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我们的故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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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乘着歌声的翅膀(1)

在市声喧嚣的北京,我在寻找歌声。

在人声鼎沸的北京,我在寻找北大荒合唱团的歌声。

这是由一群北大荒老知青组成了合唱团。当年他们的歌声,回荡在兴安岭脚下,回荡在三江平原,回荡在北大荒广袤的土地上。后来他们又乘着歌声的翅膀回到北京,分散在这个宏阔的城市里的各个角落,十多年后,他们又重新集结,再次唱起北大荒的颂歌,唱起自己的心声。

去年他们又乘着歌声的翅膀,飞到大洋的彼岸,飞到华盛顿,飞到纽约的联合国大厦,他们的的歌声让那里的人们知道了一个神奇的名字――北大荒。

我在寻找一个人,他是这个光荣的业余合唱团的领头人。我找到了白石桥路魏公村的中央民族歌舞团,展现在面前的是一个工地,没有歌声只有机械的轰鸣。我又走进侧面的小街,终于见到了民族歌舞团的牌子,进门一看是几栋宿舍楼。正在进退两难时,从那栋宿舍楼的地下室传出了歌声,是那悠扬的蒙古长调。

我顺着歌声走下去,在虚掩的门缝里,我看到了那个穿着桔色西装粉色衬衣的先生,他正襟危坐,一脸严肃。原来他就是我要找的江逊之,民族歌舞团着名的男高音歌唱家,北大荒合唱团的团长。他马上把我叫进屋里和他一起听歌,这正合吾意,原来他正在为报考本团的歌手们考试。

考试结束后,江逊之请我在那条小街的一家小店吃火锅。我赞扬这几位歌手水平相当了得。他说只有那个男中音还可以。他感叹到,当年我也是几百名参加考试的业余歌手之一,没想到三十多年后自己也当上主考官了。我说,你肯定也是乘着歌声的翅膀飞到这块艺术圣地的。

江逊之最早的歌声响起在小兴安岭脚下赵光农场(7团)二营22连的大食堂里。这个北京菜市口中学1969届毕业生,一到连队就显示了他的声乐才华,一曲《智取威虎山》中杨子荣的“穿林海,跨雪原”,让他成了连里头号歌唱家,连里的大小文艺活动他必唱,还代表连里到营里团里演出,也是隔着窗户吹喇叭――名声在外了。

演出都是业余的,平日里他和大家一样春天下地播种、夏天跟垅锄地、秋天弯腰割豆子、冬天挥镐刨水利。江逊之还参加过在荒原里建新点的战斗,严冬季节,他开进一片荒无人烟的灌木丛,打地柱支帐蓬,生火做饭。晚上他们都冻成了“团长”,只好穿着棉衣带着皮帽子睡觉,早上起来头上脸上都是霜雪,连眼睫手都冻在一起,用火烤半天,才能睁开眼睛。长期不能洗澡,身上长起了虱子,衣服只好用开水煮。可是16岁的小逊之,还是很快乐,他经常对着大荒高声呼喊,有时还跑到小树林里咦咦呀呀地练声。

三年后,形象英俊声音甜美的江逊之被调到了7团宣传队,成了半专业的演员。他以唱为主,唱男高音,《北京颂歌》、《战士歌唱毛主席》是他每场必唱的歌;他还唱京剧,因为扮演“杨子荣”、“郭建光”,他成了全团女知青的偶像。当然他有时也“跑大兵”、跳群舞,有时还拉提琴、吹笛子。凡是缺什么,他都能顶上去。

在队里他认识了天津女知青尹金玲,她是唱女高音的,人长得漂亮,扮相好,李铁梅和柯湘都唱得特棒。她唱戏时总是那个拉二胡(有时也拉京胡)的北京知青汪维义伴奏,他的艺术天份是家传的,他的祖父是京剧荣春剧社的名角。他最爱拉京剧曲牌“夜深沉”,一拉起来就如痴如醉的。她和他,一个唱得动情,一个拉得投入,真是琴瑟和谐,在他们互望的眼神里,小江看懂了他们的心思。那时,尹金玲正和汪维义正“拖拍”,他们的联络信号是,小汪一拉柯湘的那段“战友们重相见……”,小尹就跑去幽会。这时,江逊之跑到小树林去唱他的“我爱你五指山,我爱你万泉河……”听他歌的是广阔的大地。

虽然身在上层建筑,可这帮宣传队的知青们吃的苦一点也不少。他们跑遍了全团的所有连队和附近的部队农场、农村公社。在那个文化匮乏的时候,他们是最受欢迎的人。他们把笑声洒在乡间的小路上,他们把歌声像清泉一样送到饥渴人的心里。路途遥远,一路巅簸,演出条件很差,夏天不遮风雪,冬天不避严寒。夏天他们在哪儿演出,那里的蚊子像人一样高兴,灯光下它们肆意叮咬你暴露的身体,胜利大会餐。冬天就更难忍受了。记得那年的大年初二,他们在没有取暖设施的空房子里演从哈尔滨京剧院学来的小京剧《追报表》,汪维义穿着棉衣戴着手套拉三胡,而演老队长的江逊之,穿着单衣表演,20分钟下来,嘴都说不出话,在火盆傍烤了半天也缓不过来,他第一次感受了人被冻僵的滋味。

艰难困苦并没影响江逊之对艺术的更高追求,自学成才的他也想学到更专业的声乐知识。正好回家探亲时,在陶然亭公园认识的歌友把他介绍给了中央民族歌舞团的女高音歌唱家陈季菊,这位印尼归侨在国外学的美声,有很深的艺术造旨。在她的指导下,江逊之的演唱方法更科学,表现力大大增强。他回团以后,成了相当出色的独唱演员了。他曾一度被调到一师宣传队,记得我到孙吴的师部参加通讯员培训时,看过他们的演出。因为我也对声乐很有兴趣,对江逊之的声情并茂,还是留下印象。后来师部宣传队解散,他又回到了团里的宣传队。

机会如化雪的春风,吹到了江逊之身上。1975年4月,陈季菊老师来信,中央特批了指标给民族歌舞团,团里要招收声乐演员。这样逊之跑回北京连过初试、复试和面试三关,在数百人的考生中出类拔萃,和在内蒙插过队的天津知青蒋大为一起成为那批十五个被录用的新声乐演员。

他是一年以后才报到的,兵团坚决不放,从团到师到兵团总部层层做工作,颇费了些周折。他是乘着歌声的翅膀回到北京的,可走的时候,他和团宣传队的战友们抱头痛哭,近七年的朝夕相处,他们都难舍难分。

身在北京,可很长时间,逊之的心思还在遥远的边疆。他非常愿意下基层演出,这些年里他随着团里跑遍了天南海北的少数民族地区,他把自己的歌声送到美丽的草原,送到雪域高原,送到边远的村村塞塞。也许这就是江逊之在北大荒唱歌明白的道理,他知道为什么唱歌,要把歌声送给谁听。这些年他从唱大合唱、小合唱、二重唱、领唱,到独唱,专业水平不断提高,1987年晋升为国家一级演员,成为着名的男高音歌唱家。1991年他参加了平壤的国际艺术节,曾获得美声的金奖。同时获得器乐金奖的是琵琶大师刘德海。他曾为电视连续剧《诸葛亮》、《孔丘》演唱主题歌,他演唱的《我爱老山兰》一度成为中央广播电台播出次数最多的歌曲。

现在已担任中央民族歌歌舞团歌队队长的他,把更多的精力用在培养后人上了。应该说,江逊之和那些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从兵团调到中央文艺团体的战友一样,已经成了真正的业务骨干、中间力量。在功成名就之后,江逊之时常梦起北大荒的那些往事,十分想念那些老战友。

花开两朵各表一支。现在我该说一说可爱的尹金玲和她的汪维义了。就在江逊之调回北京时,他们的心也活了。那时知青的心都活了,不是他们不想扎根边疆,而是随着一个旧时代的结束,每一个人都想突围,寻找新的光明。本来金玲已经被天津的五七艺校选中,可团里坚决不放。他们又想出了曲线返城的办法。汪维义“转插”到北京的大兴县,尹金玲“转插”到大连附近的一个林场。又经过一番奋斗,他们又被抽调回城,维义先当力工,后来因为他心灵手巧,被调到了北京玩具研究所,他设计制作的风筝,在电视中作过介绍,还到日本展览过。为摆脱体制的制约,他干脆下海,自己办了一个风筝店,他的产品在北京主要对外大宾馆都有销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