杨少帅眼里的“好看”,只要没有太富丽堂皇,稍微有点雅致,就称得上是好看了。

少帅的这个心态,就有那么点仇富了,好歹也是娇养的大少爷出身,可杨少帅之前在陕甘交界蹲了有年余,日子是没法过的,有汽车没汽油——这且不提,有唱针没收音机,要紧的是时不时且给他停会儿电,痛苦啊!及至杨森带着大部队来到西安,处了些歌舞升平的日子,简直是满腔的不平衡了!他是个霸道性子,自己不好过,就见不得人好过!

杨森朝赵远轻点下巴,“就这地儿。”

赵远得令,连忙跳下车,他一挥手,后面跟着的一辆军用吉普车上,也陆陆续续跳下些高大的勤卫兵们,人手一支骑枪——这是杨少帅亲养的近卫军,武装力量瞧着是很可观的。

此洋楼那门房听差的,一看大门口哗啦一拨兵,吓得脸都青了,听差的哆嗦四只手脚,爬进大厅,连连大呼:“陆管家陆管家——”

陆管家应声儿出来,站在门阶处,抬头一看,赫,人家已经踹开门进屋了!

一色儿高头大马,瞧着一股子剽悍气,后面缓缓踱来一个细高个子的秀气青年,拿眼斜斜一瞄,旁边的副官连忙哈腰道:“师座,您稍等——”

陆管家惊疑不定,一撩衣摆下了阶梯,挤出一朵笑容轻声细语地问:“请问,您这是——”

赵远不欲啰嗦,直接一挥手,旁边的卫士团刷刷将枪口亮了出来,陆管家对牢一排黑黝黝的枪口忙不失退了一大退,直到扶着墙才觉得安全——男人将身子半掩在门后,探头探脑的,声音是断断续续的,已然透着股颤音了:“诸位——这可是金市长的府上啊……”

杨森努努嘴,“赵远!”

该少帅明显地不耐烦了,手往腰里掏枪去。

赵远“哎”了声,连忙跨上前一步,手一斩,身后的一排卫士纷纷拉环,咔嚓声此起彼落——正是个强抢民宅的架势。

陆管家当先抱着头颅连滚带爬地滚出小公馆,直接撒开丫子往真正的金市长府上报信去了。

而小公馆里不够机灵的,真正是撞到卫士团的枪眼去了,佣人司机的,直接毙了一大片。

卫士们扫荡到厨房,掌勺大厨兼洗菜大妈两人儿蹲在墙角抱着头颅正哆嗦着来劲呢。

赵远抬头看看师座,揣摩着上意,连忙叫停:“打住!留个活口烧饭!”

这才堪堪停了这场单方面的人命收割。

虎口脱生的大胖厨子一脸虚汗,一副快虚脱的样子,却不得不撑起精神替一应虎狼们埋锅造饭去了——他若是敢下砒霜就好了,奈何人家双目炯炯地端着枪一旁看着哪。

杀人杀得痛快,埋尸的活儿就不归杨少帅操心了,该少帅此刻解了衣领正仰面躺在大客厅的沙发上,正是个闭目养神的姿态。

赵远端了海碗热腾腾的肉泡饭过来,将一双筷子用开水烫过了这才架在碗口,蹑手蹑脚地蹲在师座跟前,轻轻唤了唤:“师座,师座——”

值此掌灯时分,早有伶俐的勤务兵开了灯去——这屋子装潢俱是欧式风,故而天花板上悬下一大串水晶吊灯,晶光璀璨,照得是一室通透。

通透光亮照耀下,杨森缓缓睁开一双眼睛,长睫毛扑散开来,连着目光都变得幽深了去——杨少帅尚还残留些许睡意,故而语气是懒洋洋的,一声“嗯”透着浓浓的鼻音,配上一副秀骨姗姗的模样,瞧着是很有几分妩媚气——当然,赵远即便听得直酥了骨头,可那脸色却是万万正经的,“师座,吃饭啦。”

杨森捧起海碗,将一双筷子使得龙飞凤舞,就着长桌茶几就此迫不及待地用餐去了——顶头上司既然开吃了,底下的副官卫士们也一应抄筷子捧起饭碗,或站或蹲,正是个狼吞虎咽的架势。

浓浓诱人的饭香直逼上楼,主卧室里荣香捂着肚子爬了起来,敢情方才好大一串枪声直让这位主当成鞭炮给无视了,倒是咕噜咕噜的饥饿感将她使唤起来——荣香趿双拖鞋走在条廊上,一面走,该小姑娘一面嘟囔:“陆伯伯今天为什么没来叫我吃饭,都到点了。”

她一径下了楼梯阶子,及至站在最后一级楼阶上,抬头一看,赫,满大厅的人头,黑压压坐倒一片——全都低头吃饭来着。

无知者无畏说的是荣香再切合不过,荣香这些日子被金先生宠坏了——好吃好喝地供着,膘全长在腰上了。

她是个小孩子心性,一受委屈就下意识地朝家长告状去——目前接收她吃喝拉撒正是金先生——而此刻荣香左右张望,却未能发现到金先生的毫毛人影——她这才想起,喔,金先生还没有回来啊!

荣香抱着肚子四下望了望,未几,她直接朝沙发上坐着的一位秀气青年过去——她暗忖:这是个面善的!

荣香直愣愣地蹲在人家面前,睁着一双清炯炯的大眼睛,该小鬼轻声细语地道:“喂,我饿了。”

杨森咽下最后一口五花肉,正嚼得有滋有味,不防听到这句话,咳咳咳,他呛到了!

男人是呛得脸红脖子粗的,接过旁人奉上的一杯水,好不容易将食道给通了,杨森这才掏枪一个子弹过去,“娘西皮滴!”

子弹贴着荣香的发鬓擦过去,“嗖”地嵌在偏厅的一扇门扉上。

荣香下意识地望望那扇门,又掉过头,直条条地盯着人家,她完全无知无觉,一径委屈地嘟嘟嘴,“我饿了呀……”

一旁看着的赵大副官都替她抹汗了:喔,天兵天将啊!

不怕死。

杨森噎了。

他活了二十几年,是毕生没有听过这样的一句话——喂,我饿了。

他是谁?少时,他是堂堂的杨大少爷;现如今,他是堂堂的杨少帅,还真是只有人侍候他的分!

杨森收起冒烟的手枪,插在腰侧,这才仔仔细细地打量起面前这人——荣香瞧着是个很顶尖的相貌,穿得干干净净的,让人一看就起好感,尤其是一身好皮肤,溜光细滑的,让人很觉手痒——看金世遗整日里手贱地掐她面颊就知道了。

杨森侧过脸,朝赵远眨眨眼睛,很觉困惑的语气:“这——是从哪里凭空冒出来的傻大胆?”

是啊,傻大胆。没见过挨了他一枪的人儿还能全须全羽的——该说命大吗?

赵远“嘿嘿”傻笑,“师座,我看是个傻子。”

荣香的耳朵动了动,她对“傻子”两个字敏感得很——金先生轻蔑的神情历历在目哪。

她很觉受伤,很委屈地抱住秀气青年的大腿,仰头看牢人家,眼泪汪汪的样子,“哥哥说我不是傻子。”

杨森钉看她的手——她居然搂他腿?!

杨森很仔细地暗忖:她这是——跟我告状?她把我当家长对待啦?她看出来——我治得住赵远?

杨森将手伸到荣香后颈,张开虎口比了比,“真细的脖子。”

他忖度:我便是拧,也可把她脖子拧断。

杨森对自己点点头,是个弱女子。

无害。

杨森鉴定完毕,这才朝赵远一使眼色,“给她端碗饭。”

荣香吸吸鼻子,很小声地说:“呀,陆伯伯便是招呼你们去了,所以才顾不上我肚子饿,平常这个时候陆伯伯都会来叫我吃饭去——”她顺着杨森大腿攀了上去,直趴在人家的肩头上,凑他耳畔细细声,“我可不是故意要来打搅你的。”

杨森侧过脸,看牢面前这张秀丽的面孔,吐息间可以闻到她身上的清淡香气——类似于某种奶味,甜腻得很。

杨森是毕生头一遭容人这样亲近他——别扭,违和,他的手按在腰侧枪套,蠢蠢欲动。

他又看牢面前这双清澈澈的眼眸——一眼见底的清澈,堪称纯净了。

“你不怕我。”他很笃定,这还是生平头一个没有畏他如鼠的姑娘——在挨了他一枪后。

杨森很笃定地说:“你很不怕我。”

荣香得意微微地笑了,眼睛眯成两条缝儿,长睫毛如同动人的雨林,轻声说道:“你跟金先生一样,金先生后来待我很好的。”

那末,金先生先前是待她不好啰。

杨森仰面靠着大沙发,一双眼睛落在荣香身上——荣香正捧着肉泡饭,瞧着是饿得很慌的样子,可是吃饭的动作却很文雅哪。

她低着头,露出一截细伶伶的脖颈,修长——所以弧度够美,瞧着是赏心悦目得很。

杨森不动声色,目光像刀,从她的颈,一寸一寸地削到她的腰、胯,乃至小腿,该少帅忍不住微微笑了。虽然脑袋不中用,可身段子很中看哟——他倒还真中意人家这样,女人嘛,胸大无脑是再好不过了。

及至荣香将碗底都舔光了,杨森伸手摸摸她肚子,圆鼓鼓的,男人轻轻问:“撑不?”

荣香很满足,“不撑,饱。”

杨森微微笑了,是连眼底也存着笑意了——这是很稀罕的一分笑,杨少帅素来阴恻恻的,真要笑,那也是皮笑肉不笑的——多亏他生得一副好相貌,故而只要是笑,都颇能蛊惑人。

都说饱暖思****,杨森拎着荣香后颈,将人一路提了上楼,只管挑最大的房间走了去,推门便直接进了洗浴室,将荣香扔到法国浴缸里。

男人叉手,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说:“洗干净你自己。”

荣香“哎”了声,毫不害臊地起身脱起衣服来——这倒叫杨森微微吃了一惊,照说他以为会辛苦折腾一番——毕竟强占民女也就是这么一回事儿:脱光、压倒、进攻。

荣香让荣大家长当男孩子养大的,脑子里完全没有男女之防,又兼给金先生当了有些时日的抱枕,便是亲也亲过了,摸也摸过了,自觉很是坦荡堂皇,故而她赤条条地站在那里,也是格外的正大光明,加之伊一脸稚气,“杨先生,你怎么也脱光啦,要一起洗吗?”

杨森顿觉索然——他是很有种施虐欲,人家叫得越惨,他越兴奋。

奈何人家太老神在在了——这厮真不知道怕!

杨森很阴郁地坐下来,将背对着荣宝,兴致缺缺地说:“荣宝,给我抹抹夷子。”

该少帅又很阴郁地看看胯下的小小杨,叹道:“你怎么——就不知道站起来呢?”

一大一小纷纷洗毕,杨森搂着荣宝钻进被窝里,蓦地嗅到一股奶香味,杨森揉了荣宝胸前两把,越发阴郁了,“荣宝,这么多牛奶,你到底喝哪里去——还是两团小笼包啊!”

荣香贴肉睡,并不明白此言甚是猥琐,也不知道身畔睡着的是一只色狼,故而格外无知无觉,该天然呆十分不耐地打打呵欠,手遮着面颜就此睡去,“杨先生,你啰嗦,乖乖睡觉啦。”

杨森被这句话里的不耐烦给刺激了——她居然对我不耐烦?!

杨少帅即时撑身,捏着荣宝下巴,“张嘴!”

荣香依言,“啊——”

杨森借着窗前月光一看,荣宝两排牙齿洁白整齐,一条舌头粉红粉红的——很健康,让人很有食欲。

杨森凑下去,闻闻她口腔——并无任何异味。

该少帅这才十二分满意地将舌头探了进去,搅了搅,发现荣宝并无抵抗之意,便格外欢欣地亲吻起来,及至听到荣宝微微的呼吸声,杨森抬头一看,青了脸——这厮已然梦周公去也,估计梦见什么好吃的,下意识地咬了他舌头一口,这个疼啊!

杨森捧着嘴巴暗自咬被角去了。

且说那厢金世遗趴在燕西生身上,将一腔精力发泄了个七七八八,这才餍足地提起裤子爬了起来,瞧着是个要走的架势。

燕西生裸着身子去揪金公子的衬衫衣袂,只敢小小牵了一牵,格外柔和地问:“公子——您不坐坐?”他自小是让人当戏子给养大的,故而嗓子和身段无一不软,这时柔顺地趴在床沿,伊脸上流露出几分依依不舍,“这么——急?”

室内开着灯,灯光亮堂堂的,金世遗便将燕西生脸上的几分不舍尽数收在眼底,男人一面挽着袖口,一面“戚”了声,金世遗蔑视道:“敢情你让我当女人给操傻啦?真当自个儿是女人了!”

金世遗趿上皮鞋,头也不回地拉开房门,堪堪丢下一句话:“拜拜啰。”

他心里惦着放在上园路的荣宝,步子便跨得格外大,走得虎虎生风,及至出了六国饭店的大门口,金世遗抬头一看,咦,夜这么深,敢情他厮混了不止一下午呢!

小张趴在汽车的方向盘上,一脸酣睡,金世遗一只脚踹过去,喝道:“回家!”

路上经过一家夜间起士林,金世遗亲自下车去买了份草莓蛋糕,提在手里一脸美滋滋,思忖道:这下荣宝有得吃了!她高兴,我也高兴,亲亲摸摸便也是少不了滴!

哪知等他坐到了上园路的小公馆栅栏口,金世遗借着微光一看,赫,不过一个下午,这座洋房竟给布置得壁垒森严起来了——门口两个骑枪卫士正稳稳站着呢!

金世遗懵了。这——是怎么回事?老陆呢?这还是——他的私宅吗?

金世遗差了小张下去,努努嘴,“去看看怎么回事儿?”

他坐在严丝合缝的车子里,伸着脖子探出车窗一看,猛然听见一声枪响,便见小张抱着胳膊连滚带爬地蹿上车,径自趴了下来,哆哆嗦嗦道:“公公公子,进不去哪!”

他臂膀上挨了一枪——权当是个警告,若不是他手脚伶俐跑得快,便是这条命去了。

此刻血水咕噜咕噜地往外冒,淋淋漓漓地湿了小张一身,瞧着是个很严重的样子——金世遗白着脸问:“还能开车不!”

他不是关心小张,他关心的是自个儿能不能回到金公馆哪!

主仆两人驾着一辆蛇行汽车风驰电掣地往大本营驶去了。

金公馆里灯壁辉煌,四下一片亮堂。

金连城急得额头都是汗津津的,背着手站在大门口,是踱了又踱,踱了又踱,男人隔不了两三分钟便朝一家的老小问了又问:“世媛啊,这可怎么办哪!”

金连城一双袖子挽得老高——明显是个拼命的架势了,“我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哪!”

他瞪圆了一双眼睛,两撇小胡子一抽一抽的,声厮力竭道:“少卿你说说——抢了我的车子还不够,居然还抢了世遗的房子!”

陆管家抖着身子缩到一旁,这时大着胆子插了一句话:“老爷,亏了少爷当时不在哪!”

金连城来回踱着步,伸着脖子,沿着一路郁郁郁葱葱的帐篷张望了去,颇有几分神经质地说:“怎么就——还不回来啊世遗!”

就在这个时候,道路尽头响起汽车引擎的突突响,金连城一震,急急忙忙下了楼梯阶子,直奔而去,口中大呼:“世遗吗?世遗啊——”

金世遗跳下车,刹那间像是缩回一个小小幼儿般委屈得不得了,张开手臂直扑了上去,喊道:“喔!爸爸!”

“喔!世遗!”

父子俩抱在一块儿,你拍拍我,我捶捶你,正是个相见恨晚的架势。

金世遗是毕生没有受过这等惊吓,此刻后怕上了,一头钻进爸爸的怀抱里,很觉撒娇地说:“爸爸,我可吓坏啦!”

金连城搂着儿子,恨不得世遗此刻缩成小小一团可以让他装进口袋里,这时已然涕泪纵横,“世遗世遗,叫你别跑出去,你怎么就——不听话哪!”

父子俩同时撞上一尊姓杨名森的煞星,一个叫人劫了车子,一个叫人抢了房子和女人——这还不止,明儿个还得用自家的大厅堂来宴请这尊煞星,喔,金连城想撞豆腐的心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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