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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拆白党1

拆白党(普通话:chāi bái dǎng;吴语上海话:Tshaq baq tan)是20世纪20-40年代的上海俚语,泛指上海地区一群纠党并以色相行骗,白饮白食骗财骗色的青少年,多属男性。

——题记

九月伊始,阳光依旧炙热如夏季的一个早晨,秦旭玲认识了林丁。

那是在西城学校门口的一个公交站头。78路公交车匆匆来了,林丁在秦旭玲前面上车,她的公交卡连续三次显示刷卡失败。

“我的卡上还有蛮多钞票的……”林丁象一个勉强从梦中醒来的无辜小孩,向司机解释道。

“那么是你刚不久乘过这路车了,半个小时之内,经常会出现刷卡失败……快点,不要影响后面乘客,大家都赶着上班,投币吧。”司机的语速很快,耐心有限。林丁更加慌乱。她手忙脚乱翻包掏皮夹子,皮夹子却掉到车厢地上,一卷百元十元乱七八糟的钱,狼狈现身,但并没有半枚硬币当啷作响。司机蹙眉,嘴里发出“啧”地一声埋怨,身后登车的乘客也开始发出嘘声。

“来来,我给你投币……”秦旭玲刷了自己的卡以后,迅速再投进两枚一元硬币。林丁不知秦旭玲的硬币是怎样、从何处掏出来的,秦旭玲自己事后,也完全想不起来。

“我只记得,那天你对我说谢谢的声音都是哽咽的。”许久以后的一个夜晚,在秦旭玲家中的阳台上,她这么对林丁说。

秦旭玲暗暗关注了林丁好久,从繁华之春,关注到寥零之秋。她渴望接近她,却又畏怯她周身笼罩的忧郁之气。

“我叫秦旭玲,我儿子在西城小学读二年级。你女儿是读三年级吧?我从春天就开始注意你了……”

“是吗?谢谢。”林丁是知道秦旭玲关注自己的。她即使不看别人,也知道无论在哪里,自己都比较容易受到关注,那些陌生的,渴望了解与结识的,男人的,还有女人的关注。她其实,既不年轻,也不漂亮。她不回应关注,是因为她缺乏与人打交道的基本能力。

“我也是乘78路接送儿子的。有时候,我在站头,能远远看到你从你们家的门楼里走出来,低着头,撑着阳伞……”

林丁似乎有些害羞,抓紧了公交车的吊环,身子立得很直,头却低得更低了,她把一缕羞涩的微笑,用细碎的牙齿,咬在下嘴唇上。

“你一路都不说话,也不笑。好像在另一个世界里梦游。”秦旭玲继续说。

“就是这样的……不过,我也看到,你很辛苦,有时候,你跳上公车,还提着那么一个大的黑袋子,是去七浦路批发服装吗?”

“原来你也有注意到过我?我还以为你根本……不是七浦路的,那都是些皮货,我开了一个小店,就在住处附近。离你家也不远,我们住得很近。”

“嗯……上次六一儿童节,你被你儿子的班主任邀请到台上去发表亲子教育感言,你说,外地人在上海打拼很不容易,还要教育孩子,关注他的学习,关注他的心灵,报了许多校外补习班,活得很累,也很充实……”

“原来你记得这么清楚,这是我稿子的原话呀,我还以为你这个人很难打交道呢……”

“原来你并没有找我说话呀。”

“我怎么……我是江苏泰兴的,外地的。你一看就是上海女人,那种老公养在家里的太太,很从容优越的气质,我怕你……不过,你让我不敢轻易接近,又叫我时刻有些担心啊!”

“谢谢你关心我。”林丁释放出她的微笑,车子又一阵摇晃,她柔柔地抓住秦旭玲的一只手,那么自然地握着。 “我叫林丁,我也不是上海人,我是宁波的。很高兴认识你。”

“哪,让我们记一下手机,你是多少?”

“嗯,是记一下手机号码……”林丁说,她完全地敞开着她的天真笑容,忧郁之气,在那一瞬间,真的是,溜走过的。

还是九月。林丁写下一篇《不朽的雨季》,从Q上发给秦旭玲,但秦旭玲并不在线。林丁安心写字的时间,是孩子在学校里端坐着上课的时间,那时候,秦旭玲正在她的小皮货店里忙着收货发货。

秦旭玲做皮货生意,是她的前夫邵建勇带出来的。秦旭玲的勤劳勇敢和她的外语一样,很棒。她的爱情曾经一度,也很棒。邵建勇是比她小八岁的帅男,帅得没话讲。除了迷得住中国女人秦旭玲,更迷得住大批中东女人。秦旭玲和邵建勇在中东做皮货生意,皮货总是和各种富裕臃肿的女人有关。秦旭玲的生意日渐好起来时,她的迷情小丈夫邵建勇正一点点被好几个中东女人蚕食瓜分掉。

“我们钱赚得不少了,可以还得清老家做别墅时欠下的债了,建勇,我们回去吧,兵兵那么小,跟着爷爷奶奶,也会想我们的……”有一天,秦旭玲忍不住对邵建勇说。

可是邵建勇不肯。秦旭玲说那些话时,她还在他怀里,她和他生的儿子兵兵,在离开中东很远很远的江苏泰兴。他抚摸着她肚子那的根根肋条骨,又亲吻着她眼角细密起来的鱼尾纹,他在她的头发和皮肤上,还嗅到了各种各样皮货混合在一起的微微的腥气。他把舌头深情地探入她的口腔里,只有动作,无语。秦旭玲感动得热泪盈眶,她热泪盈眶迎合着邵建勇。

可是,第二天,当秦旭玲奔波一天回来,却见店门关着。那是一扇拉到底的卷闸门,秦旭玲有些困惑地蹲下身子,往钥匙孔里插进钥匙,几乎还没开始用力气转动,卷闸门就自动直接“哗啦啦”往上翻卷而去。中东的初冬的天,正在毫不留情地黑暗下来,小小的皮货店里,没有灯光,似乎怕丑似地黑着。秦旭玲瘦骨嶙峋的右手食指按下灯光开关时,疲累的心,已经尘埃落定。货架如梦似幻地空着。店的二楼,是他们的住处,放钱的抽屉里,也如梦似幻地空着。邵建勇卷走了所有值钱的皮货,并带走了所有的钱。

秦旭玲回到泰兴老家时,兵兵已经不认得妈妈。邵建勇的父母护着兵兵,象护着一件怕被人抢走的宝贝,同时,他们用忧伤又坚定的语气说“建勇真的没回来”。

秦旭玲一无所有从老家的民政局出来。那儿的工作人员告诉她,由于没办结婚证,他们帮不了她。

“我不是故意不办的,我当初就说先领证来着……可那时,建勇太小,还不到办证的年龄啊。”秦旭玲向民政局的工作人员絮叨解释。

“建那别墅,有我的钱,我还借了钱……”秦旭玲的真相,真是很难看的。她彻底看清了真相之后,终于变得彪悍。她怒目圆睁从邵建勇父母的怀里抢走了兵兵。这里那里的工作同志来做她的思想工作,说“兵兵是建勇爹娘的心头肉,抢走兵兵,等于谋害两位老人的性命,其他问题可以慢慢协商,说不定明天建勇就回来了呢……”

秦旭玲由着兵兵在她身边大哭嚎啕,她死死拽紧他一只小手。她另一只手,不知怎的,“唰啦”变出一把油光铮亮的匕首。

“你们不要看我娘家无人举目无亲,就联合起来欺负我。我和邵建勇没领结婚证不假,但我们生了兵兵,我是兵兵的妈,是事实婚姻,我不让,你们就谁也休想抢走兵兵!”

秦旭玲象古代的女侠,仗剑护子,离开了她和她曾心爱的小男人,在江苏泰兴建造了别墅的家。她所有的财产,只剩下兵兵。那一年,她二十九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