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绑架的滋味并不好受,何况绑她的还是个糙汉。江沁努力调整着两手的姿势以避免腕子被勒出血,一面冷静观察着四周的情况。观察了许久,却只得一声叹息。
这是一条河,一条很长很宽的河。除此之外,一无所获。
“你绑了我,难道是想要钱?我大夏国连年风不调雨不顺,怕是没多少钱来赎我。”她语带揶揄,似乎半点都不为自己的处境而紧张。
那糙汉笑了一声,顺手捡起脚下的小石子丢进河中:“那就要看你这个皇后值多少钱了。不过你这小姑娘倒还算镇定,不错。”
镇定?算是吧,江沁哂笑。电视电影里见过多少回女主被绑架男主去救结果被要挟,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自己做女主了。她现在别无所求,唯一想到的是夏卓昱千万不要来。
“你既知道我是皇后,为何还不去夏国皇宫通报消息?难道这样坐在河边苦等,就能等来赎金吗?”她故意引导对方将火力集中在夏卓昊身上。
若是夏卓昊被要挟然后被干掉,那就万事顺遂了。不过江沁也明白,连夏卓昱会不会因她而受要挟都未可知,夏卓昊就更不一定了。说不定那厮会直接一支冷箭把她射死,然后全国通报皇后宁死不屈以身殉国了呢。
糙汉斜眼看看她,大笑:“你这是在好心提醒我吗?啧,可惜啊,小心思倒还算剔透,只是用错了人。”
什么意思,他知道夏卓昱与她的关系?江沁心中狂跳,强迫自己快速冷静下来,然后她问:“你究竟是谁?”
“我嘛,不过是收人钱财替人卖命的小小头领罢了,承蒙六王爷看得起,称呼在下一声兄弟。”糙汉眼中闪着不寻常的光,“只不过,被兄弟出卖的滋味究竟如何,这却要问六王爷本人了。”
江沁用力想了许久,怎么也想不出这人到底是谁。收人钱财替人卖命,不是杀手组织就是雇佣兵,可是她此前从未听说过这片大陆上有这样的组织存在。
可他又说夏卓昱与他称兄道弟,难道——她闭一闭眼,叹息:“你该认识我吧。”然后又笑了,“不,确切地说,你应该认识我的那个相国爹吧。”
糙汉眸中精光一闪,点头赞许:“我就说你不错,果真不错。”
那么他当真是江远山手中的那支精兵的首领,现如今为夏卓昱所用。
只是绑架了自己,他意欲何为?
“可是六王爷欠了你的钱财?若是,我自可劝他如数奉上,无须阁下如此犯险,”她尝试着劝说,“毕竟阁下是做道上买卖的,绑架这样的名声,传出去对阁下也没有好处。”
谁知糙汉却摇着头说:“反正我以后也不打算再做这一行了,名声这东西于我来说不值钱。”
江沁无语了半日,打起精神再接再厉:“不然我以夏国皇后的身份与你签一合约,保证交钱,你把我放了,这样如何?”
对方再次表示不需要,他只认钱,合约那玩意儿一撕就不灵了,不信之。
江沁几乎要抓狂。那糙汉见她转动心思的样子十分可爱,却也就不再和她抬杠了,只说:“乖乖等着便是,如此急于脱身,你以为我看不出你是不欲令六王爷为难吗?”
江沁彻底缴械投降。连这个都知道,可见对方一定对她知之甚详,基本上她也不抱什么希望了。
糙汉却在此时站起身向前两步,嘿嘿笑道:“来了。”
这么快?江沁急转头看时,却什么都没有。
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一瞬间涌上心头的失望和庆幸混杂着的感情究竟应该叫什么。不过她还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糙汉在一旁冷笑:“你失望么?没什么好失望的,方才已经有人窥视过了,既发现了你的行踪,你那心上人也快来了。”
原来是探子,她应该想得到的,这是夏卓昱的风格,他一向谨慎。
于是她又明朗起来。
“高兴了?”糙汉子看着她冷笑,似是不屑。江沁只顾得低头抿唇想心事,没注意到汉子眼中一闪而过的奇异情绪。
那汉子便也不再说什么,只在她身旁坐下,解了她的绳索。江沁侧了脸问:“这么笃定我不会跑?”
“你会武功吗?不会你怎样在我面前跑?”对方再次不屑,把绳子丢到一边时,目光却在她腕上流连了片刻。
“真奇怪,你一直为我的那个相国爹而奔走,如今又怎肯轻易转换立场?你们雇佣军的想法,常人果然难以理解。”江沁有意扯开话题。
那人奇怪地看了看她,似是欲言又止,半晌才道:“你当真不知自己的身世?”
身世?江沁被这两个字刺得一个激灵,人就从地上惊跳了起来。
“什么身世?你认得我母亲?”她警觉地看着对方。
那糙汉换作一脸无奈,摇头叹道:“我一向只道我有家国不能回是苦,却原来还有你这般根本不知家国在何处的苦。算起来,我比你好太多了,至少我的国认我。”
江沁依然没有放松警惕:“我知我母亲是楚人,但就算再不喜欢江相国,他亦是我血缘上的爹,他的国自然便是我的国。何况如今我为夏国皇后,怎算是不知家国何处?”
“哈!你母亲若是知晓你这番话,只怕要气得吐血。天真的小丫头,告诉你吧,你根本就不是江远山的女儿。正好你也不喜欢他,以后就可以不用一口一个相国爹了。”
江沁冷笑:“是为那些诋毁我母亲的不实传闻吗?别费心了,没有证据的事,我是不会相信的。”
“唉!”对方十分夸张地大叹一声,“我说你是真不知,还是为了面子强作不知?我再说一次,你根本就不是江远山的女儿。江远山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放着好好的楚国公主不做,去给敌国的相国当女儿,自降身份很好玩吗?”
楚国公主!江沁震惊不已,不由自主地喝问:“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再说十遍也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你就是楚国公主。楚国灭国之时,你母亲楚皇后正怀着身孕,为了保住皇朝唯一的血脉,她不得不改名换姓逃出宫去,让一名宫女替她去死。她受了那么多的苦,才勉强生下了你,谁想到你竟连自己的身份都不知道,真是可叹。”
“这不可能!”江沁厉声打断,“楚姓乃是楚国国姓,我母亲若是皇后,怎会姓楚?”
同姓不通婚,这个世界的婚姻规则倒是简单得很。
糙汉斜眼看她:“是谁告诉你,你母亲姓楚?楚国皇后姓闵,闺名问寒,自然不会姓楚。”
江沁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楚国公主,楚国皇后,这字眼离她好遥远,让她要如何接受这般事实?若母亲真是怀着身孕嫁了江相国,为何宗人录中自己的出生年月却没有任何问题?
“啊,是了,一定没有人告诉过你,楚国太宰乃是咒术大家吧?”那糙汉见她表情瞬息万变,想了想便一脸恍然,“咒术这玩意儿我是不了解,但要把一个胎儿的气息闭住,让其母看上去像是未孕,甚至未婚,倒也不算难事。”
江沁忽然想到了生魂咒,脸色顿时惨白,身子支撑不住,向后倒退了几步,险险坐到地上。
“你……究竟是谁?这些隐秘的事情,你如何能知晓?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信口雌黄,扰我心绪?”她勉力打起精神,抬头质问。
糙汉轻轻一笑。他这么一笑,江沁忽然发觉他根本就不糙,那样糙的外形,可能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手段罢了。
“我啊,以前还在我的国家时,人们管我叫上将军。不过,这个称呼我有好些年没有听到过了。”他的表情有些落寞。
不错,他正是吴国前上将军水寒松,雇佣军的首领,夏卓昱的新合作伙伴。
“隐秘的事情么,呵呵……我既为了我的国我的家而甘愿放弃荣华富贵,到夏国来做这个不怎么光彩的间谍,国君自然便放心将许多秘辛告知于我,这很奇怪吗?”水寒松的语气像在调侃自己,“你若不信我也无妨,另有一人,你却当信。”
江沁凝眸,这里四处都是平坦之地,哪来的人?蓦地眼前一花,竟真来了个人。
她定睛一看,登时僵住。
“辛先生……”她语带涩意。
辛鸿之手中提了一人。那人四肢无力,目光呆滞,正是她的皇帝丈夫夏卓昊。平心而论,就算她再怎么不喜欢这个名义上的丈夫,可他毕竟现时还是夏国的国君,被辛鸿之这般提在手上,任谁也看得出,辛鸿之并不是站在夏国这一边的。
“水将军,我没有来迟吧。”他并不回应江沁的轻唤,就连目光亦没有同她接触。
“来得正好。”水寒松笑得惬意,“我很好奇,你难道没有将所有的真相都告诉她?”
辛鸿之垂下眼,轻声回道:“让她早些知道事实,对我们的计划不利。”
“可辛先生的动作也慢了许多时日呢。”水寒松表情莫测,“夏国的后宫很难搞定吗?夏卓昊不过是个绣花枕头,居然让辛先生劳了两年的神,才得拿下?”
两人正对话间,忽听身旁“咚”地声响,却是江沁终究承受不住,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