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宁终究还是想办法带江沁去了前线。小皇后的目光令他无法拒绝，更何况，连他自己亦在担心自家王爷是否出了事，为何他派去的人至今未回？
百里的路程，由宋宁来走的话，江沁只觉得耳边呼呼生风，似乎没眨几下眼就到了。越接近战场，她心中越是突突狂跳，唯恐看到的景象若是不合她意，自己会不会无法承受这样的后果。
尽管已在心中猜想过多种可能遇到的情况，可当她终于脚踏实地了之后，眼前所见仍是超出了她的想像。
空，一无所有的空，令人绝望的空。
似乎，关于这里的一切记忆都是她杜撰的，都是不曾存在过的。
面前别说是人，就连飞鸟也没有一只。
她茫然地站在原地，怔了许久才迟疑地向身后发问：“宋宁，这是怎么回事？”
等到的却并不是宋宁的回答。
“我也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啊。”吊儿郎当的语调，与年龄并不匹配的年轻声音，正是昨日被江沁打发来这儿寻找叶茗的符青泽。
若是他这般武功，确实可以在宋宁察觉之前来到两人之间。江沁一口气只松了半口，另外半口还吊着。
“符先生也没有发现什么线索吗？”她有些绝望。毕竟，符青泽来这儿已经快一天了。
符青泽一脸懊恼：“什么也没有。奇怪，你不是说这儿原来驻扎着夏国的大军？再怎样，也没道理凭空消失啊，他们不是要有一仗好打么？难道这是准备带着这么多兵马拖家带口和敌人打游击？”
就算江沁是军事盲，她也知道这不可能。夏卓昱领的是数万大军，不是几千人的先锋队。大部队有兵马有粮草，怎么可能说走就走。
可是，眼前这景象该做何解释？
“再找找。”江沁态度坚决。
她就是不信，又不是百慕大三角，难道还能整个部队都消失了？还有他们的对手难道也跟着消失了？
宋宁一直沉默不语，直到听了江沁的吩咐才回道：“皇后，王爷怕是确实离开了此地。”
“嗯？”江沁霍地转身，挑眉等着宋宁进一步的解释。
“皇后请看，这儿，这儿，还有这儿。”宋宁一一指着地上残留的些许痕迹，“显然至少一天前这里还有人。带着大部队打游击的可能性虽说不是很大，却也并不是就没有。”
“呵，这个夏卓昱果然有些意思，幸好我聪明，没选择和他打交道。”符青泽大摇其头，“这种疯狂的主意，真不是一般人能想得出来的。”
江沁却一瞬间想到了别的事情：“难道说昨夜那大批的兵马果然是敌方的援军？六王爷是因为遭遇阻击，所以才冒险行此计策的吗？”
宋宁面色凝重：“现在看来，有很大的可能性。若昨夜来的是援军，没道理连夜带着大部队开拔。”
江沁就觉得一颗心倏地整个儿都吊上了半空。宋宁说昨夜的大军约有十万之众，如此规模的援军，很难保证夏卓昱能毫发无伤，全身而退。就算他带着队伍去打游击，致命的危险仍然存在。
对现时的夏卓昱来说，危险确实存在，不过却与江沁所想的不太一样。
“王爷，据前方探子回报，恭王的大军离此已仅有五百里上下了。”站在夏卓昱身边副将位置上的人，竟是原地字营校书郎叶茗。
而夏卓昱那位文安署的好友滕越，此刻正立于夏卓昱的另一侧，目光专注，神情却有些飘忽。
“传令下去，甲字营列阵相迎，乙字营继续后撤，对陈国&军队形成合围。”夏卓昱冷静地吩咐。他已于昨夜将原本的天地玄黄四营重新合并拆分，变成如今的甲乙二营。
叶茗面色如常，只低低地应了一声，转身便走。
他离开之后，另一侧的滕越便开口问道：“王爷，你真的要如此做吗？再怎么说，恭王也曾是国之栋梁。看你们二虎相争，真使人心痛。”
夏卓昱并不看他，只望着前方冷笑：“若你是我，此际只怕手段会更激烈，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当年他既不将我放在眼中，悍然对率部来援的我加以袭击，如今我又怎能不回敬他一次？”
当年恭王萧军成与年少气盛的六王爷争权夺利的事情，滕越还是很清楚的，所以这会儿他也只能住了嘴，眼中却仍是忧虑。
夏卓昱看看他，笑道：“何况，皇兄虽然急于用他，心中却也未必对他抱有几分信任。相比起萧军成这个异姓，再怎么样我也是夏氏的人，再怎么样，我也永不会背叛夏氏。”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滕越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笑意一时僵在脸上，语气也跟着别扭起来。
夏卓昱不再说话，只专注地拿起手中的望远镜观察前方。说那个是望远镜，若是让江沁看到肯定大呼不可能，那不就是个竹筒上面镶了个透镜片么！如此简陋的东西，却已是这个时代较为先进的装备了。
片刻之后叶茗回转，低声报说已安排妥当，夏卓昱唔了一声，仍旧专注地看了半日，才放下望远镜，微微出了口气，微笑起来。
“看来恭王真是老当益壮，居然比本王预计的时间还要提前了些。滕越，你觉得恭王若见到本王送他的大礼，会是如何反应？”
滕越脸色白了一瞬，然后笑道：“这还用问，必然是大吃一惊。他如此急切地昼夜兼程，显然是想在王爷攻下陈国之前到达前线，以便显示自己的用处。但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前线就这么点兵力，王爷居然还能分出人来打他。”
的确，作为一个成熟的军事统领，在到达此地之前，萧军成想必已透彻地研究过前线兵马状况。正因为如此，夏卓昱才有十足的把握打他个措手不及。
夏卓昱仰天长笑。
恭王萧军成的军队不久之后便到达了前线。当见到空无一人的战场时，萧军成心中的讶异与江沁先前毫无二致。但萧军成毕竟是军人，只一瞬间便恢复冷静，下马命人查探情况。
“方圆百里细细地搜，不得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他沉着脸吩咐。
搜查的结果出人意料：这里不久前曾发生过小范围的动&乱——之所以说是动&乱而不是战争，是因为现场没有发现来自敌人的物品，倒更像是我军内部出现了混乱。混乱之后，这儿的部队就向东北方向撤离了。
难道说夏卓昱至今未能完全收服边塞军，边军与王爷府军矛盾不可收拾，导致双方起了冲突，发生内斗？这倒是个好机会。恭王捻着胡须，若有所思。
“王爷，怎么办？”下面的人跑来问。
恭王略一沉吟，下了决心：“往东北方向追。大家都警醒着些，若是边军情绪激动，我方要多少克制些，毕竟都是为夏国效力的。”
士兵们轰然答应一声，军队立即雄赳赳气昂昂地向东北方行进。
才行了不过数十里，路上便有零星战利品出现，仔细看去，大多数都是凉王府专用之物，间或夹杂着几件边军的服饰。
这个发现令恭王心中越发笃定。首先王府兵纵然强悍，总也是平日里未曾经历过多少大战，与勇猛的边军不能相较；其次，夏卓昱毕竟是夏卓昱，他所训练出的府兵就算比不过边军，战力却也不至于天差地别。
所以现下这个情况很符合逻辑。
萧军成强捺住心中涌起的狂喜，挥鞭命令部队继续前进，同时命人马都高度戒备，一旦见到双方发生冲突，务必第一时间控制住场面。
他似乎已然看到了胜利在向自己招手。
眼下的情况真是对自己再有利不过，除了爱女跟着恭王这一点比较令人忧心之外，其余的形势一片大好。作为一名老将，他有把握在最短的时间内平息内乱，以中立者的姿态仲裁双方恩怨，并成功入主军中，取代夏卓昱。
所以当他骤然间看到视线中出现了大军的时候，一度以为自己眼花了。
双方经过激烈火并之后，还能有如此之众的人马？多年的戎马生涯使他对这一状况提前警觉，立即挥手止住了大部队的行进之势。
对方有序却快速地靠近，在对面百米之遥停住。萧军成眯了眼仔细看时，却惊觉这并不是他所认得的任何一部人马。不是凉王府兵，也不是边塞兵。
当他再度沉着冷静地指示己方士兵们拿起武器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你们是谁？”被以逸待劳虽然可怕，但若是“待”你的这支军队你根本就不认识，那无疑是更加可怕的事情。
对方首领无声一笑，挥手止住进攻之势，居高临下的目光中竟饱含怜悯：“如果我说我们是江远山的部队，不知恭王相信否？”
江远山的部队？萧军成目光一冷：“怎么，江远山那叛贼竟也想从老夫这里占些便宜？你回去告诉你的主子，萧军成虽然不才，可也知道忠字怎样写，决不会像他一般自甘堕落！想与我较量，那便来吧！”
那首领大笑起来：“好，说得好！既然恭王如此豪情，不陪玩一圈，岂不显得我太不仗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