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黑暗吞噬了最后一束光线,石重珏站在廊下,面朝南静静仰望天空那弯钩月。冰冷的夜风吹过,拂动发梢。屋里灯光亮起,照得她整个人如一尊雕像,落下长长的影子,宁静又孤绝。
这两天她几乎跌入了情绪低谷,与君彦重逢的悲喜,得知兄长死讯的哀痛,被耶律德光无故冷遇的伤心……还有,从君彦口中得知后晋朝内天灾人祸导致的流离失所,背负对契丹岁贡的民不聊生,这样下去用无数生命和沉重代价换来的后晋朝该如何延续?
天若有情天亦老!生于乱世,注定她凄苦的命运,不管忍受多少委屈,做出多少牺牲,到最后还是无法挽救亲人、挽救故国……活着,早已不是为自己,更为远在中原的亲人还有芸芸后晋百姓。
“天都黑了,站在外面小心着凉。”耶律德光的声音忽然响起,淡淡的口气却温柔无比。远远的,他看到她独自呆立的落寞身影,忍不住揪心。难道是为了那个男人?
石重珏幽幽的说:“不会着凉的,我的心比夜色还冷。”是的,在彼此交付真心后,他还当着君彦的面口不择言发怒,对她和君彦的关系质疑……这种透骨的心寒,无人能懂。
觉察到她还在生自己的气,耶律德光抱起石重珏走入屋里,放坐在桌边。借着灯光凝视她绝美的面容,扳过她的脸面对他。“还在生我的气?”不止她生气,他自己也生自己气呢!天知道他是因为嫉妒而暂时失去理智的。
“不,我气的是自己。把身心都交给一个人,最后还换不回他一点信任。”她空洞的眼眸没有一丝感情,好像他是透明的一样。
耶律德光搂她入怀,不住的自责:“对不起……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不管什么时候我都相信你。”
石重珏被他的话微微惊到。以为他还会继续冷言冷语相对,而他却道歉了……眼眶一湿,她缓缓的说:“我对君彦早已没什么了。如果说还有什么牵挂,就是远在汴梁的亲人。”他无意流露的温柔瞬间抚平她所有伤口。
像是感受到她流泪,耶律德光拉开距离,为她擦去泪水。“是我让你受苦了。以后我会加倍偿还的。”也许他是自私的,为了将她留在身边,独占的爱她,连她所有亲情也一并隔断了。心里涌上一阵愧疚,他深情无限的吻上她,温湿嘴唇辗转流连,挑开贝齿与她共纠缠。
石重珏闭上眼睛,感受他的吻,他的感情。他是在乎她的!从此刻火热的深吻里,她能真切感受到。脑海里闪过刚才他的“加倍偿还”四个字,心里一动。是否……他会为了自己放后晋一条生路?
“你有心事?”敏锐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耶律德光餍足放开她红唇后,轻啄了下她额头,柔声问。
抬起泪光点点的明眸,石重珏深望了他一眼。然后,扑通一声跪在耶律德光面前。“后晋遭逢天灾人祸,已经无力再承受向异邦岁贡的重荷了。我求你……能不能免除我父皇的岁贡?”她低头恳切的提出这个要求,“只要能免除岁贡,让我为奴为婢做牛做马都可以!我求你了……”说到最后她喉咙哽咽住无法继续。
石重珏的下跪让耶律德光呆愣了很久。她已经不止第一次向他提要求了,以前不管形势怎么逼迫她向他低头,都是挺直了脊梁,从没有卑微的下跪过!而这次她跪了,还是主动下跪!沉默了会儿,他淡淡的说:“三十万岁贡是你父亲当初自己提出的,大辽各部都有分赏,不是轻易说免除就能免除的。”这件事他早就想过了,但是因为牵涉到契丹各部族利益,一直未能成功。
“你是大辽皇帝啊!就算其他部族不肯,你也可以说服他们……就当我求你了!帮我想办法说动他们吧!我不想父皇的朝廷风雨飘摇……”她拉扯着他的衣袍,声泪俱下。
这是什么样的情景,深爱的女人跪在自己面前泪如雨下苦苦哀求,求他放她故国一条生路……耶律德光整个人整颗心都被她的泪浸湿透了。“办法不是没有,只是任何事情都要付出代价。”为偿还他欠下的债,她一次又一次眼睁睁看着亲生儿子交给别人抚养……这回就让他也为她牺牲一下吧。
“只要能免除岁贡,什么条件我都答应!”她急忙擦去脸上纵横的泪水,斩钉截铁的回答。
“好!只要你对天发誓,不论将来发生什么事,你都会和我在一起,生死与共,福祸相随……我就答应你!”他逼视她,说出条件。
“我发誓……”石重珏毫不犹豫的举手对他振声说出誓言。其实就算他不说,她也早就这么决定了。这一生,她都会爱他,生死与共,福祸相随!就算他是一个平民百姓,她也会陪伴他,到老到死……
耶律德光紧紧搂着她,觉得有种湿气模糊了视线。“一言为定!不许反悔!”他在她耳边激动重复着刚才的誓言。石重珏在他怀里拼命点头。他拉开她,抓起她柔荑放在嘴边亲吻。“三十万岁贡能换来你的誓言,值了!”
石重珏怔怔的看着他。眼前这个狂傲一世的男人竟然被她的誓言感动得热泪盈眶!他可是冷酷、残暴、绝情的耶律德光啊!他……也会有眼泪。
“放心,我会让景君彦圆满完成使命回中原的。”石敬瑭应该庆幸,能有这样的女儿!后晋应该庆幸,能有这样的公主!
深夜,耶律德光突然到太后寝宫造访。
“皇上忽然到此,所为何事?”看到儿子沉着脸前来,正准备就寝的太后不解的问。
“其他人都退下!”他摒退宫女,自顾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