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皇孙的诞生似乎唤醒了叶卡特琳娜迟来的母爱
保罗听到突如其来的噩耗后,伤心得神经都失常了,他发疯似的把房子里所有的家具都砸得一塌糊涂。他嘴里不断地呼喊着:“纳塔利娅!纳塔利娅!你没有死!一定是他们骗我的。”叶卡特琳娜却十分镇静,镇静得近乎冷酷无情。她理智而讲求实际,“既然大公夫人不能生下一个活婴儿,那就不必再想她了。死者长已矣。现在应该考虑活人。”她讨厌在灾难面前悲悲戚戚。纳塔利娅的遗体还停在教堂,叶卡特琳娜就给腓特烈二世去信了,请他为俄国第三次充当月下老人。普鲁士国王很快就选中了符腾堡的索菲亚·多罗特亚公主,这一切都是在秘密状态下进行的,保罗仍沉浸在丧妻的悲哀之中,时而嚎啕大哭,时而悸悸叫喊,甚至把自己的不幸归咎于母亲。为了帮助他尽快恢复理智,早日与索菲亚·多罗特亚公主会晤,叶卡特琳娜决定捅穿纳塔利娅的秘密,这对死者虽然不恭,但对活者却十分必要,当着儿子的面打开纳塔利娅的抽屉,从里面翻出了安德烈·拉祖莫夫斯基写给大公夫人的一封封炽热的情书。保罗读着情书,难以置信,但又无法否认眼前的事实,他恼羞成怒,大叫一声便昏了过去。
他醒来之后,神情呆滞,听任母亲安排。叶卡特琳娜正在与腓特烈二世紧张地密谋着,最后,决定由大公前往柏林和索菲亚·多罗特亚会晤。小索菲亚芳龄16,聪明伶俐,气质高雅,性情柔顺,大公一见钟情,新近丧偶的悲哀,对女皇的怨恨,立即烟消云散,恨不得即刻就举行婚礼。叶卡特琳娜得知自己的计划进展顺利,乐得眉开眼笑,立即下令进行保罗的第二次婚礼准备。
索菲亚·多罗特亚皈依了东正教,改名为玛利亚·费多罗芙娜。纳塔利娅下葬还不到一年,庆贺玛利亚和保罗大公结婚的钟声又敲响了。
叶卡特琳娜的苦心没有白费。不久,玛利亚就怀孕了,女皇兴奋而紧张地关注着大公夫人日益隆起的肚子。纳塔利娅悲惨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她在心里无数次祈祷上帝不要让厄运再次降临,祈祷上帝给她健康可爱的小皇孙,1772年12月23日,玛利亚终于顺利地生下一个胖胖的小男孩。皇孙的诞生似乎同时也唤醒了叶卡特琳娜的母爱。她眼睛里闪着激动的泪花,把襁褓中的婴儿紧紧贴在自己的怀里,给他取了一个伟大的名字;亚历山大,她完全忘记了当年伊丽莎白把保罗抢走时她痛苦的心情也把亚历山大抱到了自己的房间。
看着还在襁褓中啼哭的婴儿,叶卡特琳娜仿佛看到他已坐在俄罗斯帝国的皇位上。面对惶恐不安的欧洲,运筹帷幄,发扬光大她所开创的宏图大业。是的,儿子既然昏庸无能,孙子继位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她要对这个国家负责。虽说这样做有改朝换代之嫌,但仍不失为崇高之举,上帝也会保佑的。何况她才48岁,还有充分的时间来塑造未来的国君。
叶卡特琳娜是个很相信科学和知识的人。为了教育皇孙,她专门读过卢梭《爱弥儿》,研究过洛克、巴斯多夫和佩斯塔洛克等人的著作。她不给小亚历山大设置摇篮,只给一张小铁床,枕头也是硬面的。床的周围安上一圈栏杆,不让前来探望的外人靠近。小床附近点燃的蜡烛不得超过两支,免得污染屋里的空气。必须开着窗户睡觉,必须让孩子习惯于嘈杂的环境。每天早晨,要在不超过15℃的房间里洗冷水澡。孩子才几个月,她就要乳母把他带到办公室来,以看孩子在地毯上爬滚为赏心乐事。她甚至还亲自为孙子设计了一套容易穿上,在背后系扣的童衫。
活泼可爱的小皇孙给她带来了欢乐,她在给格里姆的信中自豪地说:“我特别喜欢这个小宝贝,他体格健壮,从不感冒,愉快开朗。他每天都要到我的房间里玩上3—4小时。……令人吃惊的是,他还不会说话就懂事了。他才一岁零八个月,但他的智力已经超过了所有三岁的孩子,奶奶正按照自己的愿望培养他。”
1779年4月27日,不辞劳苦的玛利亚又为女皇生下了第二个皇孙。叶卡特琳娜又给取了个象征其野心的名字:君士坦丁,盼望他有朝一日能君临君士坦丁堡帝国。
4 叶卡特琳娜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她的遗志四年后以血淋淋的方式实现了
亚历山大和君士坦丁在祖母的关怀下迅速成长。1783年,叶卡特琳娜把家庭女教师和女仆全部遣走,换成青一色的男人。这时的叶卡特琳娜思想上颇为欣赏自由主义,所以她为皇孙选择的教师也非正统的保守人物。负责孩子们宗教教育的安德烈·桑保尔斯基,受过欧洲教育,思想开放,蔑视传统。他曾长期居留伦敦,言谈举止颇为英国国教牧师的风度,不蓄胡须不留口髭,穿一件大礼服代替东正教教士的长袍。朝中大臣都反对这个“异教徒”担任皇孙的宗教教师,但女皇十分看重他较高的文化素养。
法语教师拉阿尔普是个狂热的共和主义者,贱民的朋友和残暴专制的敌人。叶卡特琳娜却坚信他能够教给学生民主和公正的思想,又不会妨碍他们发挥拥护专制君主制的天赋。拉阿尔普果然不负重托,由教法语进而负责道德教育,他很快对聪明伶俐、健康活泼的孩子们产生了父辈的慈爱。他经常陪他们散步,向他们灌输民主思想。他说:人人都是平等的,即使事情以后会发生变化,但也决不是为了把人类捆起手脚,听任某个人摆布。国王应该尊重人民的意志。这些崇高的思想对亚历山大来说宛如优美的音乐一般悠扬悦耳。他后来说:“我的为人,可能我全部的长处,都应归功于拉阿尔普先生。”
正当亚历山大和君士坦丁沿着祖母为他们设计的道路前进时,他们的父亲保罗却沉迷于军事生活。在远离圣彼得堡的加契纳,保罗毫无顾忌地以彼得三世为榜样。那里有二三千士兵,一律着普鲁士军装,穿高筒靴,戴齐肘的手套和硕大的三角帽,军纪极严,衣着和操练稍有小疵,就要受到鞭刑,他不愿意和母亲见面,去叶卡特琳娜的宫中。
叶卡特琳娜也听之任之。她心中早有打算,皇位决不能给他,只有亚历山大才有资格戴上皇冠。但现在关键的是这位她亲自培养的皇孙却不领情。每当祖母露骨地暗示他,让他取代父亲继承皇位时,他就含糊其词地表明自己无意从政。若是祖母坚持,他就说自己生来不喜欢功名利禄,不适宜执掌朝纲,甚至恳请陛下开恩,让他到外省或国外去享受清闲的生活。叶卡特琳娜怒气冲天,但又不想与皇孙发生正面冲突。她便召见拉阿尔普,希望他能利用自己的影响做做亚历山大的工作。不料这位品德高尚的家庭教师却断然拒绝。女皇恼羞成怒,立即宣布他不宜继续任教,请他回国。
1796年,67岁高龄的叶卡特琳娜常常感到精力不济,自知大限将临,所以对传位之事特别着急,她深信,若让保罗执政,俄罗斯人民将陷入灭顶之灾;只有亚历山大才能造福于国家社稷。为了说服反对她的人,证明她的决策无可非议,她查阅了档案,援引彼得大帝亲自开创的先例为证据,然后起草了一道宣告摒弃保罗,立亚历山大为继承人的诏令,并把它锁在首饰盒中,决定在11月24日,即俄历圣、叶卡特琳娜日予以公布。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11月4日上午,叶卡特琳娜突然中风瘫倒在更衣室内,当侍从们发现时,她已毫无知觉,不能言语,只能发出粗重的喘息声。闻讯赶来的御医们束手无策只好让位于神甫。她最后的情夫普拉通·朱波夫在她的床头抽抽嗒嗒地哭了起来。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太婆曾给了他多少荣华富贵!她撒手归去后等待他的命运将是什么呢?
窗外正纷纷扬扬地下着雪,圣彼得堡已是冰封雪冻的世界。52年前,15岁的小索菲亚初次踏上这块神秘的土地时,迎接她的也是茫茫白雪,现在,她即将离开人世前往天国,迎接她的又是茫茫白雪,莫非这是冥冥上苍的有意安排?
正在野外滑雪的亚历山大和君士坦丁被人找来了。他们站在奄奄一息的祖母身边,不知如何是好。从小到今,他们都是按老师的教导办事,看祖母的眼色行事,现在却没有一个可信赖的人教他们怎样做。祖母的遗嘱就放在她的首饰盒里,亚历山大曾经见过。此刻,只要他走过去把首饰盒打开,他就是全俄罗斯的皇帝了。但是,这样做就会伤害他的父亲,优柔寡断的亚历山大没有勇气伤害那个可怜的父亲。
晚上,保罗也从加契纳赶来了。大臣们一见到他都深深弯腰鞠躬。亚历山大和君士坦丁都已穿着他喜爱的普鲁士军装,对他恭恭敬敬。很明显,亚历山大放弃了皇位。保罗不顾女皇还在喘着粗气,匆匆带领副枢密大臣别茨波罗特柯进入女皇的办公室,找出那份遗嘱,把它付之一炬。通向帝位的障碍彻底扫除了,为了这一天,他已经等待了34年!
11月6日下午,与死神搏斗了两天两夜的叶卡特琳娜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总检察长萨莫伊洛夫向聚集在门外的廷臣们宣布:叶卡特琳娜女皇业已驾崩,由其子保罗沙皇继位,廷臣们泪流满面,高呼万岁。俄罗斯帝国又开始了新的轮回。
四年以后,保罗由于倒行逆施,实行恐怖统治,也像他崇拜的彼得三世一样,被政变者杀害。亚历山大登上了俄国皇位。叶卡特琳娜的遗志竟然以如此熟悉的、血淋淋的俄国方式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