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画扇饶有兴趣地,“云若如这是怎么了,竟会主动提出要为大玥朝修书大兴?”前些日子不还闹着要她陪葬,要送丽太后的尸首回大兴安葬么,怎么在中宫呆了几日,倒想明白了?
月眉冷笑:“依奴婢看,不过是想稳固自己皇后的地位罢了。那位裘小姐,似乎并不简单。奴婢打听道皇上这几日下了朝便往裘小姐那去,连日常的饮食都要亲自过问,上心得不得了。”注意到画扇倏地苍白的脸色,她心中了然,嘴上却不说出口。
她看得出来,她是真的爱上了皇帝。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她却可以肯定主子看皇帝时候的眼神,绝不是她自己口中所说的那样,只有仇恨而已。
“奴婢还打听到,那裘小姐与皇上,曾有一段因缘。”只有让她彻底死心,才能一心一意为王爷做事。主意打定,便把自己打听到的,一五一十地讲了。
窗外是一片竹林,风从竹林间穿梭而过,发出沙沙的声音。
原来是这样。
原来他自始自终,心底都有着一个别的女子。
画扇忽地觉得自己心中一空,仿佛所有的都一齐涌上了喉间,满满的要吐出来一般。昏暗的光线从镂空的窗柩之间透进来,打在灰暗的地板上,仿佛有一层厚厚的灰,若有似无地浮着。她听到自己呼吸声,一声一声地急促,一声一声的沉重。
周围得一切仿佛都窒息了,她听得到身体里有某个东西碎裂的声音。这些日子以来,她不断地安慰自己,贬为庶人不过是他保护她的一个方法,他一定是相信自己的……
可是……
一切竟都是她自欺欺人。
怎么会,怎么会!
他爱的人怎么会不是她!她犹记得那夜梨树下他闪闪发亮的眼,如获至宝一样珍惜的神情。她犹记得每一个狂热的夜,他将她搂在怀中,在耳边厮磨的温存……
怎么会!
月眉看着她,竟也觉得心酸。如今再追问她与皇帝之间到底有什么前缘,是不是太残酷了些?只是王爷那边已经许久没消息了,如今主子虽被贬为庶人,禁在这空荡荡的道观之中,却不能掉以轻心,明里暗里,不只有多少双眼睛看着她,尤其是皇后,非要了主子的命不可。
这风口浪尖之上,她要与外头的人取得联系,还真是难。
一时之间,竟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孤单。
如今她们两个,竟像是被抛弃在沧海之上的两叶孤舟,须靠了自己才能冲破这惊涛骇浪,一个不留神,便是死路一条。
“娘娘……”便上前去,想要安抚她。
竟是“扑通”一声,那个瘦弱的身子竟支撑不住,颓然向后一倒,恰恰倒进她的怀中。“娘娘,您这是……”月眉吓了一跳,急忙用手去拍主子的脸。
“原来……都是梦。”轻若无闻地,她在她怀里沉沉睡去。
当身子能勉强支撑起下床的时候,窗外的秋叶已经红了一大片。巧儿扶着裘敏下了地,到一边的梳妆台上坐下,兴致勃勃地要替她梳妆打扮起来。
这些年来在王府,那个脾气古怪的老夫人总是要小姐素衣打扮,平日里胭脂也不许涂,好端端的花样年华,竟没有一丝色彩,如今上天垂怜,皇上竟接了小姐进宫,日后的年岁,小姐可要好好享福才成。
手挽起小姐的长发,却心疼地发现这一把青丝,竟已经在经年的寂寞与思念之中渐渐枯黄,毫无光泽。微微发黄的发梢,在暗淡的光线下也那么刺眼。因为久病不愈,发丝掉落了不少,纵然巧儿是小心翼翼地梳着,象牙白的梳子上扔扯下了一大把。巧儿不动声色地将发丝一捋,扔进不远处一个净瓶之中。
却还是被裘敏看见。
一瞬间便是神色黯然。
“巧儿,替我多点些胭脂……”她喃喃地,“待会见了太子哥哥,若还是这副病恹恹的样子可不好。”
巧儿点头,又笑着纠正:“小姐,如今该称皇上了。”
裘敏这才恍然大悟地:“他,已经做了皇帝了吗……”长长的岁月,在王府里的她如同沉沉睡去一般,醒来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呢。
裘家已经人丁稀薄,太子哥哥……
也不再是太子哥哥了。
巧儿见她不说话,以为是改口唤皇上别扭,便又道:“不过皇上这么疼小姐,便是不该口,也不会怪罪小姐的。”
“他……”良久,才是忍不住开口,“有很多妃子吧?”这一下问得突兀,巧儿愣了愣,方回过神来,神秘地笑着安慰道:“小姐原来担心这个……巧儿要请小姐放下一百二十个心,这些天奴婢在宫里也打听清楚了,皇上虽然有皇后有妃子,却没有真心疼的。如今那一个皇后,已经不得临幸许久了,其他的妃子,皇上一直也是淡淡的——只听说原先有一个云嫔,是极受宠的,只是不知道为何,前些日子竟被贬作了庶人。”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末了总结道:“依奴婢看,皇上对谁都没动心,反倒是小姐,这么多年了皇上一直对小姐念念不忘,这还不够说明皇上心里的那个是小姐吗?”越说越得意,巧儿竟有些忘形地手舞足蹈起来。
“云嫔……”裘敏喃喃地。
为什么听到这两个字,心头竟忍不住咯噔一下呢。
想多了吧……
既然她已经被贬为庶人,自然再与太子哥哥无缘了……可是为什么,她的心忽地那么慌乱呢?
好像有一双眼,清冷冷的,在不远处盯着她。
她蓦地抬头,却什么也看不见。
只有窗外微微摇动的树枝,伴着秋日的夕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