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兵们一个个都是血里火里走过的人物,骨子里都有些不羁之气,早就看不惯这位大小姐的行径了,此际听得皇后娘娘这般吩咐,那是正中下怀,哪儿还有听不清楚的道理,齐整整地答应一声,眨眼间就把萧明丹绑了个结实。
“丢进去。”江沁命令。
士兵们就真的抬起粽子一样的萧明丹,不顾她的高声叫嚷,齐齐发一声喊,就将她扔进了帐子里。
“把她的嘴堵上,叫得人心烦。”江沁又命令。
破布早就准备好了,立刻就有人上前塞住了萧明丹的嘴。看来这些人是早就想这么做了。
江沁拍拍手:“很好,你们去巡逻吧,这儿有本宫和宋宁就可以了。”
她明显感觉那些兵们看她的目光又不一样了。先前她穿戎装上战场,已经在士兵们心中建立起了一定的威望,现在见她这般通人情,和普通士兵站在一条战线上,无形中她的声望又提高了一大截。
江沁不动声色,心中暗笑。与底层人员站在同一阵营,这是上一世里总结出的经验,这会在最短的时间里聚集起最多的人气,帮助她拉近与士兵的距离。
至于她为什么要在军队中争取人气……其实她自己也不是特别能理解,就当她是好心爆棚吧。江沁摇着头,再次回到营帐之内。在这样陌生的地方,保卫力量又不够,还是老实呆在帐子里最安全了。
其实争取军队中的声望,不过是在帮助夏卓昱增加政变的筹码罢了。这样的行动,从她刚开始知道他的意图时就开始了,只是她一直不肯承认而已。这一路走来,对夏卓昱的感情早已复杂到令她无法直视的程度。
爱?恨?或是又爱又恨?这些都不重要了,总之现在他还在关心她,她还在帮助他秘密地进行夺位大业,这就是他们现时最好的关系了吧。
她抬起头,默然注视着大营的方向,那里应该正在进行一场大战。他有把握吗?他有外力援助吗?他身边的副将人选,除了宋宁还能有谁?
她觉得她需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克制住想要回去看一看的冲动。不行,她不能回去,现在回去,只能成为他的负担。
耳边似乎传来震地的声响。江沁以为自己幻觉了,可很快又来了第二波,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是大部队行进的声音!她心中狂跳,豁然起身。
“宋宁。”她尽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唯恐因自己沉不住气而影响士气。
宋宁下一刻就出现在她身边,低声问:“娘娘也听到了?”
“嗯。”江沁点头,“来的有多少人?能看清是哪一方的吗?”
阵前观察这种事她并不擅长,但她亦知道问话的顺序是该先问规模再论阵营。宋宁显然很诧异于她询问的专业性,眼前一亮之后才答:“约有十万之众,看不出所属,行进方向是王爷那边的战场。”
江沁心中快速掠过几个可能性,一一筛过之后又问:“能不能确认是否敌方的援军?”
“有难度。”宋宁面现难色。
江沁其实也知道,总不能把对方的人抓一个来现场审问,何况这样审出来的也未必是真话。她只能再问:“若万一是敌军,王爷那边能应付吗?”
宋宁眼中闪过一丝忧色,摇头:“不好说。娘娘放心,我已着人去通报王爷了。王爷排兵布阵甚是可靠,先前所依地势便是易守难攻。就算这十万是对方的援军,若我方坚守不出,他们也没什么办法。”
话是这样说,但江沁还是觉得心中突突乱跳。十万大军,在这个时代算得上是了不得的规模了。她掀开帐帘举目向外望去,只见着满眼的烟尘。
直到天黑,江沁也没得到关于那支队伍的进一步的情报,宋宁派去夏卓昱那里询问情况的人也没有回来。江沁心中着急,偏还不能表现出来,只得枯坐帐中生闷气。
“什么破朝代,连手机都没有。”她不爽地抱怨。这会儿她真是特别能理解那些诗词中所描述的离人之愁,盖因这种时代,只要一分别,基本就处于互相不知道生死的阶段了,能不惦记么。
这时突然有卫兵在帐外言道永安郡主闹脾气呢,不知是谁帮她把绳子解了一半,口中的破布拿了出来,这位郡主娘娘这会儿正在破口大骂,声称要让她的王爷老爹来收拾他们。
江沁正一肚子火没处发,闻言冷笑一声,站起身就往外走。
银月上升,本该安睡的时刻,却似乎每个人都不得平静。在前线与敌人斗智斗勇的夏卓昱自不必说,就连已然安逸了数年之久的恭王萧军成也忙得很。
“传令下去,全军加速前进,务必要以最快速度到达前线!”他板着脸,挥鞭遥指向前方,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激励着已急行军了一整天还不得休息的士兵。
一人低声上前建言:“王爷,眼下大家都已赶了一整天的路,何不稍做休整?”
出声的正是永安郡主派出送信、却果断将信件送至恭王手上的那一位。恭王闻言勒马停住,转头严厉地看了他一眼。
只这一眼,那人就觉得瞬间透体冰凉,一股说不出的威压扑面而来,几乎要令他立时便坠下马去。他顿时出了一身冷汗,低头不再言语。
恭王心中却同样在叫苦不迭。他是军伍出身,即使年事已高,但这种程度的行军亦不在话下。可是本来,他并不需要这么拼命的。
想到那封愚蠢至极的上书,年近五旬的老王爷长叹一声,默然无语。白日里皇帝召见他时,对他很是慰勉了一番,又说他虽不是国姓,却等同皇家自己人。这话萧军成听了只想冷笑,若不是急于掣肘六王爷,皇帝口中说出的只怕就是完全相反的评语了。
几年前他在朝中分量颇重时,曾与夏卓昱有过多番直接较量,深知其人并不像表面上那般简单。人都说六王爷因是太后亲生,所以自小被宠得过分了,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可萧军成却明白,那不过是表象而已。
夏卓昱的心机,可以深沉到连他也看不透的程度。
昨日得了那封告密信,他比夫人还更多了一层忧虑。密信出自军营,说明萧明丹一早就直接去找夏卓昱了。但前番他派人去探查,回馈的讯息却是郡主不在军中。虽说后来探子重新回军中调查,但却至今未归。
现在看来,消息该是被夏卓昱有意封锁了。自己府上的探子自己有数,能瞒过他,说明夏卓昱果然手段非凡。但更让他警觉的是,这一次密信被送出,是不是夏卓昱有意为之?若前番能拦下探子,他不信以夏卓昱的手段,今次就偏偏拦不下一个送信的。
若是有意,夏卓昱是在向自己释放什么信号?这才是他最应该关注的。
以他对夏卓昱的了解,既有意让他来到前线,对方便绝不会让自己占了便宜去。所以他若不这般急行军,只怕等他到了前线,功劳已经全让对方抢去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便负了皇帝所托。他倒不怕负其所托,最怕的是因此而使萧家惹上麻烦。
带着一堆乱糟糟的思绪,恭王整整赶了一夜的路,直到天色微明,金乌甫升之际,才下令兵马原地休整。
已然疲累到极点的士兵们听到这个命令,顿时齐声欢呼起来。震天的欢呼声中,只有恭王双眉深锁,忧虑地看着前行的方向。
前方战事,究竟如何?
宋宁也想知道这个问题。不过再怎么样,王爷现在交给他的任务是好好照顾皇后,所以他满营帐里找不到皇后时,心顿时就揪成了一团。
“你是在找我吗?”天籁般的声音响起在身后。
说是天籁,一来是因为江沁本来声音就很动听,二来嘛,现在这个声音的出现对宋宁来说无疑是佛纶天音,太及时了。
“皇后娘娘,你到哪里去了?到处找你不着。”他略带些抱怨。跟这个皇后相处久了,他也知道她脾气随和,半分架子也无,态度上不自觉地就亲近了许多。
江沁浅浅一笑:“没事,处理了一个不听话的家伙,心情舒畅,在营中随意走了走。让你担心了,抱歉。”
宋宁忙摇手连说不敢,一边心想这皇后果真是大家风范,从不对别人摆架子,真是个难得的好女孩。
他没有问江沁处理了谁,是因为大家都心照不宣,在这整个营里,唯一不听话的只有那个蠢材郡主了。
“我仍是觉得放心不下。”江沁蹙着眉,满目担忧,“宋宁,你能不能想办法带我去前线看一眼?我保证绝不离开你的视线,绝不给你和王爷无故增添麻烦。”
从后半夜开始,她的右眼就一直跳个不停。起初她想这是因为自己休息不足而导致的正常现象,可后来她便再沉不住气了。
莫非,那冤孽王爷真的出了事?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江沁就觉得胸口某处有尖锐的痛。
不行,她一定要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