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插在心脏上的刀子
回到包厢，乔郁菲正慢条斯理地吃着牛排，温暖的光线下，平凡的五官，细腻柔和，只是看着，就让人觉得很舒服。想起刚刚依偎在魏子奇怀中的甜美女孩，裴旭尧蹙眉想，那种芭比娃娃有什么好的？女人当然要像郁菲这样，越看越有韵味……
“快吃吧，一会儿都凉了。”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乔郁菲头也不抬地道。
“咳，”裴旭尧平复了下情绪，轻咳一声，“口感如何？”
“一般般，”乔郁菲喝了口红酒，“跟售价相比，明显的不值。”
裴旭尧看她吃得差不多了，似乎随口问：“你和魏子奇最近怎么样？”
“还好啦，怎么突然提起他？”乔郁菲疑惑地抬眼。
“没事，”裴旭尧摇头，“你没什么亲人，我当然要多关心你些。”
“唔。”
裴旭尧沉默一会儿，又说：“你年纪也不小了，有没有考虑过结婚的事？”
乔郁菲陡然冷下脸，“我现在没妨碍你什么吧？也没有对你存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你大可不必担心。”
裴旭尧攒眉，“你误会了，你肯跟他同居，自然是对他很有感情，我只是觉得，男女之间，交往太久并不是好事，差不多就定下来吧。”
乔郁菲冷笑，“多谢你的关心了，总经理，”她拉长了调子，“好像你跟那位罗小姐在一起也蛮久的了，没考虑定下来吗？”
裴旭尧看着她，良久才道：“在这种事情上，受到最大伤害的，往往都是女人。”
乔郁菲斜眼看他，挖苦：“你能这样想，我真替你交往过的那些女友感到高兴。”
裴旭尧踯躅，半晌淡淡地道：“我是关心你，郁菲，像魏子奇那样的男人，本来就很吸引人，该抓住的时候还是要抓住。”这句话出口，他的心狠狠地揪扯了一下。
乔郁菲沉默片刻，平静地道：“你应该很清楚，有时候，不是单方面想抓住就能抓得住的。”
她的目光忧郁深邃，裴旭尧怔怔的，看得失了神。
晚上接到魏子奇的电话，乔郁菲才知道裴旭尧忽然关心她婚姻问题的原因。
夜里，她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如果说开始还是揣测，裴旭尧对她终究是不同的，现在她已经可以肯定，他对自己的确不同——姑且不论那是亲情、爱情，还是习惯使然。
发现这一点，并没有让乔郁菲心里好受点，相反，她开始担心，自己的计划成功以后，他会做出何种反应。他今天跟自己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那天和罗宛儿的争执又是为了什么，和安可伊究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眼前似乎笼罩了层层迷雾，乔郁菲看不大分明。
但，她本来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所以，也没有什么值得畏惧的，她决定按照自己的计划一步步继续走下去。
裴天和天达的第一次合作取得了圆满成功，而乔治亚则陷入困境中。
WTE250事件，裴天虽然没有报警，但乔治亚大批量推广的电脑芯片根本就是博雅和裴天淘汰的产品，被众多家客户要求退货索赔，声誉一落千丈，股票更是节节下滑，俨然大厦将倾。
就在裴天和天达默认会进行下一次合作时，突然发生了一场意外。
确切地说，不是意外，而是乔郁菲开始出手了。
那天下午，天达打电话过来，说是因为下一个企划案的数目过于庞大，公司高层想看看客户订单来做具体的对照，好做详细的企划。
这个电话是乔郁菲接的，她没有马上处理，而是借口有急事向裴旭尧汇报，把事情交给了安可伊。
果然，毫无经验的安可伊直接把全部客户的订单都传了过去。
等乔郁菲回来时，一切已成定局。
裴旭尧神色平静到可怕的程度，全身弥散出冷冰冰的气息，好像要把人冻结。
安可伊意识到自己似乎犯了大错，站在那里瑟瑟发抖，不停地绞扭着手指，良久才找回声音：“总经理，我……”
“你这次真的闯祸了！”裴皓炫满脸黑线地抢先批评道：“我们从天达那里拿到的是低于成本百分之八十的折扣价，郁菲上次好不容易谈妥的价格。可是我们给客户的却高出将近两倍，从中赚取巨大的差额。作为中间商，我们赚的就是这个差价，利润在行内一贯都是保密的。如果厂家要全部客户的订单，我们可以改低一点利润再传过去，但现在被他们拿到我们的营业额，你想，下次谈判，我们还怎么压价呢？”
安可伊抖得更厉害了。
“你怎么会这么愚蠢！”裴皓炫斥责。
裴旭尧面无表情地开口，“算了，她从没接触过这方面的事，根本不明白。”
乔郁菲惊讶地瞪着他，眼神怨怼，他竟然开口袒护安可伊！她可还记得，自己把印砸了的宣传册交给他时，他是怎么把自己骂得狗血淋头的。
裴皓炫似乎也有点意外，顿了顿，不满地说：“我们这次和天达的合作虽然非常成功，可是，天达也利用我们打响了名号，产品上市后，供不应求，现在他们知道我们赚的差额这么高，价格肯定就砍不下来了，那个损失可是相当大的。”
安可伊低垂着头几乎弯成问号，“对不起，我……我不知道这些……”
“现在说‘对不起’有用吗？！”乔郁菲板着脸冷冷道。
安可伊头埋得更低了，“我，我不是故意的……”
裴旭尧淡然开口，“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现在还能有什么办法？”乔郁菲冷笑。
“你骂她也解决不了问题。”裴旭尧说。
乔郁菲瞪着他，眼神刀子般的凌厉，好一会儿，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出去。
裴皓炫耸耸肩，“我也去忙了。”
裴旭尧盯着缓缓阖上的门扉，发怔，乔郁菲好像误会什么了……好久没见到她这么生气，不过，这个时候，跟他保持距离，对她才是最安全的吧？虽然这样安慰自己，心里还是觉得不舒服。
“总经理，总经理……”
他想得入神，安可伊叫了几声，他才醒悟过来，“嗯？”
“对不起。”安可伊自责地说。
“没关系，”裴旭尧拿起桌上的文件，淡淡地说：“你去做事吧。”
“哦。”安可伊答应着，走到门口，忍不住回头，总经理手上虽然拿着文件，眼光却呆呆地落在一边，眉头打成结，也不知道在烦恼什么。
裴皓炫回到办公室时，乔郁菲正等在里面，沉着脸坐在沙发上。
裴皓炫在她旁边坐下，笑了笑，“干吗那么生气？”
乔郁菲不做声。
“你该不会是因为大哥袒护安可伊，所以打翻了醋坛子吧？”裴皓炫揣测。
乔郁菲凶狠狠横了他一眼。
裴皓炫举手投降，“好了，我不说了，”正色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乔郁菲沉吟，“你把裴天发布出去的软件资料都给我。”
“你要干什么？”裴皓炫纳罕地问。
“给裴旭尧制造点困扰。”乔郁菲微微眯起眼。
裴皓炫迟疑，“别做得太过分。”
“你要是现在想收手还来得及。”乔郁菲语带嘲讽。
裴皓炫摇头，“我是担心你把裴天弄成空壳子，那我们抢来有什么用？”
乔郁菲冷笑，“你放心，就是制造点小麻烦。”
“唔。”
“另外，把这几年的财务账册也拷贝一份给我。”
“财务账册？你要那个干什么？”
“我打算利用裴天内部的匿名举报制度，让董事会雪藏他，进行调查。只要抓住财务方面的任何一点把柄都可以，然后把声势造大，逼得他在裴天无法立足。”乔郁菲平静地说。
“把他赶出裴天，不会那么容易吧？”裴皓炫怀疑地问。
乔郁菲笑，“你知不知道自古以来有多少人因为流言蜚语自杀？我保证可以把事态扩大到你爷爷想袒护他都不成的地步。”
“我大哥那个人，非常谨慎、公私分明，你想找他的把柄，恐怕很困难。”裴皓炫不乐观地说。
“如果我告诉你，我不但选修了高端电子，还同时选修了审计学，并且以优秀毕业生的头衔毕业，你还会怀疑吗？”乔郁菲挑眉。
裴皓炫愕然看着她，半晌才说：“你不是在蒙我吧？”
乔郁菲面不改色地说：“你不妨拭目以待，事实会说话。”
乔郁菲请了一星期病假，这一星期内，她手机关机，家里电话也始终没人接。
在她请假的第三天，裴天网页突然被黑，所公测的软件也全部出现了木马病毒，一时间，舆论哗然，新闻媒体议论纷纷。
与此同时，一封匿名信快递到了裴氏在香港的总部。
一星期后。
难得回国的裴正澜董事长亲自莅临裴天公司。
他虽然年过七旬，看上去依旧很精神。
乔郁菲在走廊遇到了裴旭尧，他正陪着裴正澜等电梯，裴正澜微笑着说着什么，裴旭尧的脸上依旧是冷漠的神色，偶尔颔首，在看到乔郁菲时，抬起头来，目光定了定，平静地问道：“你病好了吗？”
乔郁菲微笑，“好多了，多谢总经理的关心。”
他点了点头，“没事就好。”然后意味深长地说：“你生病的时间蛮巧的。”他进了电梯。
乔郁菲愣怔了一会儿，倏然明白他已经怀疑到自己了。
不过，他那么精明，这也是可以想到的事。
当天下午，乔郁菲收到裴皓炫发来的手机短信，裴正澜关于网站被黑事件，对裴旭尧进行了措辞严厉的批评，并且问责他财务上的问题，裴旭尧没有做出任何辩解。
“我那个大哥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裴皓炫关紧办公室的门，对前来打探消息的乔郁菲说：“不管爷爷怎么问他，他都说没什么可解释的，差点没把爷爷气晕过去。我还以为他起码会挣扎挣扎呢。”
看得出来，胜利来得太容易、太出乎意料，裴皓炫反而有点失落。
不出两天，公司里就有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迅速散布开来。
众多个版本中，裴旭尧包养下属的传闻传得最活灵活现，有鼻子有眼，就跟亲眼看到一样。
裴旭尧一直忙着处理网站事件和跟众多家客户沟通解释，忙得焦头烂额，他向来不在乎闲言碎语，依旧我行我素。只是不再把工作交给乔郁菲，确切地说，是当她不存在。不管别人怎么繁忙，她都无所事事。
这样持续了七八天之后，有一天，在二十一楼的资料库里，裴旭尧翻找一份多年前的内部资料时，突然听到隔壁有几个女人在说八卦。
“听说了吗？企划室那个小助理，叫安什么的……”
“安可伊，怎么啦？”
“她是总经理包养的，总经理每个月都拨一笔钱给她。”
“总经理不是跟罗小姐在交往吗？”
“男人嘛……”非常鄙夷不屑的语气，“上次她弄砸了天达的Cace，换个人，还不被炒鱿鱼？她愣是啥事没有。这人哪，长了张漂亮脸蛋，待遇就是不一样。”
“是啊，学历再高、本事再大，也不如爹妈给了张漂亮面孔。”
“还真看不出来，总经理平时一本正经的样子……”啧啧的声音，几个人的话音渐渐远去。
裴旭尧沉默了一会儿，苦笑了下，转身从书架后面出来，蓦地看见安可伊哭笑不得地站在前面，于是走过去，拍拍她的肩头，安慰道：“算了，有人的地方就会有谣言的温床。”
安可伊张张嘴，刚要开口，忽然看着他身后，招呼：“乔助理。”
裴旭尧僵住身体。
安可伊上次被乔郁菲呵斥，现在还心有余悸，呐呐地说：“我还有事，先去忙了。”说着，转身便走，把裴旭尧一个人丢在冷冻的视线范围里。
尴尬的气氛持续了片刻，裴旭尧开口打破沉默，“找资料啊？”很平静的语气，以及漠然的目光。
乔郁菲应了一声。
虽然面对面的站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却仿佛被拉得很远。
“我先回办公室了。”裴旭尧抬脚。
“总经理，”乔郁菲目光定了定，落在他身上，“她们说的，都是谣言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每个月都给安可伊钱，不过，我相信总经理不是那样的人。”
裴旭尧顿住脚步，转头平淡地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不是早有定论了吗？”
他的眼底一片冰冷，声音也毫无温度，冷到极点，像是把冰剑，直直刺入心底，乔郁菲只觉得心里瞬间冰凉，像是被当头泼下一桶冷水。
“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不是早有定论了吗？”
……
他知道流言是她散播出去的，她虽然散播了那样的流言，但并不表示她认为那是事实，乔郁菲随手拿了份资料，加快步子跟在他后面，追问：“你前几天不是还说想和我像家人一样相处吗？难道出了这种事情你不需要跟家人解释一下？”
裴旭尧没有回头，淡淡地说：“如果你当我是家人，就会在做出这些事之前，先问我，而不是弄得满城风雨之后，再来要我的解释。”
乔郁菲愣怔间，他已经踏进电梯，乔郁菲急忙跟进去。
因为快到午休时间，电梯里人不少，在每一层都要停一下，有人进来，又有人出去，大家看见裴旭尧，面带微笑，神情异样地纷纷打招呼，“总经理。”
裴旭尧平静地点点头，有时候轻轻“嗯”一声，遇到熟悉一些的就简单寒暄几句。
人越来越多，两人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远，从原本的并肩而立，到最后分隔到两个角落，抬头的时候，因为旁人的阻隔，连他的脸渐渐都看不大分明。
回国之前，乔郁菲已经想得很清楚，她不在乎过程，只要结果，就算是狠狠捅裴旭尧一刀，他因此憎恨自己，她也甘愿。
可是真的到了这个时候，站在他的对立面，给他迎头一击，心情依然非常糟糕。
她明白，也许再也不能在假装生病的时候，得到他温柔的照顾和关心，再也不会看到他温和的微笑……
站在电梯另一角的裴旭尧神情恍惚，自己都有些意外，隔着那么多人，他依然能够清晰地感知到乔郁菲的存在，狭窄的空间里，并不远的距离，中间却横亘着难以逾越的鸿沟，他明白，对她不假辞色，让她跟自己保持距离，才是对她最好的，可是，心里怎么会这么难受呢？闷闷地，好像胸口堵着什么。
乔郁菲并没有冤枉裴旭尧，的确在账目上查出了问题。
她发现，裴旭尧每个月都固定拨款给安可伊，理由是陪客户吃饭的费用、出差补助或者奖励金等等，单独看来，每笔都合情合理，数目也不是很大，总经理批下来的工作范围内的报销，财务那边自然不会细查。
如果说开始还有那么一点点犹豫的话，看到安可伊的名字，乔郁菲手中的刀子就毫不迟疑地落了下去。强烈的嫉恨感烧灼得她十分难受。
她把明细挖出来，列在一起，制成图表，再跟工作日什么的一对照，就发现是明显的假公济私、挪用公款。
从安可伊加入裴天差不多两年的时间里，除了第一个月，每个月，裴旭尧都固定拨给她数千块钱，包括休息日和她请假的时候，累积起来竟有八九万块之多。
即使裴旭尧是总经理，这样的事情揪出来，如果他不能做出合理的解释，绝对难辞其咎。
何况，牵涉到“包养”之类相当敏感的话题，难免让人对他的人品产生质疑。
乔郁菲捅了裴旭尧一刀，心里也不好受，事情按照她策划的方向发展，心底的烦躁反而渐渐扩大，像棉絮般越扯越乱，理不清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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