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西西伯利亚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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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莫斯科七昼夜(5)

西方国家长期拒绝承认车臣分子是国际恐怖主义,还常用“起义者”或“人质劫持者”来称呼他们。实际上,车臣分子同塔利班有密切联系,比如当过所谓“总统”的扬达尔比也夫就于1999-2000年两度去阿富汗。西方国家这种暧昧态度在“9·11”之后才有所改变。但就在今天,10月28日,所谓“世界车臣人大会”却要在丹麦哥本哈根召开,俄罗斯方面为抗议此举,普京声明将取消赴丹麦参加欧盟-俄罗斯峰会的活动。迫于压力,丹麦拘留了车臣首领的亲信札卡耶夫,但以证据不足为由拒绝引渡。然而,车臣问题的国际背景仍然存在。俄警方截获的劫匪打往车臣、土耳其、沙特的许多国际长途电话就是证据。

而在劫匪的“寡妇敢死队”中,不光有车臣的,也有来自中东的妇女。车臣非法武装出奇招也是毒招:从自己丈夫被打死的女性中招募敢死队员。她们出发时不知道自己去哪里,敌人是谁,只知道去参加圣战和为丈夫报仇。俄罗斯素有尊重妇女的习惯,所以俄军警对车臣妇女完全没有防范心理。由此也可见,究竟是谁杀了那么多人质?至于这“寡妇敢死队”的具体人数,一说十几人,另一说二十几人,我想这已不重要了。

据报道:有十几个国家驻有车臣代表机构。俄罗斯最近已向土耳其、卡塔尔、丹麦等国提出,要求他们关闭车臣恐怖分子在当地的代表机构,并引渡犯罪嫌疑人……

雨依然下个不停。原本老郭要我陪他去圣彼得堡,也同小刘说了让她帮忙买票。可我想,目前是旅游的时候吗?是旅游的季节吗?没有安全感也不方便,我的俄语不足以应对复杂情况。我一个半聋半瞎的带一个全聋全瞎的,心里实在没有底!

算了,莫斯科都这么大,俄罗斯不是一两天、一两个月甚至一两年能看得完的。

李宗伦夫妇临时要去上海参加一个艺术活动,这后两天就把我们交给了老徐。老徐已经头发花白,六十七、八了吧。可李宗伦警告说,他走起路来,你们赶不上的。

对俄罗斯人的走路之快我倒已习惯。俄罗斯人走路个个腰板挺直,速度近似竞走;只是办起事来像散步,慢慢悠悠。

老徐家在东边。他在红场附近的某处等我们。昨晚他向“老北京”的司机斯拉瓦作了交代,斯拉瓦翻译成汉语便是“光荣”。

斯拉瓦发动了几下他的老伏尔加,不着火。斯拉瓦赶紧带我们到大路口,截了辆车,对司机说了些什么,又要我掏了100卢布给司机,自己就走了。我想,万一他没交代清楚呢?心里打了阵鼓。事后老徐说,斯拉瓦会负责的,应该信任他。

在莫斯科、在全俄罗斯都没有几辆挂牌的出租车,任何一辆车只要主人有空,愿意,都可以载你。你说好去哪里,他说好价,你就上车吧。从西伯利亚到莫斯科,我还没有碰到“宰客”的,尽管没有计程器,到目的地了你会明白司机的要价很合理,并不因你是外国人、外地人而蒙你。这一点,俄罗斯人的诚实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这是一辆俄国产的“日古利”,司机红光满面,头发却全白了,门牙也豁了好几个。看样子他有60了。我同他攀谈起来。

我问他生活怎么样?他说:一般,不怎么样。他从前在莫斯科河的船码头工作,10年前就退休了,1个月1000多退休金自然不够,于是开出租车。老伴在家,女儿在医院工作。

我说:女儿在医院,收入一定不错吧?

他摇摇头:医院收入不高。

我说:你这辆车可是够老的。

他有些得意:40年了。

我想起在西伯利亚,我都见过快50年的公共汽车还在开。那么,他说的40年显然不是虚的。

我忽然想到问问他对普京的看法。

老头伸出一个大拇指:“哈拉少!”

我说:那么叶利钦呢?

老头把右手手掌伸平,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这是我没有想到的。叶利钦不是主动交权了吗?

我转而一想,必是叶利钦时代人们的生活降到了最低点,叶利钦在车臣问题上姑息养奸,得罪了老百姓。据报载:早在1990年,也就是苏联没有解体时,叶利钦就轻率地向地方政权许愿:“你们吞得下多少自治权,我就喂给你们多少自治权!”这就助长了车臣的分裂倾向。1992年更让驻军拨武器给车臣当局。这样,杜达也夫在叛乱之前已有武装分子13万人,还有大量坦克、火炮、装甲车和反坦克、防空兵器。

于今是自食其果了。

我问:那么戈尔巴乔夫、勃列日涅夫、赫鲁晓夫呢?

面对我这一长串提问,老头晃晃脑袋,右手食指往自己脑袋边划了几个圈,做了个“待我想想”的动作。可到我们下车也没有回答。

红场到了。老徐在等我们。这两天参观列宁墓的几乎都是外国人。同16年前不一样的是,以前红场可以随便进,随便拍照,现在周围都有警戒线。进入之前必须将一切背包寄存,连相机也不例外。而且还像机场安检那样检查参观者。所以,不仅列宁墓不能拍,红场也只能在警戒线外拍,只能拍它的某个角了。

列宁依然安睡在水晶棺里。快80年了,一点没有变。暗暗的光显示出墓地的庄严肃穆。墓地后边,那些陪伴列宁的人们,用大理石塑造的人们,同列宁一起注视着你,注视着今天的莫斯科,今天的俄罗斯。

老徐带着我们穿过中央商场,他一路不是走而简直是跑,我不得不招呼他等一等老郭。

就离红场不远,有当年的共产国际办公大楼,邓小平、蒋经国读过书的东方劳动大学,还有前苏联老战士协会。东方劳动大学其实就在我们到过的斯巴斯基大教堂的马路对面,如今已改成地质化学学院,共产国际的大楼也改作他用。但这部历史仍然不单是活在书本里。在东方大学的大铁栅栏前,我们跟警卫说:邓小平在这里学习过,警卫听说十分高兴。

时间已过中午,除开老莫斯科徐庚熙带伞,我们两个人被淋得差不多了。

我们就在大学附近的一家咖啡馆里用午茶。一份绿茶,两份红茶,两张鸡蛋蘋果派薄饼,加上小费,900卢布,近300元人民币。薄饼不是意大利那种比萨饼,不过是一两张封面纸那样薄得不能再薄的餅。这就是莫斯科的价格。莫斯科人目前喝绿茶很时髦,所以一杯绿茶的价是很贵的。

喝午茶时我心不在焉。今天无论如何要跟家里打通电话,我已知道只有客房部办公室有程控电话,可以用电话卡。让小刘帮帮忙,应该没问题。我要告诉家里:我想提前回西伯利亚,西伯利亚更安全些。那儿还有尤里、谢辽沙、米沙、尤拉……这帮弟兄是很“哥儿们”的。我将从西伯利亚转机,那儿离北京其实很近,4个小时就到家了。

斯拉瓦修好他的的伏尔加是第二天早晨了,老徐关照他送我们去俄罗斯社会科学院东方研究所。按老规矩,老徐在那儿等我们。去东方研究所是老郭的计划,我帮忙拍拍照而已。

今天斯拉瓦情绪不错,原来车上有他女朋友。俄罗斯姑娘漂亮的很多,斯拉瓦这一位也不例外。不但漂亮,性格也开朗,见面就问好,很愿意说话。我们就东一句西一句地聊,在哪儿工作?生活怎么样?家里都有什么人?出过国没有?会不会英语?喜欢民歌还是喜欢“迪斯科”等等。待我问到昨天我问老司机的问题,斯拉瓦就抢过来回答了。

“普京非常正确!”--斯拉瓦不容置疑。

“那么叶利钦呢?”--我问。

“不好!”--斯拉瓦也不容置疑,只是没有做抹脖子的手势。

对其他几位前苏联领导人,斯拉瓦居然跟老司机一样,没有表态。或许他太年青,跟他们不沾边。

我忽发奇想:那么日里诺夫斯基呢?喜欢他的人不多吧?

斯拉瓦的回答让我意外--很多人喜欢他。

我若有所思:俄罗斯失去了当年超级大国的地位,可俄罗斯人的优越感甚至贵族心理还在,如今又碰上这样的事情。于是一部分人,恐怕主要是年青人,喜欢民族沙文主义者日里诺夫斯基,这是有它的原因的。

东方研究所多年没有装修,显得很破旧,连地砖都有不少破碎的。

门卫却很严,一直把我们送到要找的办公室,有人接待了才走。这或许也是非常时期才这么做吧。老郭主要想了解蒋经国在苏联的情况,看看有什么新资料,哪怕是过去没有见过的照片。

接待我们的学者都七八十了,有的当年研究过大跃进民歌。可蒋经国是20年代在那里的,那时东方所的学者们也还没有出生吧。于是彼此互赠了两本书,随便谈了一小时,也就结束了。年代太久远了,那时没有电脑,很少有录音照相,谁会想到保存几张纸呢?

老徐拦了辆车送我们回礼花宾馆。开车的小伙子30来岁,很精神也很儒雅。他有个儿子刚两岁,夫人很漂亮,因而显得很知足。车也是好车,意大利“菲亚特”,七成新。

我拿与斯拉瓦,与老司机同样的问题问他,得到的回答也是同样的。我想,这就不是什么巧合了!

说好50卢布到礼花宾馆的,我多给了10卢布,算是给他儿子的。

据一项民意调查,普京解决人质危机后,他的支持率更高了。尽管到11月7日,死亡人质又上升至128名,但毕竟80%以上的人获救了。在恐怖分子、分裂分子面前,只有用铁腕,没有别的选择。付出一定的代价也是在所难免的。

可喜的是不少车臣上层人士已经看到了叛乱的恶果,如车臣警备副司令亚莫达也夫等三名准将就于2001年倒向中央。目前车臣经济正在恢复,有20万难民回到了家园,政府安排了10万个工作岗位,学校也已复课。而在我离开莫斯科不久,我从电视上看到普京正同车臣的各方面代表商谈实现车臣长久安定的方针大计。

回到礼花宾馆大厅,我主动地早早地拿出护照,这一回警察做了个“请”的手势,没有看。莫非他记住我了?莫非我今天西服领带,不像“切钦伊”了?

下午2:30的飞机,同来时一样。小黄夫妇来送我们,还是伊戈尔开车。我问伊戈尔:你夫人一定很漂亮吧?伊戈尔说:一般吧。但我看他很高兴。小黄说:他爱人可漂亮了。

还是到道玛杰特瓦机场。七天的冷雨,使得路边的森林颜色更暗了一些。莫斯科明明白白是进入冬季了。这惊心动魄的七昼天,在我人生中将永志不忘。

路边的褐色的落叶铺了一层又一层,它们将和黑土融为一体,去滋养明年的树林。明年的树林一定更绿更高。

那些点缀在松树间的小红果树是什么呢?像无数小蜡烛,又像无数小火把,在冷雨中闪耀着。我在西伯利亚的森林边也常常见到这种小红果树,只是不知它叫什么。小黄说,这就是野山楂,有一首苏联歌曲《山楂树》,唱的就是它。

原来就是它!我在新西伯利亚农业科学院同他们院长和几位院士一起合唱过。彼得·冈察洛夫院长说:我们唱的是一段历史。

一切过去了的都已是历史。我们怀念过去是为了实现更好的未来。我想,那无数的小蜡烛,无数的小火把,还有迎着风雪狂奔的白马,那便是俄罗斯民族不屈的灵魂啊!拿破仑和希特勒百万大军兵临莫斯科城下都没能让她屈服,她会怕几个小毛贼和什么“寡妇敢死队”?

据莫斯科媒体近日报道,俄罗斯政府和军队高层决定将要恢复类似苏联时期军队中的政治机关,并配备像苏军政治委员那样的负责俄军思想教育工作的军官。

另外,尽管演职人员在人质事件中有牺牲,俄罗斯戏剧界已决定,音乐剧《诺尔德·奥斯特》不久将重新公演。

……飞机起飞了,很快穿过云层。云层之上,阳光居然那么灿烂。在我眼中,是从未有过的灿烂啊!

2002年11月,自莫斯科、西伯利亚归来

(所用背景资料均取自《环球时报》《京华时报》《参考消息》《龙报》《莫斯科华人报》及俄罗斯新闻电视台等公开媒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