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了列宁大街,我们要从莫斯科的西南角斜穿整个城区到东北角的“人民宾馆”。那也是中国人开的饭店,有两家华文报在那里,中国人的什么皮货市场、小商品市场也在附近。
没有雨,我才注意到列宁大街上隔一段就有音乐剧《诺尔德·奥斯特》的大广告牌。李先生说:我要是早从丹麦回来,很可能去看的。
一路上,许多建筑物挂着俄罗斯的三色旗,以示对死难者的哀悼。
一个多小时才到人民宾馆。我这才感到老马要我在莫斯科采访七、八、十来个华人的计划是太浪漫了,何况他们各自都还在为生计奔忙。《莫斯科华人报》在人民宾馆11楼,编辑部就一间屋两台电脑;李先生还补充说:三个人两个笔杆子,一张报就撑起来了。这张报是80年代当过天安门派出所所长的温锦华先生创办的,当然是赔钱的,报纸多是免费赠送。编辑部旁边是个中餐厅。而《龙》报也在这栋楼里。《莫斯科华人报》创办不到4年,已出400多期,每期24版,够气派的了。从国际新闻到中国、俄罗斯新闻,从《邓小平在被监督劳动的日子》《开国将帅的故事》到在俄创业华人的特写,留学生诗歌,甚至国内名家的杂文,应有尽有。看来温老板还是球迷,24个版中有两个版是足球,什么孙继海在英超进球、李金羽在国内射手榜上独领风骚,谁谁谁殴打了裁判之类的消息,都不会错过。
趁着老郭抓紧时间翻报纸,李先生给我介绍了许多闻所未闻的事。中国人要在俄罗斯站住脚跟,要摆平许多方面。比如黑社会,你不能得罪它;黑社会不少人以前是克格勃,本事大素质高,搞好关系它就保护你。黑道也有黑道的规矩,不乱来的。还得联络好警方,甚至特种部队,李先生跟他们也有合作。这些年贿赂在俄罗斯是很普遍的,所以军火能运进莫斯科,连原子弹都能走私。给拦路警察塞一张美元,警察问:你车上装的什么?你答说:几袋水泥。警察挥挥手,炸药就运来了。这使我想起老马讲的,一家中国公司在哈萨克斯坦收购废钢铁,一个老百姓说:我家里还有。公司人去一看,竟然是枚导弹。原来是苏联解体时,军队匆忙撤走,老百姓便把军需品甚至军火都搬自己家里来了。
当然,这次人质事件肯定会促使俄罗斯政府加大惩治贪污贿赂的力度。据报载:事件进行中有人不断向车臣劫匪通报警方行动情况,也就是说,劫匪在军警中物色了内奸。好在俄“阿尔法”特种部队计划极其保密,目前内奸也已抓获,此人即是在附近值勤的警察。还是据报载,有人事先给劫匪提供了文化宫的建筑图。这一切,说穿了都与贿赂有关。
我忽然想起昨天在24小时店那个主管不愿卖我东西的事。我问李先生:莫非我像高加索人?像车臣劫匪?李先生看了我几秒种说:你那顶深咖啡帽子,颜色再黑一点;你的脸型再长一点,就差不多了。我恍然大悟。莫斯科人对车臣人的戒备也是自然的,特别是现在,个别劫匪还没有归案,甚至可以说还隐藏在城市的某个角落,说不定就从你身边走过。10月26日《龙》报上说:俄罗斯特维尔州居民已组成民兵,要消灭居住在当地“银色”村庄的900名车臣人。参加者已被拘留,但州行政长官说,目前很难控制居民的反车臣情绪。
今天出版的《龙报》以《俄罗斯人质危机流血收场750多名人质获救118名人质丧生》为通栏大标题,报道了人质事件的最新统计数字。也就是说,有更多的人在医院死去。50多小时水米不进加上精神折磨,很多人已虚弱不堪。和丈夫一起被绑架的《国际文传电讯》记者奥丽加·切尔尼亚克获救后说,绑匪尽量不让人睡觉,大厅亮着灯,没完没了地播放宗教音乐;谁要睡觉就举枪警告……本来,正常人吸入麻醉气之后过一定时间是可以醒来的。《龙报》报道说有50名恐怖分子被击毙,其中男性32人,女性18人,另有3名恐怖分子被抓获;特种部队目前还在文化宫附近的街道和居民楼里进行搜捕。
这样说来,恐怖分子几近60人了。这让人不寒而栗。
《莫斯科华人报》登了普京的电视讲话。弗拉基米尔·普京说:“我很抱歉,没有解救全部人质的生命。今天我去医院,在同一位受害者交谈时,他对我说,‘这没有什么可怕的,恐怖分子是没有未来的。’他说的是对的,恐怖分子没有未来,而我们有。”
普京总统在另一次电视讲话中还说:“如果任何人试图用此类手段反对我们的国家,俄罗斯政府将以适当手段对恐怖分子及其意识形态和财政金融方面的后台采取报复行动,不论这些恐怖分子及后台藏身在哪里。”
听说有些西方媒体批评普京使用了毒性很大的化学气体,车臣非法武装头领甚至说是俄罗斯政府杀了人质。对此,普京的医学顾问维克托·福米内赫声明:没有使用沙林或有毒气体。在慕尼黑接受治疗的有两名德国人质,德国医生也证实只是镇静麻醉剂,不会对神经系统产生影响。
在莫斯科的华人普遍认为,普京尽力了,是劫匪逼得普京别无选择。在如此凶残的匪帮面前,试问,有哪位政治家敢拍胸脯说保证不死一人?
回到“老北京”,第二道岗又增加了警察,进电梯间的门也只容一人通过。所有的人都必须出示护照,不光是对我这样有点车臣面孔的人了。人人平等,我也就坦然了。
雨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来,真该诅咒莫斯科这鬼天气!
中午都来不及吃饭,我冒着雨,再去宾馆后边小区那个24小时店。这一回我有经验了。未进门,先把我那“类车臣”的毛线帽脱了。我笑眯眯地向服务员要牛奶、酸奶、果汁、点心。完了说:我是中国作家,不是“切钦伊”,我就住礼花宾馆。服务员也笑了。
晚饭的时候见到“莫斯科中俄文化交流中心”总顾问徐庚熙先生。原来他就是老马向我介绍的“俄文比中文好的老华侨。其实他已入了俄国籍。俄罗斯不是移民国家,这是不多见的。他60年代起就在俄罗斯电台做编辑工作,那俄文水平自不必说,说汉语反而像新疆人。徐先生不仅仅是入了籍,而且是莫斯科的劳动模范。而且他又有记者证。凭这两项中的一项,他乘坐公共交通车、包括地铁都是不要钱的。这很让徐老自豪。
可是徐先生也被警察拘留过。谁让你长着一个黄皮肤的中国脸呢?徐先生当然很从容,他说了一句俄语。警察愣住了:这么纯正的口音!徐先生加了一句:要不要打一个电话问问?警察说:不必了,你可以走了,祝你一路平安。
这让我想起前些年新西伯利亚有个“倒爷”,搞了个假俄国护照,被警察逮住了。一句话问下来,他就不会说了。警察一阵嘲笑:你连俄语都不会说,还“伊万·伊万诺维奇”呢!俄罗斯不是加拿大温哥华,不会英语没关系,考驾照都可以用汉语。
徐先生下面的介绍使我吃惊不小:这礼花宾馆的老板就是车臣人。车臣人在莫斯科开饭店的不少。所以,这里也是车臣难民的收容所。你想,老乡来了,老乡有困难,你不帮他一下?也是人之常情。当情大于法的时候,也就容易出事。所以,这宾馆目前是安全部门监控盘查的重点。今天莫斯科警方在这一片增加了6个人,特别对住进来的人,一个个查。
我几乎倒吸了一口气。难怪到哪儿都有人提醒你带护照,不然会带来麻烦。
徐先生还说,在莫斯科有好几万车臣人。他指着“老北京”餐厅的一个服务员:你看,她也是车臣人。我一看,那不是天天给我们上菜的阿伊莎吗?头发有些金黄,长得跟新疆人很像。阿伊莎是车臣难民,李宗伦收留了她,100美元1月,还有小费,比一般领退休金的人收入高出两倍。阿伊莎总是很满足的样子,见人总是笑眯眯的。
看来,车臣人不全是恐怖分子,而且绝大部分不是。他们也希望过和平的日子,富裕的日子。车臣人性格热情豪放,当然也骁勇强悍。普希金的诗里就有“车臣人在海边磨刀霍霍”的句子。
那么,车臣问题的来龙去脉是怎样的呢?
《龙报》一篇文章介绍道了一些背景资料--
车臣是俄罗斯联邦领土,位于高加索山脉北侧,与格鲁吉亚为邻,面积约15万平方公里,人口超过100万。首府格鲁兹尼是在1818年建立的格鲁兹尼城堡基础上发展起来的。车臣人骁勇善战,信奉伊斯兰教。19世纪,沙俄经过半个世纪的高加索战争于1895年把车臣并入帝国版图。二战期间,苏联政府以车臣人同德国侵略者合作为由,把许多车臣人强行迁出家园。当时有387万多车臣人被驱逐到中亚和西伯利亚。直到1957年1月9日,苏联最高苏维埃才决定恢复车臣-印古什共和国的建制,归俄罗斯联邦管辖。
1991年9月6日,即在苏联发生“8·19”事件不久,苏联空军少将、车臣人杜达也夫依靠武力推翻了当地的苏维埃政权。10月,车臣举行共和国总统和议会选举,杜达也夫当选总统。11月,即在苏联解体的前夕,杜达也夫颁令成立“主权国家”车臣共和国,并很快组织了车臣国民卫队。从此,以杜达也夫为总统的车臣既不签署1992年的俄联邦条约,也不参加1993年的俄议会选举,在“独立”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俄罗斯当局为了维护国家统一和领土完整,于1994年12月出兵车臣。但是车臣武装一直拒绝放下武器,致使这场内战持续了20个月之久,杜达也夫在这场战争中被打死。1996年底,即车臣非法武装在俄境内先后制造两起重大劫持人质事件后,俄军被迫撤出车臣。1997年1月,阿·马斯哈多夫当选车臣共和国总统后,仍然坚持车臣是“独立国家”,1997年5月,俄联邦与车臣签署和平与相互关系原则条约。但是,车臣领导人始终未放弃其“独立”主张。
为撤底解决车臣问题,俄联邦当局于1999年出动10万大军,对车臣展开封锁和军事打击。经过空中轰炸和地面围剿,大股车臣非法武装被消灭,俄军几乎控制了车臣全境。但是,剩余的非法武装化整为零,部分残余潜入格鲁吉亚潘基西峡谷。他们在车臣内外采取游击战术,频频进行暗杀和恐怖活动。特别是最近几个月,车臣非法武装分子活动猖獗,袭击俄军哨所,炸毁军车,击落俄军直升机。今年8月,俄军一架米-26直升机被车臣武装分子击落,造成100多名军人丧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