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宠爱
5625800000043

第43章 飘萍1

周晶晶毕业后选择了在这个城市坚守。租住在城市边缘的的一间地下室里,阴暗、潮湿,永无天日。是的,这城市给人的感觉就是永无天日,但却无法割舍放弃,让人没有办法抬起脚来一走了之。

周晶晶算是幸运的。在毕业后的酷暑过去,第一个美丽的秋天来临的时候,她进了一家小有名气的公司,职位是所谓白领阶层里的最底层——文员,每个月准时领取1200元的薪水。已经很不错。

周晶晶每天起的很早很早,可谓披星戴月。骑着一辆旧哈哈的自行车(那是她60元淘来的二手车),从城市的最西边缘往中心挺进。要骑将近50分钟。然后她在离开公司还有两站路的一个公交站头,停放好自行车,再坐两站路公交车赶到公司。她在这个时间空档里调整呼吸,搓揉一下被风吹的干干的脸和手——将这一路骑车而来的风尘狼狈折叠好,尽量以一个优雅的OFFICE女形像进入公司。

初入职场,周晶晶小心侍候。新人,总是要夹起尾巴做人,尤其是在这种阴盛阳衰的所谓OFFICE行政中心。可还是没有人领她的情。

周晶晶每天到得最早。做好撒扫庭除的基本卫生后,同室而处的范灵和李志萍才姗姗来迟。有时李志萍进来的时候正好碰上周晶晶拿着她的茶杯准备去洗,她会“啧”地一声,一把夺过来,仿佛周晶晶的手上有瘟疫,然后还要翻一个白眼:“以后,我的东西你就不要乱动……”心里万分委屈,周晶晶却不便发作,也只好自我解嘲地讪讪一笑。李志萍和周晶晶老家的小姨一样大,所以周晶晶刚来的时候尊称她李姨。但李志萍不睬她的尊重,对她的称呼从不答应。还是范灵有一次指点周晶晶说:“单位里不要姨啊妈的,大家一样都是同事……” 周晶晶后来改叫李志萍李姐。李志萍对这样的称呼依然嗤之以鼻。周晶晶觉得李姐叫人难以“理解”,范灵也同样好不到哪里去。

事实上,周晶晶是一个比李志萍范灵之流学历高,又比她们年轻漂亮的湖北女孩。如果她有完整的家庭,有像其他孩子一样掌上明珠般的父母疼爱,她也并不愿意赖在这个见鬼的城市不走。如果不是这家公司每个月准时地把1200元打到她卡上,周晶晶也许早就忍受不了李志萍范灵之流。付掉500块的房租,日常开销肥皂牙膏卫生巾总归逃不掉,电话费,坐车,还有许多零碎的七七八八,这每月1200是要捉襟见肘的。早餐和晚饭都是最低廉的食品,不是馒头就是泡面。中午在公司食堂里,周晶晶再也不可能像李志萍范灵那样只吃比猫食还少的一口饭,她在包括李志萍范灵在内的所有同事的关注之下去盛第二碗饭,不动声色地吃各种蔬菜肉类,还要喝一大碗汤。让你们去嘲笑吧,让你们去议论吧,我自巍然不动。应该说,周晶晶的承受能力还是很不错的,她在那OFFICE的夹缝里顽强生存,那营养齐全的一顿午饭,也将她滋养得茂盛如五月繁花。

周晶晶一个月最多会逛两次超市,一般都在休息天。每逛一次超市会花去很多时间。一个小小的肥皂货柜区,她可以逗留一个多小时以上。终于引起超市理货员不太友好的目光注视,周晶晶拿起最终选择敲定的一块肥皂,悲愤离开。比较商品的价格,质量,用最少的钱买到最合算的商品,这是有非常大的难度系数的,怎么能够不花去大把时间呢?一样情有独钟看上的物品,爱不释手舍不得放下,一咬牙放进购物篮,走了没几步,又折回来,放回货架……这种煎熬和折磨,不应该是周晶晶这样年龄的女孩子应该受的 。什么时候,可以在超市里从容地行走和挑选?看到自己喜欢的物品可以轻易地付钞占为己有?这简直不算人生理想,可22岁的异乡孤女周晶晶被这样鄙薄的愿望压得喘不过气来。

有一天 ,也是在逛过超市之后情绪低落地回到她的地下室蜗居,湖北老家的叔叔来了电话。地下室因为信号不好,叔叔的话断断续续不连贯,但是“爸爸”、“脑瘫”这些字眼如五雷轰顶,周晶晶拽着手机跌跌撞撞从地下室冲出来爬上地面。

周晶晶回了一趟老家。和爸爸的见面是在医院里。她以为自己会十分悲痛,却没有。望着爸爸在镇定药物的作用下略带痴呆表情地熟睡着,斑白的头发像乱草一样摊在枕头上,她心里沉甸甸的,还有些厌烦。是的,厌烦,只有用厌烦这个词语来形容当时的心境比较准确。

后妈淑贞已经逃之夭夭。周晶晶说“怎么能轻易放走这个女人呢……她现在和我爸爸有法律夫妻关系,她要负责……”

“他们没有领结婚证的”。叔叔冷冷地看着周晶晶,用冷冷地语气告诉她这个事实。

“怎么可能哩,他们已经在一起9年……小时候爸爸还带我去过那女人的娘家……对,肯定是逃回娘家,我要去把她捉回来。”

姑姑是爸爸的妹妹,叔叔的姐姐。她表情严肃地站出来,郑重其事地对周晶晶说:“刚才你叔叔说了,你爸爸和淑贞是没有领结婚证的,还好也没有再生孩,和你妈妈,那是办理了合法离婚手续的。”

姑姑顿了一顿,又继续道:“你是你爸爸唯一的亲人,你必须对你爸爸的一切负起法律责任来。”

周晶晶有些怨恨地看着姑姑和叔叔,又怨恨地看了一眼像傻子一样熟睡着的爸爸。爸爸其实还不老,怎么会得脑瘫呢?这一瘫,要瘫到什么时候呢?

“怎么会是我是他唯一的亲人?你和叔叔不也都是他的亲人吗……”

叔叔听了周晶晶的话,表情变得庄严肃穆起来。姑姑却莞尔一笑,伸手在周晶晶单薄的背脊上抚摸着,像是要给她一些安慰和力量。而后姑姑缓缓开口道:“当然只有你是他唯一直系亲属,我们虽然是他的姐弟,但各自成家立业,就是社会关系了。”

周晶晶去了一趟妈妈家。妈妈见到她时带着谦卑的表情,近乎讨好巴结地往她碗里夹菜。继父和同母异父的弟弟泉泉对她都还友好。周晶晶在这个很陌生的家庭里,很短暂地体会了片刻亲情浇灌。周晶晶告诉妈妈爸爸得脑瘫的消息。妈妈垂下眼皮,垂下嘴角。两只劳动妇女的手,像冷水里浸泡过的粗壮的胡萝卜,为难地也垂在那里。周晶晶从妈妈的表情判断出她已经在她告诉她之前就知道这个消息了。妈妈那个低垂的类似检讨的姿势在女儿面前摆放了很久,并且好像准备把这个姿势摆放到地老天荒。

周晶晶终于在妈妈面前流下了眼泪。妈妈也流下了眼泪,却不说一句话。在流干了眼泪之后,妈妈说:“你……应该要好好对待你爸爸的,他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

妈妈的话说得底气并不足,女儿对她怒目而视:“你说的好轻巧啊。我连自己都顾不过来,我怎么管得了他呀。呜呜呜呜……”周晶晶最后拽住妈妈的胳膊,像个没有主张的孩子一样痛哭起来。

妈妈说不出更多安慰的话,也没有太多道理可讲。她只有陪着女儿一起哭泣。在哭泣的间歇里,断断续续重复四个字“要想办法。要想办法。要想办法。”周晶晶哭得肝肠寸断,哭到最后她将她的妈妈一推:“想办法想办法。想你妈的个×呀。”

周晶晶以对母亲的一句粗话,掀开了她人生崭新的一页。

返回Z城之前,周晶晶和姑姑叔叔达成了合作协议,所谓“直系亲属”和“社会关系”的泾渭分明又无法分离。所有的医疗费用由周晶晶全部承担支付,姑姑和叔叔轮流照顾爸爸,不再另外请看护。

回去之后周晶晶很快递了辞职报告。这1200元的艰辛岁月就此结束,而未来,是以悲壮二字垫底的,还不知道在哪里。

在最高行政长官的办公室里,高总很关心地问周晶晶为什么要辞职?高总三十五、六岁,很温和。在一次公司的聚餐会上,周晶晶应他的邀请合唱过一段黄梅戏,博得满堂喝彩。那时候周晶晶真希望生活会出现一丝转机,而这转机,就应该是和他一起唱黄梅戏的高总吧?但那合唱结束也就什么都结束了。周晶晶觉得这关心很荒谬,就笑了一下:“因为必须辞职呗。”

“哦……为什么?”

周晶晶把眼睛抬起来,抬起眼睛的时候也微微抬起了下巴,这使她看起来少了几分学生稚气:

“因为我需要找一份能赚很多钱的工作。”

高总没有再追问。盯着周晶晶看了很久,才轻轻地叹道:“很可惜……”

对于这样的惋惜,周晶晶没什么感觉,她咧开嘴妩媚地笑了笑。她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时候,双手将工作裙摁平。高总也在她对面站起身来。

“你找到……可以赚很多钱的工作了吗?”

“还没有,我要先辞职才去找。应该会很快的,不是吗?只要我肯……努力付出。”

周晶晶曾经燃烧过的希望再次微微复苏,也许,高总真的是留意她的 ,看他的样子,欲言又止地,多么像啊。他,难道真的是上帝派来帮助自己的吗?

原来上帝只是开了一个冷玩笑。高总在几分钟的窘迫和难堪之后,准确无误地表达了他的意思。他要在她辞职以前成为购买她处女初夜的第一个男人。周晶晶受到了来自自己的羞辱和打击,但也只有片刻。接下来他们开始讨价还价。

“第一次要贵一点的”。

“哦,呵呵,那你说说看吧。”

“五千块,第一次要五千块。”

“两千吧,两千差不多,零敲每次就是两百的样子,翻了十倍了。”

“看样子高总很拎行情啊。”

他居然脸红了,然后很深情地说:“因为我太太在日本……我很爱她。但是我还是要很好地解决自己生理问题。仅此而已。”

周晶晶对他的深情撇了撇嘴。

“三千块。少了三千块拉倒。赶快在我辞职报告上签字吧。”像是垂死的挣扎,周晶晶觉得自己正在慢慢变得无耻和坚硬。

高总沉吟了一会。周晶晶冷冷地看着他。“呃你……不要向看仇人一样看着我。我是你的客人,我考虑自己的钱花的值当不值当是很正常的……我们要互相尊重。”

“好吧,三千块。我愿意。”

半个小时之后周晶晶拿到了三千五百块人民币现金。她将自己的处女之身在高总办公室后面的套房里出售了。没有过多的打探和交流,一切都是无声地进行。当周晶晶疼得闭上眼睛时,高总还很绅士地问她可以继续吗?他还是比较温柔的,哪怕是一桩买卖,也并不是完全至对方的感受不管不顾。完事之后他还给她倒了一杯水,然后就去取了现钱给她,多给了五百。

周晶晶说“你多给了”。高总说“你拿着”。周晶晶就收起来了。然后高总就批了她的辞职报告。然后他们就彼此留了联系方式,高总说找到合适的工作别忘记告诉他。两个人都比较满意。一切看起来温情脉脉不伤和气。要走的时候高总还帮她把衣领整理了一下。

都是滑稽荒唐冰冷的无情,冰冷的无情里渗透着的丝丝屡屡温情,也是在更深一层无情的底色上拷贝来的,是更深刻的滑稽荒唐。周晶晶的一只脚就这样勇敢地踏进去了。

周晶晶在一家叫幸子良人会所的地方上了三天班。是一家卡拉ok夜总会,地处这个城市最中心最繁华最经典的路段。只要在包厢里陪客人唱歌喝酒跳舞就可以拿到小费,俗称“坐台”。妈咪游说周晶晶的时候说:"运气好的时候,你一个晚上可以坐三个到四个台。”每个台最低的小费标准是150元。周晶晶在心里迅速地将150乘以3乘以4地计算了一下,又想到不用和客人发生实质性的关系,就很高兴地答应妈咪来上班。

从周晶晶的地下室打的去幸子良人会所正好是50元。下车的时候周晶晶想今天晚上一定要把打的费赚到啊。

许多小姐挤在一个包厢里等着妈咪带台。有的在化妆,有的一支接一支地抽香烟。彼此间没有什么交流。周晶晶不知所措,但努力克制着新加入的惶恐,妈咪每推开一次门,一大帮小姐就蜂拥而上。妈咪冷着脸,在众小姐里点着“你,你,你,还有你……”每次点够5、6个带出去。然而妈咪进来了5次也没点到周晶晶。就快10点了,属于这个夜晚的高峰期即将过去。周晶晶等候在包厢里感受到了冷板凳的滋味,那打的的50元资金投入,也许今晚是回收不了了。

正在周晶晶怅然若失沉思的时候。包厢的门再一次被推开了。进来的是一个小姐,第三次被妈咪带出去的那个,看起来清秀漂亮,根本没有风尘味道。她叫叶子,妈咪点名叫她的时候,周晶晶记得是叫她叶子的。叶子一进包厢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剧烈地喘气。一个头发盘得高高的很瘦的小姐,走过来递给她一只点着的香烟。叶子接过烟猛吸一口,却呛了喉咙,猛烈咳嗽起来,夹香烟的手也抖得不成样子。瘦子小姐安慰地拍拍叶子的背脊,然后冲所有观望的其他小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烟熏火燎的牙齿。妈咪就在这个时候进了包厢,声色俱厉地叫了一声 “叶子!”叶子抱住瘦子小姐的腰,她用并不标准的这个城市的方言说:“我不去了,小费我不要了……他们是一帮畜生。”

妈咪没有等叶子解释完,再次厉喝一声“住嘴”!包厢里立刻安静下来,静的没有任何声音。厚实的包厢门阻隔着这令人窒息的安静,门外依旧是歌舞升平的欢乐之声。

“晶子!”妈咪突然叫了另一个小姐的名字。但是没有人答应她。直到妈咪走到了周晶晶面前,她才反应过来,原来“晶子”是叫她。周晶晶跟着妈咪走出去的时候,回头冲叶子和瘦子笑了一笑,然后带着大义凛然的表情出了包厢。

周晶晶的运气不好 ,第一次坐台接客,就是接替中途出局的叶子接待这帮被她称之为“畜生”的衣冠楚楚的家伙。他们把酒含在嘴里,然后要求小姐嘴对嘴啜饮。周晶晶接受不了,稍微迟疑了片刻,就被那个老家伙一把抓住了胳膊,使劲掐下去,轰臭的嘴凑了上来。老家伙粗硬的指甲野蛮地陷进胳膊上的肉里去。酒终于喝完了,周晶晶跌坐进沙发里,胳膊上辛辣的疼痛让眼泪不由自主地涌进眼眶。这时另一个家伙醉醺醺地将她一搂,脸对着脸也要和她亲嘴。她本能地将头扭过一边。那家伙猛地抬手用力拽住她的长发,将她的脖子一扭。周晶晶闭上眼睛屏住呼吸,眼泪从紧闭的眼角纷纷滚落。那强行和周晶晶亲嘴的家伙看到她的眼泪分外恼怒,便下死劲狠狠咬破了她的下嘴唇。周晶晶被他松开后,张着嘴喘息的时候发现嘴边有温热的液体涌出,一滴,一滴,跌在包厢里肮脏的地毯上。她抽了一张纸巾,忍着剧痛捂住受伤的嘴唇,胳膊上的伤也一起鲜明地疼痛起来。凌乱的头发纠结如草,并不知被谁恶作剧地在头发上绑了一只啤酒的开瓶器,摇来晃去。这帮客人看着周晶晶狼狈不堪的样子笑得前仰后合。周晶晶也笑着,只有笑着,微笑的嘴边开着血的花。

这帮客人到凌晨1点多才买单,给周晶晶的小费是底限150元。她哀求发小费的那个客人行行好,多给点车头费。但发小费的客人将眼一横,鄙夷地朝着周晶晶说:“哼。你,既不温柔,又不风骚。还在爷们开心的时候哭哭啼啼。给你150已经便宜你了。快滚!”

妈咪抽了20元,这是必须的,每个拿了小费的小姐都要给妈咪抽成。

凌晨的风,夹带着露水的湿寒,周晶晶穿着单薄的衣裙在街头拦的士。算了一下账,终于没有赔本,来去的的士车费是100元,进贡妈咪20元,还剩下30元。她把头靠在后座上,紧闭双眼,爸爸痴呆熟睡的脸突然无比清晰地在眼前浮现,她怕冷似地将双臂交抱在胸前,眼泪再一次从紧闭的眼角纷纷滚落。而夜已深沉。

周晶晶在第三天的收入白板之后结束了三天的坐台小姐工作。留下最深刻的印像是那里的小姐都像日本女人似的被称作“某某子”。

姑姑打来电话,铃声响了两下之后就挂断。但她又等不及由周晶晶这边出话费费回电,一条短消息迫不及待地跨越时空梭了过来。姑姑是很与时俱进的,短消息发得如此之快。短消息的意思是很久没有接到周晶晶的汇款,医院里天天要用钱,如今姑姑已贴了几千云云。周晶晶小心回复:“多谢姑姑担待,我会尽快汇款。”

下定决心去做桑拿洗浴中心的小姐。周晶晶去面试的时候化了很浓的妆,浓黑的眼影,深紫色的唇膏,将身上的学生气一扫而光。面试的两个男人,一个个子矮小獐头鼠脑,绿豆小眼,嘴唇尖尖地嘬起,另一个却五大三粗膀阔腰圆,满脸的横肉上牛眼暴突,还像张飞一样蓄了一部黑厚的络腮胡。这两个极具特色的面试者好像阎王殿里的两位瘟神,他们有个很不雅的行内职务称呼叫做“鸡头”。

面试过后胖瘦两鸡头让周晶晶明天下午来进行最后过关的实际操作技能训练。周晶晶不明白什么是所谓的实际操作技能,很困惑地看着两位鸡头。瘦子鸡头不得不如此解释道:“就是先给老板睡,看看表现如何。”周晶晶由二位鸡头的模样揣想所谓的老板也好不到哪里去,心里沉甸甸地不知如何是好。但贼船已上,无论如何都要开动这船往前划去。坚持坚持,千万千万。周晶晶如是鼓励安慰自己。

第二天下午接待周晶晶的首先是一个又老又丑的女人。她让周晶晶先洗澡。周晶晶洗净脸上的化妆品,在浴室的水蒸气下流露出一张清秀姣好的脸,像出水的芙蓉一样干净清爽。她听见那个老丑的女人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叹息。周晶晶在老丑女人的端详之下,擦干身体。女人的眼睛好似检察官,在她身体的每一个精彩地方注视停留。优雅细长的脖子,圆润的美人肩,小巧玲珑的双乳,玫红的乳头好像成熟的相思豆,夺目地点缀在凝脂堆玉的小山丘上。纤细柔嫩的腰肢,平坦结实的小腹,精致美好的肚脐之下,是丰茂的森林地区。那黑色的阴毛像一片整齐的等边三角形的旗帜,在水珠的滋养下闪耀着油润的光泽,安静美好地帖服在丰满隆起的阴阜上。修长的腿有鹤之形,在恬静的脚踝边形成落地之势,脚趾紧凑团结地生长着,洁白的脚趾甲好像大小不一的一群安静的贝壳。老女人的眼神发出赞叹,情不自禁地伸手去触摸周晶晶最神秘的部位,周晶晶一半害羞一半惊讶地躲闪了。老女人如梦初醒般地发出一声解嘲的轻笑,将一张洁白的大浴巾裹在周晶晶的身上,拢住她的肩,亲密地说:“随我去见老板吧”。

一间有檀香气息缭绕的房间。房间里有两张洁白的单人床,如水的轻音乐似有若无缓缓流淌。那檀香的气息和音乐,都有着致命的催眠作用,让人身不由己地犯困浑身发软,一点办法也没有地将自己交付出去。

老板端坐着的背影好似一个古装的女子。长长的黑发披散在两肩,头顶的中心挽着一个髻。他身穿一件宽大的绸缎白袍子,由白袍之下两肩的宽阔度,周晶晶断定他是一个男子。一切和预想中的相差太远,她想像老板可能是种种粗鄙之人,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来成就今天的舍身取义,但却没想到老板是这样一个古不古,今不今,男不男,女不女的人物。她干净安静地裹在白浴巾里,听任檀香弥漫音乐流淌,不知如何是好。

足足等了有十分钟,老板终于站起身来。他是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就是那背影,也很有古代美男的神采和风韵。他转过身,周晶晶看见一张明眸皓齿的脸。那当然是一张男人的脸,虽然有几分脂粉气,却丝毫不影响他唇红齿白,剑眉朗目。

老板朝周晶晶温和地笑了笑,微露出洁白的牙齿。周晶晶也笑了笑,那笑容没有经过任何思考,完全是受老板那微笑的传染或勾引,无端地荡漾在嘴角。就在这彼此微笑的刹那间,老板轻轻一抖,那丝绸的白袍子,无声地滑落,在他的脚下,安静地成为一堆无辜的雪。

他现在是全裸的了。不算健壮,修长美好的男人身体,带着干净的清香,亭亭玉立。周晶晶不敢多看,她依旧裹着浴巾,不知道要如何继续。

又是彼此观望的十几分钟过去了。老板赤裸着身体,玉树临风地站立着,浓密的鸟巢深处,如蚕,如蛹。周晶晶在檀香和音乐的熏陶下更加昏昏欲睡。仿佛听见老板叹息了一声,然后他抬脚走向了自己。周晶晶在老板将自己抱入怀中揭开浴巾的时候,只感到即将睡去的朦胧,那瞌睡是如此不可抗拒。

老板的手拂过周晶晶的脸庞,加重了催眠的感觉。浴后微干的发丝轻扬,在嗅觉里添加进一笔甜丝丝的氤氲。她像婴儿一样由他亲吻她的嘴唇,而他像吮吸一枚多汁的水果,慢条斯理。然后他握住她的手,引向自己胯下。她终于触摸到了,深浓的毛发深处,如蚕,如蛹,依旧。他仍然慢条斯理亲吻着她的嘴唇,她困惑地笑了笑,将吻结束。

实际操作技能没通过,周晶晶没有获得在洗浴中心工作的资格。道别的时候老板已经穿好了衣服,很细心地重新帮周晶晶把浴巾裹好。他伸出白嫩修长的手轻轻捏住周晶晶的四个手指头,是最绅士的握手礼节,然后轻轻地说“再会”。柔声细语,真的好像一个女子。

从洗浴中心出来的时候,已经华灯初上。周晶晶在繁华的街头茫然失措,仿佛刚刚从时光的隧道里抽身出来找不到方向。那檀香,那音乐,那发香,像蛊惑的阴谋,依旧藏身在现代光怪陆离的声色犬马里,不肯错过任何一个借尸还魂的机会。

她很饿了,还没有吃夜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