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近日也很窝火,杨二奶奶的事牵扯到的不止是杨家,还有他们连家,他嘴不好,自然得罪了许多人,就有人旁敲侧击地问他这事,且不说这茂松书院还姓着连,山长还是姓杨的,就是他两边都不靠也容不得人这么说他,被他几句话就堵得脸憋得通红一句话说不出来的有几个,差点挨他揍的也有那么几个。
原以为这些事就是在茂松书院的学生们和杂役仆人之间暗地里传着,却没想到杨国良这个二愣子把话透进了内院,搞得杨山长这几日都阴着脸,一个男人嘴巴如此的大,简直让人窝火。
窝火的连家人不止他一个,另一个窝火的是连老太太,连老太太这辈子亲生的儿子就两个,大儿子连俊杰身子稍弱些,娶个媳妇多年无子,幸好丫鬟生了一个庶子之后,倒带来了一个原配嫡子和数个庶子,老太太的一桩心病算是解了,老太太的另一桩心病倒是越来越重,自己的小儿子连俊青读书有成,却不肯成婚,偏偏当初为了让小儿子考科举,把他过继到了早年读书未成,郁郁而终的连家三老太爷名下单独立了户,自己这个生母倒被叫成伯娘,再连上连俊青生性执拗,她敢私下订亲,他就敢去人家姑娘家里退亲,一来二去的,她又是个溺爱儿子的,竟管他不得了。
如今有人把许家村的流言透到她耳朵里,她一琢磨,也琢磨出来了儿子的心事,难怪许昭业过世之后,儿子一定要去大明府许家村呢,还特意开了个书院,不得不回家经商之后,还将书院交给了杨秉诚经营,原来竟是被人家守寡的女儿勾了魂魄去。
连老太太差点把一口老血全吐出来,那杨家的姑娘再好,也是嫁过一次的了,要说年龄也过了三十了,自己的儿子这是中了哪门子的邪啊,这要是说两人真有一腿也就罢了,可她连夜审了连俊青身边的长随,就差衙门里的酷刑了,那几个长随还是一口咬定二爷与杨氏之间,并无私下往来,那杨氏对连二爷素来不假辞色。
连老太太自来就觉得自己的二儿子那是天上的星宿下凡,神仙般的人物,看上了谁那是谁祖坟上冒青烟,杨家嫁过一次的姑娘竟然如此的不识抬举,把连老太太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
这倒也不是说连老太太希望两人真成了事,自己的二儿子娶个寡妇,但她觉得应是杨家的寡妇勾引她儿子,百般狐媚之类的,她把杨家的寡妇臭骂一顿之类的戏码啊,如今这样,她真想扯着自己儿子的耳朵问,你这到底是中了什么邪啊。
她这几天正为了这事儿搌转反侧呢,连俊青身边的长随,偷偷把杨老太爷写给连俊青的信拿给她看了。
连老太太展开信一看就冷笑了,杨家这是什么意思?当她儿子是什么了?召之即来挥之则去?他家闺女的名声受损,让她儿子出面当冤大头?
连老太太连想也没想就把信点着了给烧了个一干二净,“许家和杨家的事,丁点都不许让二爷知道。”
“是。”
却说杨家这边,杨老太爷把信送出去,以为很快就能得着连俊青的回信呢,没想到竟如石沉大海一般,杨老太爷又不好再写第二封信去追问,只好每日背着女儿哀声叹气,又严令了众人,一个个的管住自己的嘴巴,若是有流言蜚语被杨氏听见了,定要把多嘴的奴才给打杀了。
杨氏素来又深居简出,一心扑在儿女身上,再加上花氏经常上山与她闲聊一些别的事,因而外面闹了那许多的风波,她竟丁点都不知情。
花氏这一天说的是董氏病了的事,“你那四嫂,病得有些凶险,据说是出痘了,这人啊,若是小的时候出水痘多半无事,如今她儿女都有了几个了,再出痘,弄不好就是要出人命的事。”
“她若是个好的,听说她病了我倒要回去看她一看,她现在这个样子,我也有儿女要顾,若是因看她一次过了病气给孩子们,倒得不偿失了,再说了,我这个时候回去,怕有人要疑心我要夺权。”杨氏只是生性善良软弱,并不是个傻子,再说董氏也是伤透她了,“我不回去,倒让公公省了许多的麻烦。”
“你这话真说对了,听说你婆婆拼着一身老骨头,出来管家了呢,虽说叫了六奶奶在一旁协助,大权却是她一人独揽,据说她静心理佛的时候颇受了一些闲气,正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呢,你四弟妹管家的时候把一帮你婆婆的人赶到了乡下,如今你婆婆的人都回来了,倒把你四弟妹的人赶走了,许家二房乌烟瘴气得很,你躲出来了正是相宜。”
“唉……好好一个家,怎么就不好好过日子呢。”杨氏叹了口气。
“还不是为了那些个黄白之物,你们家闹腾得还不算重呢,咱们临山镇的闵家你知道吧?原先也是一等一的人家,只是老爷子好色,娶了几房的妻妾,生了一堆的儿女,如今老爷子病重,几个妻妾带着儿女为争家产打得头破血流的,倒是病重的老爷子没人管,为了打争产官司,不知道往府台大人那里送了多少银子。”
临山镇也是大明府治下的,大明府的府台正是于靖龙,杨氏听到这里愣了一下,于靖龙在辽东府的时候可是不会轻易收授银子的,至少不会明面里接受,如今这事儿竟然连花氏都知道了,想必是传得沸沸扬扬的,这与于大人一贯的行事不符啊?难不成他转性了?“于大人在辽东的时候,本是二爷的旧上司,官声素来清正,怎么到了大明府……”
“倒不是于大人收的,听说闵家的二少爷不知怎地攀上了于大人的小舅子……”
“原来如此。”说这话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门外的许樱。
杨氏见许樱的脸色有些阴沉,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你这孩可是冲撞了什么?见到舅妈不先见礼不说,大人说话还随意乱插口。”
许樱低下了头,“给舅妈请安。”
“起来吧,都是一家人,不用计较许多。”花氏笑道,她招了招手让许樱到自己跟前来,“你这孩子越长越有大姑娘的样子了,告诉舅妈,为什么说原来如此啊?”
“外甥女听说于大人官声清正,原想他不会收人钱财,听舅妈说是他的妻弟所为,也就明了了,父亲在时曾说过,为官时正己身不难,难得是要正全家。”
“还是外甥女识文断字,说出来的话听着有道理。”花氏笑道,“时候不早了,我去娘那里伺候她老人家用晚膳了。”
花氏一走杨氏的脸就冷了下来,“你不准打于大人的主意!”知女莫如母,许樱虽有许多事瞒着杨氏,但许樱的行事作风杨氏还是知道的,她知道了于大人与许昭业的死有莫大的牵连,定是要想方设法的找于大人的麻烦的,可是如今就算是许、杨两家都是羽翼未丰,于大人却是皇上的宠臣,于夫人娘家也颇有势力,岂是他们这样的人家能轻易交恶的。
“他这些年以清官自居,又多次得圣上表彰,把别人比得跟贪官污吏一般,早有人瞧他不顺眼了,大明府不比辽东,山高皇帝远的,一个个的都心明眼亮着呢,他的妻弟如此行事,不用我去找他麻烦,他自己的麻烦就要来了。”她顶多是收买些个闲汉,没事四处闲磕牙,把于大人借争产官司敛财的事宣扬出去让更多的人知道罢了,董氏用过的法子,她一样能用。
杨氏听许樱这么说,慢慢放下心来了,“我听你小舅妈说,你四婶病了……”
“我也听说了,只怕内里比更吓人一些,三姐姐给我写信说,四婶病得一阵明白一阵糊涂的,院子已经被祖父给封起来了,不是水痘,是疯症。”母亲早晚会知道四婶生得是什么病的,不如早告诉了她,免得她从别人嘴里听到那些有的没有的。
“啊?”杨氏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会……”
“四叔找了好些个道士和尚,一个个都说是撞邪了,银子没少花,病症却没好。”
杨氏双手合什,念了好一阵子的佛,“这些日子离了许家,却不成想出了这么多事,你三姐姐一向对你好,你可有写封信给她让她珍重?”
“一时匆忙未曾写信,只是捎了些山上的土产给她。”
“许家离茂松山如此近,你有的土产未必有许家多呢,还是要写封信安慰她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