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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花开2

黄建设新婚不久。妻子怀孕后,中午不回家。他丈母娘家就在妻子单位边上的厂区宿舍。

他喜欢摄影。学校理化大楼一楼最隐蔽的角落里有间冲洗照片的暗房,是他的天地。一个安静的午后。黄建设在理化大楼暗房门口,看见一个姑娘席地而坐。她背靠在门上,昂着头。修长的腿并排伸出去,腿上摊开着一本笔记本。她双手举着化学课本,盖在脸上。

“H2O——”她惟妙惟肖地学着黄建设读分子式的腔调,拖着长长的尾音,显得滑稽调皮。黄建设笑了,然后,他郑重地咳嗽了一声。

刘英姿飞快地站了起来。她起初有点脸红,后来就裂开嘴笑了。她将自己手中的书和笔记本扬一扬:“黄老师,真巧啊,我在补习化学。”

黄建设觉得她不该咧嘴笑。女孩子要笑不露齿。可她的牙齿真白,笑起来闪耀着贝类的光泽。

“哦……刘英姿你最近化学成绩好像退步很厉害。你找了谁给你辅导补习?人呢?”

刘英姿歪着头,看着黄建设的嘴唇。她又咧嘴笑了:“没有人给我辅导补习,我只是借了刘小军的笔记跟书一起看。不如黄老师你给我补习化学好吗?”

理化大楼的周边是一大片植物的绿,随着季节,日渐深浓。那是一片栀子花,尚未开。偶有几粒花骨朵,绽开米粒似的一点白。几场雨后,有的花骨朵凋残了,有的却借雨水滋润积蓄着能量,裹紧了芬芳,期待着奢华的盛放。

黄建设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那么快答应给刘英姿补习。他沉吟思考的时候微蹙着眉头微张着嘴。他将刘英姿入神盯着他看的眼神当成了一个学生求知的热烈渴望,于是他就答应了。

几天后,他心里有些后悔了。却骑虎难下。

宁静的中午,宁静的校园,宁静的理化大楼。理化大楼最宁静的一角。年轻英俊的化学老师,尽责地辅导着生机勃勃的女生。

然而刘英姿却还是听不进去。这样近在咫尺的补习,更令她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虽然开着门,却没有什么风。有时闷热到出汗。她的白色校服衬衫,胸脯那总是被濡湿一小块很明显的印记。她时不时地低下头朝那儿看,惊讶地发觉自己的胸部发育真快——这件上学期发的校服衬衫,日渐饱满的胸脯现在几乎要将纽扣撑破。

她闻到黄老师出汗的味道。浅咖啡色衬衫上的淡淡肥皂清香,与人体毛孔张开分泌的汗液混合,那气味让她晕眩,不能自拔。她很生自己的气。在黄老师指着书本,读到一个分子式又拖着长长的尾音时,她突然从他手上夺下书,负气地扔到地上。

黄建设的鼻子瞬间出了一层油汗。他惊讶地地看着刘英姿,嘴唇张成一个圆。刘英姿哭了。眼泪在眼中反复盘转,终于滚了下来。但是她昂着头,睁大泪盈盈的眼睛,倔强地咬着嘴唇,她热烈又勇敢地把目光迎向他,和他久久地对视。

夏天越来越临近。栀子花的叶绿到如墨。

黄建设和刘英姿沉默地对视。因为静,觉出彼此呼吸越来越重。刘英姿后来破泣为笑,因为她觉得黄建设的表情庄严肃穆,好似在参加追悼会。黄建设被她笑得有些不知所措。他感觉她真是一个小孩子,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就轻松了一些。刘英姿撸起白衬衫的袖子擦干了眼泪,黄建设觉得她的动作过于豪放,一点也不淑女。他又看到她变戏法似地掏出一颗红艳艳的李子。她举着李子,踮起脚尖,笑嘻嘻地往他微微张开的嘴里送去。他来不及推拒,也似乎没有推拒的力量,不由得一口咬下去,酸酸甜甜的汁液立刻在嘴里弥漫开来。他被这酸酸甜甜的滋味刺激得再也受不住,一把将刘英姿搂进怀里。刘英姿在他的怀里,急切地仰起头来,鼻息咻咻,像一只小兽。她的汗湿的胸部象两团跳动的火球,炙烤着他的意志。他终于失去了残存的意志和力量。他手臂加力,闭上眼睛,俯下头去。

一阵风吹过,带来些许清凉。黄建设感到风中有淡淡的花香。那一片栀子花在无声的寂静里,正在争先恐后地竞相开放!洁白的花瓣轻灵地缓缓绽开,清甜的芳香在空气中徐徐倾吐。这是寂静中何等壮丽的喧哗!

黄建设深深地陶醉。他捧着刘英姿的脸。他轻声问她:“你闻到花香了吗?栀子花开了。”

刘英姿偏着头,调皮地转着眼珠,又夸张地努起鼻子嗅了嗅,惊喜地点点头。

“你也闻到了是吧?那很好。那我们现在开始安心补习吧。”黄建设说。

徐若云的父母在她四岁时就离了婚。她从小跟随母亲、外婆一起生活。外婆曾是外公的小老婆,解放后拿了一笔钱被迫离开。等于也是离了婚。她见过外公一大家子人,他的大老婆、大老婆生的几位舅舅姨妈。一位最小的姨妈,其实是徐若云母亲的双胞胎姐姐。

外公的大老婆死了,母亲那位双胞胎姐姐来过徐若云她们家一次。她和徐若云的母亲几乎在灯下低声细语密谋了一夜,但外婆还是没等到回去的一天。徐若云认为外婆是忧郁而死。

徐若云喜欢成熟的男人,譬如谭立华。微笑、温和、不紧不慢。徐若云像波涛汹涌一样介入,在侵略的过程里勇往直前。她竭力破坏别人安稳的婚姻城堡,在破坏的过程里感到快慰。她穿各种各样的裙子。谭立华的办公室成了战场和河流。徐若云的裙子是旗帜,她攻击,并且泅渡。

肖喜梅找到徐若云。肖喜梅打量了她一会,说:“我好像认识你。”

徐若云轻蔑地笑笑。她以为肖喜梅在套近乎,然后为她的婚姻哀求。

徐若云的笑刺痛了肖喜梅。她告诫徐若云:“你这么年轻,要慎重考虑自己的将来结局。”

“不,我不需要考虑结局。”徐若云不让肖喜梅把话说完,就打断了她。

在中考前的紧张复习阶段,谭敏谭杰变得脆弱伤感。两兄弟壮烈又缠绵地去拍了许多合影。一模一样的两个男孩子在照片上预演生离死别,分不清谁是谁。他们想藏住秘密,但藏不住忧伤。初三6班的同学渐渐知道,肖老师要离婚了。谭敏谭杰也将分开,一个跟爸爸,一个跟妈妈。

阮婷的成绩一向不好。她痴迷地给刘英姿写纸条,将关于厕所的故事反复描叙。一个蒙面的男人。一张捂住她嘴巴的大手。惊吓后的昏厥。醒来后尿了裤子。那个男人就是化学老师黄建设。她反反复复,用她歪歪扭扭的字,写满一张张皱巴巴的纸条。鬼鬼祟祟,有做贼的猥亵,又有着找人分赃的急切。

刘英姿把阮婷的纸条一张张撕碎。她感到厌倦,还有些轻蔑。中考就快临近,复习很紧。她现在的学习状态很好。

阮婷一天放学后,叫她跟她去校园那片后山坡。刘英姿不想去,但阮婷用眼神示意有重要的话说。刘英姿就去了。

山坡上四处分散着一些看书的学生。阮婷神秘兮兮地四下里看看,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又从书页中取出一张夹得平平的纸。她见不得人似的两手飞快将那张纸卷成一团,捏在右手手心里。她的右手握成拳头的姿势,递给刘英姿。

“我不看。”刘英姿的厌倦和嫌恶达到了极点。她将伸过来的拳头一推,退后一步,说。

阮婷没有料到刘英姿会拒绝。急了。矮小的身子几乎往前一纵,拳头里裹着那张纸条,又往前一递。她稀疏的眉毛皱到一起,嗓子里发出细小尖锐又急促的声音:“哎呀,你看哪你看……有重要的内容……”

刘英姿忽然感觉阮婷像一只老鼠。正在希图用她细碎的利齿,咬啮某些东西。刘英姿有些害怕。但只是一转念,刘英姿决定豁出去。她再一次将阮婷递过来的拳头推开,加大了些力气;“我不看!”

“你在骗人。黄老师根本就没有跟你进女厕所。都是你自己在瞎编!”

“我没有……我为什么要瞎编?”阮婷细细的尖叫真的很象老鼠。

“你回头看见一个男人,吓得昏了过去……你昏过去他不是正好可以强奸你?为什么你只是尿了裤子而已?阮婷你不要忘记,我们已经学过生理卫生课了。”

阮婷簌簌发抖。她挣扎着:“我没有骗……”

“你就是在骗!骗老师骗同学,骗我,更骗你自己!”刘英姿咄咄逼人将案情分析推进。

“因为你喜欢黄老师,所以你骗得滋滋有味!”

阮婷脸色煞白,抖得更加厉害。突然,她两眼上翻、面部抽搐,然后牙关紧咬,全身僵硬地往后一倒!刘英姿吓得尖叫起来。山坡上分散的同学都围过来。肖喜梅在办公室听到同学的报信后也迅速赶到。几个同学好心地要去扶起在山坡的地面上抽搐的阮婷。肖喜梅阻止了他们,“现在不能乱动她。”

阮婷抽搐得像一只触电的老鼠。嘴角涌出许多白沫,身子底下流出热的液体,她又尿裤子了。刘英姿突然失声哭起来。

阮婷没有参加中考。她被送进了四医院精神科。听到这个消息,同学们都很沉重。有的女生忍不住哭了。刘英姿没有哭,她只是后悔没有保留阮婷写给她的纸条。

在某个中午补习的时候。刘英姿完成两张化学试卷。她告诉黄建设阮婷的故事。

“纸条。厕所。还有黄老师你。”

黄建设迷茫地笑笑,摇摇头。看一眼刘英姿,发觉她眼珠漆黑晶亮,正全神贯注盯着自己。黄建设再度迷茫地笑笑,又摇摇头,充满着无奈的自嘲。

栀子花已经开得铺天盖地。无语的馥郁芬芳,是花儿竭尽全力绽放的盛世华年。

补习结束后,刘英姿在理化大楼某个拐角处的台阶上拾起一朵凋落的栀子花。前夜的风雨将它摧残。盛世未开,芳踪已渺。她将它举至唇边,亲吻,祭奠。刘英姿举着那朵栀子花,抬头看见了刘小军站在自己眼前。这已经是她第三次在这个时候这个位置碰见他。

端午节前,刘英姿的外公死了,小姨妈带着表姐徐若云来参加葬礼。刘英姿的母亲和小姨妈已经不是很象了。虽然她的母亲是姐姐,但小姨妈看上去要苍老很多,白头发都有了。

刘英姿和徐若云有着酷似的五官和神情。她身高已经超过徐若云,身材像木棉树一样亭亭玉立。徐若云似乎还孱弱些,削肩膀和披肩发使她显得典雅灵秀。她们都有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刘英姿的眼睛像湖水,清澈、平静。徐若云的眼睛却如井水,清冷、深邃。

母亲夸赞表姐徐若云越来越漂亮了。嘱咐她“你大了,也该替你妈担些忧愁了”。 又问她毕业分在哪里?徐若云答“分在档案局。”刘英姿听了心里一动,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夏天来了,天气越来越热,天暗下来的时间越来越晚。谭立华在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里筋疲力尽。他渴望逃遁,但徐若云将他的办公室变成一个牢狱。她随时让他守着牢狱也守着黑夜。他不敢说半个不字。

其实黑夜中,根本看不清徐若云变化多端的裙子。他只感到裙子和黑夜一样,是最方便的遮掩。

这天徐若云穿了一条绿色的乔其纱连衣裙,显得清水出芙蓉般的干净清爽。谭立华在办公室的一张椅子上坐着,天终于黑得什么也看不见。徐若云这次表现得很主动,她跨坐在他身上,几近疯狂。她的热烈和疯狂感染了他,让他在纵情欢愉的时候感叹“人生若只如初见。”

徐若云因为她自己的主动和疯狂,感受到了人生的首次性高潮。她在高潮来临时,用力,用力,奋力攀登!然后她在一瞬间失去羞耻也失去意识,她听到自己的叫声又仿佛不是她自己:“噢——噢——噢——”。

那真的不像性高潮的声音,感觉不到快乐,只感觉刀子割肉的鲜血淋漓。

谭立华和徐若云做爱的时候连外衣也不脱。只将裤子褪到一半。徐若云称自己穿裙子是为了奉献,却嘲弄谭立华的此种行径为败类。谭立华没有那么高深,他觉得他们都是为了苟合方便。每次完事后他总是匆匆先行离开,嘱咐徐若云过半个小时再走。他走出去将门带拢,徐若云听得电子锁“嗒”地一声闭合。

徐若云独自沉思。背对着门,望着黑暗的窗外。绿色的裙子在黑暗中失去光华和娇嫩——她没有穿内裤。她的身体和心灵都空洞苍白得几近虚脱。她双手撑在窗台上,泪水象蚯蚓一样爬满了姣好的面颊。忽然,她听到身后“嗒”的一声,是门锁开启的声音。谭立华忘记什么东西又转回来了?

好像一袋水泥朝她头上沉闷地砸下来。徐若云天旋地转中回过身来。两个瘦小的黑衣蒙面人举着利器朝自己迎头痛击……仿佛金庸的武侠小说。

又是一下沉闷的攻击,金星灿烂地冒过一阵,徐若云的思绪中断。

两个黑衣蒙面人在黑暗中对视。他们有着相似的神经质的大眼睛。其中的一个看了看躺下的徐若云,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把刀。那只是一把铅笔刀。他把刀递给另一个,用眼神命令他动手。另一个却犹豫起来,将手缩在后面。这一个没办法,只好自己操刀。动手前另一个又来阻止。他恼怒地瞪着另一个。另一个掏出一块布,两个人才意会着相帮用这块布塞成一团堵住了徐若云的嘴。

铅笔刀划过徐若云的脸。下足了气力才割开一丝皮肉,微微地冒出几点小小的血珠。

“算啦,另一边脸不用割了……这么麻烦。”这一个说,另一个也松了一口气。

他们发现徐若云的裙子里没有内裤,愤怒的火焰腾的一下燃烧起来。四目相对很快意见统一。他们将徐若云像拖死狗一样拖起来,坐在刚才和谭立华做爱的那张椅子上五花大绑。刚刚绑好徐若云就从昏迷中醒过来。他们又四目相对交流意见。另一个的眼睛流露出些许惶恐,意思是就此罢手。这一个却愤懑满胸,眼睛凌厉如刀。

他们先是将一个汽水瓶口塞进徐若云的下身。徐若云眼神凄厉,泪如雨溅。“咿咿呜呜”的哀鸣被一团布阻塞在喉咙间。徐若云在椅子上用力扭了两下,汽水瓶子竟然就溜了出来。

他们后来在徐若云的下身塞进一只节能灯泡。然后他们锁了门离去。

第二天早上谭立华来上班,开门后看到徐若云,他大惊失色!徐若云状如女鬼,气若游丝,被绑在椅子上,她的绿色乔其纱裙子像一堆乌七八糟的腌菜。谭立华将她解救。从她嘴里取出那团布,谭立华认出那是妻子肖喜梅穿旧的一件真丝背心。

1989年的盛夏来临。初三6班在中考中考得不错。刘英姿和刘小军两个人考取了省重点高中。刘英姿的化学成绩没有拖后腿,考了88分。

同学们前往班主任肖喜梅家拿录取通知书。谭敏谭杰拿汽水开西瓜,热情招待同学们。他们双双被体校录取。分离的阴影已经消散。

刘英姿把刘小军的化学课堂笔记带来还给他。她真诚地向他说“谢谢”。刘小军还是沉默不语,血液的涌动将他的脸烧得灼热。

轮到刘英姿取录取通知书,她像一棵挺拔的木棉,亭亭地站在肖喜梅面前。肖喜梅欲言又止。刘英姿眼神清澈望着她的老师,静静地等候她开口。她觉得她现在可以以成人的姿态与老师交流了。

肖喜梅还是没有说什么。她只是怅惘地笑笑,伸手捋一下从耳边垂下的头发。刘英姿看到了她鬓角的一些白。她由此想起栀子花尚未开时,那芬芳里绽出的白色。刘英姿黯然神伤。

“刘英姿,读高中还要继续好好写作文,你很有潜力。”肖喜梅最后这样关照。

“我会的,肖老师。”刘英姿回答。她停了片刻,又说:“我的表姐徐若云在档案局工作。”

肖喜梅并不惊讶。她带着一丝疲倦的笑意,沉默无语。

“不过她已经辞职去了深圳。”

深圳,一个新兴崛起的城市。刘英姿的母亲评论这个城市用了四个字“光怪陆离。”

1989年9月。刘英姿升入省重点高中高一(2)班,很巧刘小军也分在这个班级。刘小军长高了,反而显得又黑又瘦。眉毛浓如关羽,脸也很黑,上嘴唇那儿更是黑色素沉淀似地黑着,尚一无生长。刘小军不再坐在刘英姿的前排了,人也活跃起来,爱上打篮球;课堂的发言也很积极,只是那嗓音不怎么好听,像絮聒的鸭子“嘎嘎嘎”,又似一面破锣。跟刘小军这样的男生,班上涌出一批。而类似刘英姿一样飒爽的女生们都沉静下来了,她们微笑友好地观望男生们由害羞变得雀跃。她们开始有淑女的样子。

黄建设是在一个夕阳满天的放学时分来看刘英姿的。操场上正在举行篮球比赛。围观的人群蔚为壮观,有很多女同学。黄建设看见穿着白衣黑裙校服的刘英姿。刘小军力破重重阻扰投进了一个球,人群哗然。有个女孩手舞足蹈,裂开嘴巴大笑,她美好的牙齿在夕阳下闪着贝类的光泽。她当然是刘英姿。黄建设就是在这个时候走上前去。

“黄老师!”刘英姿见到黄建设很惊奇,还有些淡淡的喜悦。

黄建设不知为何有些局促。刘英姿偏着头,带着调皮的笑容看着他。那曾是黄建设非常熟悉的笑容。但现在这笑容里除了调皮之外,还有笃定镇静,和那么一丝丝狡黠的调侃。

黄建设忽然觉得自己老了。已经是秋天了。傍晚的夕阳,还有偶尔吹来一丝凉的风。

“我只是来看看你。刘英姿,你长大了。”

球赛已经结束。同学们三三两两散去。刘小军搂着篮球,在离黄建设和刘英姿不远的位置踯躅,欲上前,不上前。黄建设朝他招手,高声叫他的名字:“刘小军!”

刘小军欢快地搂着篮球跑过来了。跑过来之后,却有些大咧咧地喧宾夺主。他笑模笑样地在黄建设和刘英姿之间看来看去,颇有些秘密尽在掌握的得意。而刘英姿镇定自如。她微笑地迎向刘小军两头探寻的目光,然后揪住这目光不放,她像吹纸片一样轻易地向他的眼睛弹劾过去!刘小军就垮塌了。他重新变回一个害羞的男孩,手乖脚乖地站在那里。

“刘小军,你……也长大了。”黄建设说这话的时候,觉出自己的做作。可是他又实在不能忍受无话可说。他的镇定已经失去多日,今天来回收。只是收与不收都无关痛痒。

告别的时候,黄建设告诉刘英姿他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刘英姿像个优雅的女士一样伸出手去与他相握,然后颔首祝福。

夕阳西下,刘英姿回家。有点远,但是不急。她喜欢这样漫步,在走的过程中从容思考。

刘小军骑着自行车从后面赶上来。他一只脚踮地,扶住车龙头,回过头看着刘英姿。刘英姿挥挥手。刘小军的脸迅速地红了,他会错了意。他以为刘英姿拒绝他用自行车带她的好意。他飞快地骑着自行车逃走了。

刘英姿一边走一边心情很好地笑起来。她根本没感受到刘小军是要用车带她。她以为他停下来,是一个礼貌的招呼,自己挥一挥手 ,是一个礼貌的回应。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