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迟来的礼物
乔郁菲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裴旭尧的侧影。
他正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远处，柔和的灯光脉脉地撒在他身上，俊挺的五官形成一副由光与影构成、绝美的画，眸色漆黑深沉，还有她看不懂的复杂，仿佛两汪深潭，足以让人灵魂沉沦。
不自觉的，乔郁菲勾起唇角，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睛就看到他，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仿佛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从来就没有隔阂，没有背叛、没有伤害，记忆中，她每次生病时从睡梦中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人都是他……眼睛热辣辣的刺痛，胸口涨得满满的幸福几乎要溢出来。
就算是梦也好，让我再贪恋一会儿……这奢侈的幸福。
似乎感觉到她的视线，裴旭尧转过身来，乔郁菲轻咳一声，故作无所谓地笑了笑，起身走到他旁边。
“你醒了？”裴旭尧伸手探了下她额头，“没有发烧，应该没事了。”
“嗯，谢谢你。”
裴旭尧轻笑着，突然说：“我知道，宣传册的事是张浩明捣鬼，跟你没关系，昨天我不应该对你乱发脾气。”
纯粹公事化的口吻，暧昧的梦境一下子就被打破了，乔郁菲沉默片刻，郁郁地应道：“没事。”
“你善后处理得很好，辛苦了。”
满心的欢喜就像胀得鼓鼓的气球，噗地一声被戳破，心脏变成皱皱的干瘪一团，乔郁菲淡淡地接口：“应该的。”
疏离的语气让气氛变得有些尴尬，裴旭尧别过脸，眼光调向远处。
此时已经是深夜，窗外街灯璀璨，窗子上映出两个人模糊的身影，并肩而立，中间隔了半臂的距离，他比乔郁菲高出一个头，两个人这么近距离的站在一起，竟有种奇妙的和谐感，好像身边的位置，就是为彼此准备的一样。
醒悟到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心里霍然一惊，裴旭尧沉吟片刻，突然说道：“我想，你做我的助理并不太适合，我再另外找人，你还是去皓炫手下做事吧。”
乔郁菲瞳孔猛地收缩，侧过头来，惊讶地看着他深邃的双眼，声音微微发颤：“为什么？”
“我觉得你和皓炫相处会更愉快些。”裴旭尧垂眼，避开她的视线，“很多员工都不喜欢在我手下工作，你知道的，我性格不好、脾气差，动不动就喜欢骂人。”
“只是这个理由？”乔郁菲冷笑，眼神尖锐。
“当然。”
他以为她是白痴吗？乔郁菲攥紧拳头，强抑着全身汹涌而起的怒意，顿了顿才说：“如果没有恰当的理由，我突然从总经理助理，变成业务部经理助理，恐怕会在公司里引起许多无端的揣测吧？”
“你只要好好做自己份内的事，理别人干吗？”裴旭尧颦眉。
他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摆脱她、连面对她都不愿意吗？那当初干吗还从裴皓炫那里把她“抢”来，或者是因为到手了，反而发现不值得……乔郁菲咬着牙，深吸一口气，竭力平静地说：“皓炫太孩子气，我觉得跟在你身边能学到更多东西。”
“皓炫，其实也挺聪明的。”裴旭尧淡淡地说。
乔郁菲揣测着他这句话究竟有没有什么弦外之意，嘴里说道：“若是论经商，他跟你，还是有距离的。”
裴旭尧沉默良久，回过头来，微微一笑，“他只是缺乏一点历练，如果你实在不愿意，那就算了。”
“唔。”
“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刚才给你叫了外卖，在厨房的餐桌上，你想着一会儿热热再吃。”裴旭尧边说着边往外走。
这算什么？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吗？乔郁菲言不由衷地道谢，“谢谢总经理的关怀。”
又刺伤她了吗？所以她像受到攻击的刺猬，马上把全身的尖刺都竖起来，裴旭尧觉得胸口窒闷，但他必须坚持自己要走的路，那条路注定只能有他一个人。
心里喟叹着，裴旭尧走到玄关处，换上自己的鞋，犹豫一下，还是忍不住叮咛，“如果不舒服，就多休息几天。”
乔郁菲闷闷地应了一声。
“咔哒。”防盗门打开又阖上，门外传来沉稳踏实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渐无声，终于什么都听不到。
背倚着防盗门，乔郁菲脸上涌起了浓浓的失落。
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房间，空荡荡得可怕。
她闭上眼睛，用力吸吸鼻子，感觉着裴旭尧留下的气息，淡得根本捕捉不到。
厨房的餐桌上，放着皮蛋瘦肉粥、青椒肉丝和川味凉皮。
乔郁菲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那绝不是外卖……卖相那么难看的外卖，卖得出去才怪。
放了太多的麻油、太多的川椒，她吃了几口，眼泪就扑簌簌落了下来。
讨厌，不喜欢，就不要总是做出会让她误会的举止，这样的裴旭尧……她怎么甘心放弃？
从那天以后，裴旭尧在工作时，对乔郁菲态度和缓了很多，却有意无意地在拉开彼此间的距离。
感觉到他的刻意，乔郁菲强压下内心的失落，尽量配合，加快速度做事，在他办公室呆的时间基本不会超过十分钟，两个人小心翼翼维持着谨慎的上下级关系。
这天中午，快到午休时间。
罗宛儿突然来了，脸色很难看，乔郁菲跟她打招呼，她理也没理。
难道跟裴旭尧吵架了？乔郁菲揣测着，因为这个想法暗暗雀跃不已。
同事们都去用午餐，乔郁菲推说胃不舒服，一个人留下来。
把办公室的门开了条小缝，她紧张地凑在那里，窥视走廊东侧总经理办公室的动静。
这栋办公楼隔音效果非常好，别说距离这么远，就算是只隔着一堵墙恐怕也什么都听不见。
乔郁菲站得双腿发酸，脖子僵硬，刚要回自己的座位上，就看到总经理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罗宛儿铁青着脸出来。
裴旭尧跟在她后面，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
罗宛儿倏然站住，回头瞪着他，嚷道：“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裴家那只老狐狸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你这么跟他斗下去，会有什么后果？！你干吗不听我爸爸的话？！我们都是为了你好……罗家是我的当然就是你的！这个烂摊子他喜欢，你就丢给他好了！”
裴旭尧不吭声。
罗宛儿瞪着他看了一会儿，跺跺脚，转身走了。
高跟鞋“哒哒哒”敲打着地面，分外清脆刺耳，裴旭尧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还是追上去，小声说着什么。
两个人很快消失在走廊拐角处。
乔郁菲思忖着罗宛儿说的话，似懂非懂。
午休后，刚一上班，裴旭尧就把乔郁菲叫进办公室。
原来是裴天有意和天达电子合作推出新的产品，裴旭尧已经和他们初步达成共识，接下来将进入最终的杀价谈判环节。
乔郁菲细细观察裴旭尧的脸色，毫无异样，她失望地想，也许跟罗宛儿已经和好了也说不定。
天达是一家新成立不久的公司，乔郁菲根本没有听说过，不解地问：“像裴天这样的大公司，挤破头找上门的商家多如牛毛，为何要跟这样的小公司合作？而且在电子行业，博维不是更有威信吗？”
“天达虽然是新成立的没错，不过，他们新研发的产品，结合了高端科技和新颖创意，质量和技术上，跟博维比起来，毫不逊色。”裴旭尧解释道。
在国内软件市场上，博维一直独占鳌头，自己占据了差不多六成的市场份额，天达的产品刚刚上市，若没有强大的靠山，绝对会在众多商家的排挤下沉入海底。
裴旭尧这次选择跟他们合作，显然是看中了他们对裴天的绝对依赖性，可乔郁菲不明白，裴天为什么不和老搭档博维继续合作，反而去帮助一个凭空出世的新公司？
看出她的疑惑，裴旭尧继续耐心地解释：“对我们来说，合作对象非常多，选择余地当然很大。而对天达而言，裴天却是他们最佳的出道伙伴，他们是宁可不赚钱，也要打好产品上市的第一战。因此，在谈判的时候，自然是我们占尽优势，你可以尽最大限度压价。”
乔郁菲点了点头，心中了然。
博维毕竟合作多年，利润几乎达到透明化，出货价格不可能压得太低。天达却是新公司，可以最大限度压低价格，甚至以低于成本的价格收购产品，再凭借裴天强大的宣传攻略和本身的客户优势，把产品高价推销出去，然后从中赚取巨大的差额。
裴旭尧这手“低入高出”的算盘，打得真是精明。
“这次合作，对双方都很重要，谈判时间定在明天下午，你去准备准备，和业务部张副理一起去，能拿下成本价就好，你第一次上谈判桌，张副理很有经验，你跟他多学学。”
乔郁菲点头，“知道了。”
名义上裴皓炫是业务部经理，实际上业务部独揽大权的却是副经理张家峰，乔郁菲来公司一段时间，对这种现象觉得很奇怪，裴皓炫明明有能力，裴旭尧为什么不肯给他机会表现呢？
“嗯，就这样吧。”交待完公事，裴旭尧拿起办公桌上的文件。
乔郁菲识趣地退了出去，走到门口时，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已经开始翻阅文件，低垂眉睫，看不清楚表情。他为什么雪藏裴皓炫？又因为什么和罗宛儿发生争执？他是个公私分明的人，如果不是非常重要的事，罗宛儿根本不会来公司找他，那会犯了他的大忌，而不能量才而用，似乎也不符合他一贯的原则，乔郁菲心中充满了谜团。
因为要准备明天谈判用的资料，乔郁菲下班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整栋办公大楼里空荡荡的、渺无人迹，乔郁菲从办公室出来，下意识地向走廊东侧睥睨一眼，讶然发现裴旭尧办公室的灯居然还亮着，门半敞开。
迟疑一下，乔郁菲还是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小心翼翼窥视，只见他正坐在角落的沙发上，放眼看过去，宽敞的办公室内冷冷清清，毫无生气，竟透着股冰冷的味道。
银白的灯光倾泻而下，落在他身上，他整个人就都笼罩在阴影里，眼神忧郁寂寥，透着一股无法言喻的凄凉落寞，还有难掩的疲惫和哀伤。
这种表情的裴旭尧对乔郁菲来说，是非常陌生的，她见惯他的冷厉、他的严肃、他的倨傲，可是现在的他，就像个寂寞的孩子，周身弥漫的孤清气息，让乔郁菲的心有轻微的刺痛感，忍不住想要进去，抚平他蹙紧的眉头，问问他在为了什么而烦恼，是因为罗宛儿吗？他们两个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吗……心里思忖着，刚抬起脚，走廊里突然传来女子规律的脚步声，高跟鞋与地面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难道是罗宛儿？乔郁菲侧身，躲在了拐角的墙后。
看清楚来人，她微有些愣怔，是企划部的小职员——安可伊，生得娇俏甜美，外表非常可人。
安可伊在门口微微驻足，轻声唤道：“总经理。”
屋内的裴旭尧抬眼，“有事吗？”
安可伊低垂着头，眼圈泛红，突然疾走几步，猛地扑过去紧紧抱住裴旭尧，声音哽咽：“总经理，谢谢你！”
乔郁菲看得目瞪口呆，这，这是唱的哪出？难道裴旭尧跟她……她黑了脸。
裴旭尧似乎也有些发愣，却没有推开安可伊，迟疑片刻，安抚地拍她的肩膀，乔郁菲心头蹭蹭冒火，他跟罗宛儿闹别扭，该不会是因为另有新欢吧？
“我不知道，要怎么报答你……”安可伊呜咽着。
“你不要想太多……”裴旭尧温声说。
“总经理！”安可伊更深地把头埋进他怀里，还把眼泪鼻涕往他肩头蹭。
乔郁菲头顶都快冒烟了。
裴旭尧温和地一下下抚摸着她的头发，低声安抚。
柔和的灯光倾泻在他们紧紧偎依的身影上，俊男美女的组合分外和谐养眼，站在不远处的乔郁菲脸色铁青，牙齿磨得咯咯响，攥紧的拳头，指甲都嵌进肉里，她转身，大步离开，在楼下拐角处，拨通了魏子奇的电话，“子奇，你马上做件事……”
好像感觉到什么，裴旭尧抬眼，往外面看了看，当然，走廊里空荡荡的，他什么都没看到。
计划没有变化快，第二天上午，裴旭尧突然把乔郁菲和裴皓炫叫进办公室。
“怎么回事？”裴皓炫纳罕地说，“我听说，天达把谈判时间推到了下周，按常理，他们应该比我们更心急才对。”
“难道有人横插一杠子？”乔郁菲斟酌着说，复杂阴郁的眼神扫过裴旭尧严肃紧绷的面孔，想起昨天傍晚看到的那一幕，暗暗咬了咬牙。
“这段时间，同行为了争夺博维的软件代理权，都忙得焦头烂额，应该没有人会想到要和我们抢天达的单子。”裴皓炫眉头轻皱。
裴旭尧脸色凝郁，“我已经得到确切的消息，和天达接触的是华伦。”
他的消息居然如此灵通，难道华伦内部有他的眼线？乔郁菲微微一愣。
“华伦怎么会突然对这种新上市的小公司感兴趣？”裴皓炫诧然道，“而且，这抢生意的时间，未免也赶得太巧了。”
“或许公司的内鬼不止两三个呢，”裴旭尧意有所指地笑了笑，突然抬头，“郁菲。”
“嗯？”
裴旭尧沉默片刻，“帮我倒杯水。”
乔郁菲点了点头，转身给他倒来了水。
裴旭尧平淡地看了她一眼，浅啜一口，语气平静地说道：“既然天达单方面推迟谈判时间，那就依他们的意思，我们索性静观其变，看看华伦究竟在玩什么花样。”
“万一……”裴皓炫蹙眉。
裴旭尧笑道：“据我所知，华伦刚刚接手了马来西亚的一个大单子，资金调度方面一定会遇到阻滞，申请的贷款似乎还没有得到银行的批复……我想，他们就算是有心吞下天达这块肥肉，也会有所顾忌，不一定会接这种有风险的单子，把自己陷入进退维谷的窘境。”
乔郁菲沉吟片刻，点头，“总经理分析得没错。”
裴旭尧眯起眼睛，轻笑，“所以，我们就作壁上观吧。”
离开总经理办公室，乔郁菲思忖良久，心事重重地走进卫生间，打量了一下四周都没有人，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接通后，低声说：“子奇，告诉总裁，天达的Case暂时叫停。”
魏子奇迟疑着说道：“我查过天达的底了，虽然是新成立的小公司，可他们产品功能非常优秀，不逊于行内顶尖水平。目前，大家都在争抢博维的代理权，天达就是一匹潜力无穷的黑马，我不得不承认，裴旭尧的确慧眼独具。天达为了推销新产品，急于找人合作，价格方面也好商量，我们就这样放弃未免……”
“你说的都对，”乔郁菲接口，“可你想到没有，我们投入太多和裴天竞争，如果马来西亚那张单子有闪失怎么办？”
“那个……应该不会的……”魏子奇不确定地说。
“子奇，”乔郁菲缓缓说，“裴旭尧是商场上的老狐狸，你可别把他当成下饭的菜。我们没有万全的把握，绝对不能出手。”
电话彼端沉默片刻，“你的意思是？”
“一块价值连城的美玉，值钱的地方既在于它本身的质量，也要看雕刻家的水准，天达是块好玉，裴旭尧就是最好的雕刻家。”
“你是说……”
“我想要好玉，至于打磨玉石这种麻烦事，还是交给裴旭尧办比较妥当。”
魏子奇沉吟，“我明白了。”
“你记得和天达时刻保持密切联系，做好随时合作的准备。这块肥肉我们就先让给裴旭尧。”
“是。”
挂断电话，乔郁菲挑了挑眉，眼瞳明明灭灭地闪烁，低声自言自语：“既然相隔五年，你依然无法给我爱情，那我只能主动出击，才能为自己争取希望。”
一星期后，上午九时，乔郁菲和张家峰并肩走进华星酒店。
这家酒店位于繁华的第五大街，十一、十二、十三每层楼都设有私人会议室，房间格局各有不同。
小型会议室布置得精致典雅，用料考究、线条简洁流畅，色泽清新柔和，处处彰显着不俗的品味，隔音效果经过特别处理，可以进行高层之间的私人会面，也适合企业之间的业务谈判。
电梯直达十二楼，“叮”的一声停下来。
两人抵达预定的包房，天达的人早已等在里面。
来的也是一男一女，男的叫张辉，戴着金丝边眼镜，看上去非常精明干练，女的叫霍自珍，年过四旬，成熟稳重、举止大方，光看他们眼神气势就知道，遇到对手了，这两个人绝对不是善与之辈。
乔郁菲唇角扬起个微笑的弧度，跟二人握手打招呼。
谈判即将开始，虽然抱着撒鱼饵的心态要竭力给裴旭尧争取最大利益，但帮他做事的感觉，其实还不错。
张家峰在公司历练了几年，非常有谈判的经验，简短客套几句，便很有技巧地拐入正题，双方唇枪舌战、此消彼长，室内气氛都骤然紧张起来，像是绷得满满的弓弦。
乔郁菲坐在他旁边，气定神闲地注视着对手。
双方在合作上初步达成共识，只是在价格方面僵持不下。
张家峰舌灿莲花，说得口干舌燥，频频喝水。
乔郁菲微笑着缓缓开口：“天达新研发的软件，优质性能是毋庸置疑的，可以很好的实现多格式转换，能随时修改使用轨迹，进行全方位采样，功能非常强大，几乎兼容了同类软件的所有优势，毫无疑问是行内顶尖水平，”见对方神色稍稍缓和，她继续说道：“只是操作易用性不高。”
张辉似乎很不服气，挑眉，“愿闻其详。”
“口说无凭，”乔郁菲笑了笑，“不如我们比较一下。”
她从容地当场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俯下身，鼠标轻轻一点，进入天达新开发的软件操作系统，动作熟练、得心应手，看得出来，为了这次谈判，她做足了准备功夫，对对方的产品了如指掌，“天达这款软件的市场定位是国内白领阶级，企业管理和休闲娱乐兼备。如果它能够成功推出，势必带来巨大的利润，拥有广阔的市场前景。不过，”她打开软件的常用功能界面，“天达把各种软件的优点成功地融合到一起，也导致了操作系统的相对复杂化，对初学者来说，比较困难。而且软件太大，不能实现绿色安装非自身携带的数码影音及编辑软件。”微微一顿，她继续说道：“白领阶层统一的特点是，事务繁忙、追求效率。不能不说，过于繁琐的操作程序是这款新软件最致命的软肋，不能安装惯用的软件，相对的也增加了使用上的难度。”她打开另一款软件，“这是博维去年推出的同类软件，我们可以对比看看，它的功能虽然不如你们的完善，但操作起来，却简单方便得多。”
乔郁菲停下手中的动作，直起身来，看向对手，“现在很多人追求新鲜和完善的功能，但更多的人却不愿意为了追求新鲜和多功能，去重新学习复杂的操作系统。正如微软推出Vista时，有些人第一时间为电脑换上了新衣，却有更多的人，不愿抛弃陪伴自己多年的XP。”顿了顿，她冲沉默下来的对方两人眨了眨眼，“当然，我的电脑，用的是Vista。”
这个俏皮的小动作让现场气氛瞬间缓和了下来，张辉直视着她，微微笑了笑，“我们的软件配备了完善的后台管理和资料汇总程序，这可是同行久攻不克的难题。我相信，操作方面只要多看几次说明书、多使用几次自然能够得心应手，刚才，乔小姐做得就很好啊。”
“我毫不怀疑，这款软件只要做好宣传，一定会成为圈内家喻户晓的名牌产品，”乔郁菲撩了撩额头散落的碎发，微笑着说：“我们很有诚意跟天达合作，可毕竟是新上市的产品，还要考虑品牌度和市场的接受度等等一系列问题，不管是宣传还是包装，都需要极大的前期投入……”
她拐了半天弯，委婉地指出对方的毛病，最终还是定格在“投入”这个关键词上。
张辉微微一笑，“我们愿意以成本价，把产品交给裴天营销，这是非常优厚的条件了。”
见他终于松口，乔郁菲似笑非笑，“若你们能给裴天打个七折，我保证，裴天会用这款软件让天达一夜间横空出世、家喻户晓，给你们赢来开门红。”
“七折？”张辉轻蹙眉，和霍自珍对视一眼。
乔郁菲翘了翘唇角，“你们也清楚，它能够给天达带来的品牌效益是无法估计的，不是我自负，有这个实力的，除了裴天恐怕还真是找不出几家。”
沉默片刻，霍自珍说：“九折如何？”
“不如各退一步，八折。”乔郁菲说。
张辉摇头，为难道：“这个价位对我们来说，实在难以接受。”
“你们迫切需要一个开门红，我们也希望能和天达长期合作，现在你们虽然让出了些许利润，但将来获得的回报一定翻出数倍不止，大家双赢，不好吗？”乔郁菲看着他的目光非常真诚。
霍自珍和张辉彼此对视，似乎在交流，良久后，张辉才笑道：“既然这样，我们一言为定。”
双方一起站了起来，含笑握手，“合作愉快。”
从会议室出来，张家峰由衷地赞叹：“乔助理，你杀价真是毫不手软。”
乔郁菲笑笑没做声，心里却想，能谈到这个价位，裴旭尧，你要怎么感谢我？
回到公司以后，已经和张家峰通过消息的裴旭尧心情似乎很好，难得和颜悦色地冲她道：“辛苦了，你表现得非常好。”
乔郁菲笑了笑，“多谢夸奖。”
这次在和天达的谈判上帮助裴旭尧，虽然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可真的替他拿下单子，看到他笑意中透出来的赞赏，一瞬间，乔郁菲差点忘记了自己是别有居心的，甚至想，如果自己真的是在为了他而战斗，和他同进共退该有多好。
这种可怕的想法，让乔郁菲警觉，当然，善于调控情绪的她，很快把这个乌七八糟的念头抛之脑后。
“我听说了你在谈判桌上的表现，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假以时日，也许在生意场上我都不是你的对手。”裴旭尧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乔郁菲微微一顿，勉强笑道：“我是侥幸而已。谈判这种事，本来就是心理战术。天达刚刚和华伦谈崩了，他们急着推销产品，所以才会愿意以这么低的价格和我们合作。”
裴旭尧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唇角扬起个若有似无的笑容，“我倒是对你刮目相看，很擅长利用对方的弱点。”
乔郁菲打了个哈哈，“那倒不必，你随便叫谁去，这次谈判都不会失望的。”
“怎么突然特别谦虚？”
“我难得自谦，你就配合一下吧。”乔郁菲叹气。
裴旭尧笑了。
他平日里难得笑，刚硬冷冽的线条骤然软化，柔柔的，好像一池春水缓缓荡漾开来，乔郁菲不禁看得有点失神。
裴旭尧又问：“合同什么时候签？”
“明天，约了对方的总经理。”
裴旭尧看了眼腕表，“11点了……”他抬眼，“我请你吃饭，犒劳你今天立下的大功。”
“你也太小气了吧，”乔郁菲翻眼睛，“我帮你赚了那么多钱，一顿饭就想把我打发了？”
“做人不可以太贪心。”裴旭尧拎着外套往外走，“你不去我乐得省钱。”
“才不要便宜你，”乔郁菲跟在他后面，嘀咕，“这次我要吃西餐，最高级的。”
裴旭尧脚步微顿了一下，勾起唇角怡然地笑，一向冷漠的眼神泛着些许柔和的光芒。她那个人，有时候很聪明，很有心机，可有时候，却单纯得像杯纯净水。假如有一天，她知道自己被骗了，那表情一定相当精彩。只是想着，他的心情就没来由的变好。
位于第五大街的predestine here西餐厅，以装帧奢华和东西昂贵著称，当然，这并不表示，里面的东西特别好吃。
九楼的小型包厢里，穹型棚顶镶嵌着五彩斑斓的碎钻，正午明丽的阳光透射进来，折射出炫目的流光，对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幅高更的镶嵌画，通透的质感和明快的色泽，给人以栩栩如生的错觉。
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弥散出轻柔舒缓的音乐，空气中流转着暧昧的因子。
乔郁菲低垂眉睫，利落地用小锯齿刀切割七分熟的墨西哥牛排，手法非常娴熟。
“我记得，你以前不喜欢西餐。”裴旭尧凝视着她，浅啜了一口红酒。
“人的喜好是会随着时间和阅历而改变的。”乔郁菲叉了一小块牛排放嘴里，津津有味地咀嚼，“很多事都不是一成不变的，我现在发现，其实西餐也挺好吃的。”她抬眼，“你怎么不吃？”
“我十点吃的工作餐，现在还没有胃口。”
“唔。”
裴旭尧眸色凝郁，略有迟疑地说：“我叫你出来，其实是有东西给你。”
“哦？”乔郁菲探询地看着他。
裴旭尧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丝绒小方盒，慢腾腾推到她面前，“五年前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
乔郁菲放下刀叉，纳闷地看着那个方盒，心跳莫名乱了节拍，竭力平静地笑笑，“该不会是戒指吧？”
“不是。”裴旭尧摇头。
乔郁菲很是紧张地打开盒子——既不是戒指也不是其他精巧的首饰，而是个小小的杯子，不过拇指大小，就像孩子的玩具，做工非常粗糙、拙劣。上面还刻着两个字母Q&P。
指尖颤了颤，乔郁菲倏然沉下脸，克制着把杯子砸到他脸上的冲动，挤出个难看的笑容，挖苦：“真是别出心裁的礼物。”
“是我自己在陶吧做的。”裴旭尧淡淡地说。
“你不觉得这个礼物送给我不合适？”乔郁菲冷冷道。
裴旭尧沉默片刻，“你不喜欢的话，可以把它丢到垃圾桶里，但不要还给我。”
乔郁菲猛地站起来，直视着他，“裴旭尧，你知不知道送杯子给人家是什么意思？”
裴旭尧默然。
乔郁菲咬牙切齿地嘲讽：“杯子，一辈子。就算是五年前的礼物，那时候你不是也和那些千金小姐在一起吗？你不是嫌弃我不能在事业上帮助你吗？那你还送我杯子做什么？！”
裴旭尧抬眼，眸光苍碎，“那时候我做的决定是，和你分手，然后像家人那样一辈子都在一起，”他补充了句，“我从来没有忘记给你的承诺。”
乔郁菲眼中泛着水花，下意识地咬紧嘴唇，墙壁上的挂钟发出有节奏的滴答声，在静谧的室内，分外清晰，一下下，仿佛都敲击在心脏上，沉甸甸的。
过了好一会儿，她突然呵呵地笑，冷哧，“我是不是应该感激你的体贴？”
“郁菲，”裴旭尧攒眉，“我习惯在做事之前深思熟虑，一旦做出了决定，就算是错的，也绝不会后悔。”
“所以，你也不会后悔当年抛弃我。”乔郁菲轻哼。
裴旭尧缓缓点头，这个动作恍若烧红的烙铁，烫在乔郁菲心上，噗地一声冒起了青烟，她板起脸，“你今天约我出来吃饭，就是为了给我这个杯子？”
“嗯。”
“为什么才给我？我回国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短暂的沉默，裴旭尧笑笑，“才想起来。”
乔郁菲轻轻哼了一声——“才想起来”，他还真是有诚意。
裴旭尧慢慢喝着茶，隔了好一会儿，才突然问：“郁菲，你知道我害怕什么吗？”
乔郁菲怔住，害怕？她从未想过，裴旭尧也会有害怕的时候，他总是那么冷静、精明、笃定，他父母骤然辞世的时候，他都表现得一派淡定从容、波澜不惊。
可是……她想起了不久前加班的那个晚上，眼前不期然地浮现他坐在办公室沙发上，忧虑寂寞的表情，然后又想起那个紧紧抱住他的女人……乔郁菲绷起脸，心脏又开始抽搐的疼。
并不期待她的回答，裴旭尧静静地说：“我害怕站在高处。”
乔郁菲愣怔了一下，蹙眉说：“我不懂你的意思。”
裴旭尧继续看向远处，良久之后，才轻声道：“站在高处，就难免会担心，有一天会不会摔下来，如果摔下来，又要怎么办。”
乔郁菲嘲讽，“你现在不是做得很好吗？”
裴旭尧转身，定定地看着她，看得她心里发毛，他慢慢地笑了，“是啊，很好。”
他的表情和语气都很奇怪，乔郁菲蹙紧眉头，心里琢磨，裴旭尧为什么突然跟她说这些话呢？又为什么选择在这个节骨眼上把杯子给她？难道……他觉察到什么了……
就算觉察到又怎么样？反正，该准备的都准备得差不多了，乔郁菲安慰自己。
裴旭尧定定地看着她，半晌，站起来，“你慢慢吃，我先去下洗手间。”
包间里只剩下乔郁菲一个人，显得有些空旷，她下意识地把杯子拿在手里仔细研究，看了良久，怎么看都是个泥巴糊成的破杯子，形状扭曲，圆柱不像圆柱，四边又没棱角，倒是那两个字母刻得非常漂亮。
她忍不住冷笑起来，裴旭尧，你准备把戒指送给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却把泥巴放在装戒指的盒子里送给我，在你眼里，我还是上不得台面的拖鞋吗？
裴旭尧站在洗手间里，用冷水洗了洗脸，然后静静地看着对面镜子里的人，勾起唇角涩然地笑了一下。
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候给她呢？因为——也许以后不会再有机会。
风雨欲来、强敌环伺，他很清楚现在的局势，将来会怎么样？他无法预测。
这些年来，不敢走错一步路，害怕稍有差池，就会粉身碎骨，他担心的人，不是自己，而是必须由他来守护、来坚持的……也许乔郁菲永远都不会知道，当初抛弃她，恰恰是因为太珍惜她，害怕她会受到伤害。
他知道她的骄傲和自尊，所以才会用那样侮辱性的字眼，才会选择那样决绝的方式，不给她也不给自己留下丝毫挽回的余地。
纵使伤心、纵使难过，如果重来一次，裴旭尧还是会做同样的事——爱她，所以决不能让她因为自己受到伤害。
看着镜子里略显苍白的面容，裴旭尧淡然地笑了，笑容凄凉。
走回包厢的时候，迎面过来一男一女，其中一人，颇为眼熟。
“嗨，裴总，好巧。”那个男的笑容满面地和他打招呼，正是华伦年轻有为的副总裁魏子奇。
冷眼打量着魏子奇怀里搂着的清纯美女，裴旭尧额头的青筋蹦起，深吸一口气，语气平淡地问道：“魏副总裁，这位是……”他视线胶着在美女身上。
“哦，介绍你们认识，这是我的女友蔡晓晴，”魏子奇又指着裴旭尧说：“这位是裴天的总经理。”
蔡晓晴笑眯眯地冲裴旭尧点头，“你好。”
裴旭尧看也没看她，木着脸，直视着魏子奇，长久地沉默。
魏子奇和蔡晓晴都有些纳罕他古怪的表情，魏子奇踯躅着，还没等开口，裴旭尧似乎已经想清楚了，冷冷地说：“魏副总裁，我们谈谈吧。”
“有事？”魏子奇愕然。
得到肯定的答案以后，魏子奇对蔡晓晴说：“你先回包房等我。”
蔡晓晴很听话地走了。
两个人进了旁边空置的一间包房，裴旭尧脸上阴沉沉的，语音也冷冰冰地透着寒意：“魏副总裁，你不觉得你的行为有欠妥当吗？”
“我不明白裴总的意思。”魏子奇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你和乔郁菲既然在同居，就要对她负责，怎么还可以和别的女人纠缠不清？居然还说那个女人是你的女友，那郁菲是什么？”裴旭尧阴鸷地瞪着他，眼光咄咄逼人。
魏子奇完全石化，好一会儿，才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你，你说我和郁菲在同居？”
模模糊糊地，裴旭尧觉得他的表情好像不大对劲，愕然地问：“难道不是吗？”
魏子奇眉头打成结，沉吟片刻，叹气点头，“对，我在和她同居。”
他话音刚落，狠狠的一拳就砸在了鼻子上，鲜血登时流出来，他不敢置信地叫：“裴旭尧！你疯啦？！”
裴旭尧寒着脸，一个字一个字仿佛从齿缝中硬挤出来的，“我警告你，要么和那个什么青青菜菜分手，要么跟郁菲说清楚，你要是敢脚踩两条船，玩弄郁菲，我保证，不管华伦有多大势力，我都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他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魏子奇按着流血的鼻子，瞠目结舌地看着他的背影，皱着苦瓜脸嘟囔：“我这是招谁惹谁了我……乔郁菲！你害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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