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巴甫洛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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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人生序曲(4)

她回到家时也是兴奋、激动得不能自已。大衣未脱就坐到窗台上,憧憬着从今天起开始的巨大变化。她不想睡觉,她在回味着,他的目光是如何地凝视她,他的声音是如何的甜美,他是如何说着“我爱你……”。

家里除了厨娘谁也不在。杜尼娅也和主人们一起出去了。因此没有任何东西干扰她的遐想。太阳更高了,街上人流熙攘,四轮马车急速驶过,满载着猪肉、蔬菜和面粉的大车驶往市场,健马踏在石子马路上发出“嗒嗒”的响声。

门铃响了。厨娘去开门,进来的是教父。

“你这么早准备上哪儿去啊?”他奇怪地问。

她扑到他的怀里,幸福地微笑着。

“祝贺我吧!我要结婚了!”

巴维尔推开谢拉菲玛,平静地说道:

“祝贺嘛,看来还为时过早。请你和未婚夫一起到我的别墅去吃午饭,那时我才能确定,是不是值得祝贺。”

“值得,非常值得!你会看到,他是一个可爱的人,你一定会喜欢他的!”

“好吧,那就看看吧。你们来吧。”

他走了。他对她面临的婚事所持的平静态度并未使她烦恼。她又回到窗台上,幻想着自己未来的生活。

铃声又响了,这次来的是巴甫洛夫。

“请原谅,我不能没有你。我还有许多话要讲……你怎么?是准备上哪儿去吗?”看到她这副穿戴,他问道。

“不,不,我一回来就这么坐着。我一直在想着我们的事。不久之前,我想起你还完全不同,可现在生活中没有你真是难以想象!”

“听到你的这些话,我是多么高兴啊!我们将永远、永远在一起。永远、一辈子携手并行,这多美好啊!”

谢拉菲玛想起了教父的邀请,于是找个最恰当的机会,把这事告诉了巴甫洛夫。

“无论如何不行!他可能不喜欢我的,哪时他要阻止你嫁给我的。”

“傻话!谁也阻止不了我爱你。你应该去,我求你务必要去,一定去。”

“既然是这么必要,那好,我同意去,但我要带德米特里和瓦格纳一起去。”

第二天他们4人一起动身到海军上将巴维尔的别墅去了。那时他正是海军军事法庭的首席审判官。

“恐怕是要给我们判罪吧,”德米特里开玩笑道,“尽管我们与海军毫无关系,大概这位伯伯是很严肃的。”

出乎意料之外,上将和他的妻子亲切地接待了他们,立刻请他们在餐桌旁就座,请他们喝温好的葡萄酒。巴甫洛夫滴酒不沾,德米特里和瓦格纳盛情难却。主人利用他们喝酒的时间,不为人觉察地把巴甫洛夫悄悄带到花园里去了。

当他们走得很远,谁也不会打搅他们时,老海军上将让巴甫洛夫停了下来。

“对不起,我想问问你,你为什么决定娶像我的教女这样顽皮的姑娘作妻子?”

“首先,她不是顽皮的姑娘,而且我爱她。”巴甫洛夫语气坚定地回答。

“可你完全不了解她。首先,她穷得身无分文。”

“对这我根本不感兴趣!”

“她手脚不勤快,她虽然没有钱,但好奢侈,她不会理家,而且也不漂亮。”

巴甫洛夫突然笑了起来。

“你别再吓唬我了。我对她了解已快两年了。不仅她的生活而且她的思想我都了如指掌,你刚说的这些我一点也没有发现。”

“好吧,既然这样,看来你作的选择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海军上将吻了一下巴甫洛夫。

他们回到别墅,教父要求拿出香槟酒,斟满酒后,他来到谢拉菲玛面前。

“现在我可以祝贺你了,祝你生活幸福,完全赞成你的选择。”

谢拉菲玛原计划要尽快到南方姐姐那儿去,可是两个星期过去了,他们仍然不想离开,竭力找些借口拖延分别的日期。然而这一天终于来到了。谢拉菲玛的钱已几乎用光,所剩仅够路费。巴甫洛夫的钱本来不多,虽然他于1879年医学院毕业,并获得医师资格。他们分别了,约定尽快到罗斯托夫谢拉菲玛的姐姐拉伊萨家会面。

于是他们又相会了。

“你离开之后,我苦闷极了,坐立不安,脑子里什么也装不进,”巴甫洛夫迫不及待地把谢拉菲玛拉出来,沿着顿河岸边的林荫大道散步。他激动地说:“我惟一的结论是:我不能没有你,我们马上就结婚吧。”

“那我乡下的工作怎么办呢?我必须在乡村当一段时间的教师。”

“在城里不行吗?”

“不,不行,我有了家庭,就不能自由地支配时间了。所以,我的朋友,我至少得工作一年。你在这一段时间可以通过博士考试和学位论文答辩。”

“那怎么办?要离开整整一年吗?”

“有什么办法呢,我自己也会很寂寞的。但我们可以写信,这会帮助我们解除离别的痛苦。我一定会常给你写信,写很多很多……”

16 谢拉菲玛快点来吧!

已经是秋天了。巴甫洛夫面前亮着一盏灯。他在给谢拉菲玛写信:“亲吻你,为最近的这封信,再一次地亲吻你。你是不是太娇惯我了?你这样为我的忧郁而烦恼。我想,有时对我们这种人的这些毛病不妨有所谴责……”

“昨天尤里·德米特里耶维奇(无政府主义者克鲁鲍特金的侄子,莫斯科大学的学生——作者注)和他的兄弟,还有一个同学到我这里来了。关于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日记》我们激烈地争论了足足两个小时。你的伊万完全转向了民粹派,狂热地辩护‘到民间去’……”

“……你知道吗?读着你的信,我想,我亲爱的人,她迟早会去祈求上帝的。奇怪,我本人不信上帝,从来没有祈祷过,可你对这类祷文如此熟悉,使我有一种特别恐惧的感觉。我还回忆起一件事。还是在我们恋爱的初期,当时我根本不相信你会爱我。你猜,是你说的哪句话使我确信你的爱情呢?就是你说你没有为此祈求上帝。看来上帝、祷告,并不是内心真挚情感的说明和保证。

“昨天到底还是做了第一个试验,很满意。值得告诉你,上午做准备工作,不太高兴。回家吃午饭,情绪更坏了……晚上在办公室里很苦恼,骂了人,因为试验进展得不好……真想跳进涅瓦河。真奇怪,这个糟糕的试验快结束的时候,好像从什么地方腾升起一股灵感。回家路上差点放声歌唱起来……。亲爱的,关键何在呢?劳动,亲爱的。劳动!不是语言,而是行动……尽管科学上的结果是令人失望的,可是第一次试验是事业的开端……”

巴甫洛夫是如此全神贯注地写信,以至没有注意到德米特里穿着睡衣,睡眼惺忪地向他走过来。

“哎呀,爱情的烈火都把你烤糊了!一夜不睡,看你到实验室会是什么样子吧,看看表吧,已经是3点多了。”

巴甫洛夫伸了个懒腰。

“德米特里,你知道,有一种完全不可理解的感觉支配着我。我给谢拉菲玛写信时,我仿佛就感觉不到距离,好像她就在我的身旁。”

“我只能羡慕你。”

“难道你对杜尼娅没有这种感情吗?”

“有的,伊万,不过有这么件事,你拒绝和彼得的未婚妻结婚,妈妈就要我娶她。”

“那你也可以拒绝嘛。真见鬼,这位远房亲戚对我们每个人都挡路。”

“我是可怜妈妈,所以不娶杜尼娅,可也不和彼得的未婚妻结婚。”

“可你为什么不跟杜尼娅结婚呢?”

“不想让妈妈伤心,你一个人已够使她难过的了。要知道,她怎么也不想从心里承认谢拉菲玛,就是将来也不会的,伊万。”

“不过,这是她的事情!”

“可我不能这么说妈妈。”

“那杜尼娅怎么办?”

“杜尼娅吗?我对她说,妈妈反对,她只是耸了耸肩。我想,她对我没有太深的感情……”他苦笑着走了出去。

巴甫洛夫继续忘我地疾书:

“你接下去说:‘……不过你忘了,我有自己的意志。我永远也不愿屈从于指导者……’你怎么能这么说呢?结果好像是我要扼杀你的意志。我什么时候规定过你的行动规范?我不过是表达我的印象、我的思想、我的经验。你能举出一句我暗示要你顺从的话吗?难道意思不是处处都很清楚吗:我是这么想的,你怎样想你就怎样做。你说说,怎么能说我干预了你的事情呢?怎么能说我要指导你呢?一点也不符合我的本性。也许这还是我性格的一个缺陷。我从来不把自己的观点、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人。所以我请你相信,我出自内心地希望平等。至今,我思想上一点也没有违背这个原则……我亲爱的!重新考虑一下你的想法和印象,然后把你得出的结论全部告诉我吧!你认为破坏了平等的是指什么?请你相信,只要我有违背真理的地方,我随时准备收回,并求得你的宽恕……由于你的疑惑投在我心灵上的阴影已经消逝,现在我感到轻松了。

紧紧地拥抱你,热烈地亲吻你。

你的伊万”

一夜过去了,可还是没有睡意,脑海里充满了幻想与遐思。谢拉菲玛快点来吧!从她最后一封信看,她也急切地盼望来到彼得堡……

如果说谢拉菲玛好歹还在忙于自己的事业,那么巴甫洛夫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写信上了。学院里准备博士学位考试的事几乎没有进展,他好像对此很不关心。

17 一只皮靴高高登上了写字台

在去彼得堡的途中,谢拉菲玛去了趟梁赞,为的是见见巴甫洛夫的父亲,并把巴甫洛夫的小弟弟带出来。

巴甫洛夫的父亲对她也很冷淡,也许是因为瓦尔瓦拉说了些什么坏话,也许还有什么别的原因。不管为什么,谢拉菲玛离去时,心中十分委屈。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巴甫洛夫在车站见到他们后,挥着拳头问弟弟。

“哼,也许是因为没有嫁妆吧。”

“想钱想疯了!”

“家里是缺钱。今年的苹果又欠收。”

“怎么,就因为这个他就有权这样对待谢拉菲玛?”

兄弟俩说着话,谢拉菲玛在和一位女友道别,是她在车上偶然相遇的同班同学。

巴甫洛夫拉着未婚妻的手,提起手提包向车站出口走去。

“你在这儿好吗?工作怎样?”谢拉菲玛问道。

“我在工作。”

“就这些?”

“没有什么值得自夸的。你是好样的,一直遵守着自己的诺言,而我还没有进行博士考试。好啦,现在我要补回失去的时间。”

“我想你总能找出点时间来陪陪我吧?真多想一起去看看戏,听听音乐啊。”

“那太好了,可我一如既往,囊空如洗。”

“这没关系,我带来了100卢布,全都交给你。你知道,我总是大手大脚,真是无可救药,你就拿着吧,不然我会零零碎碎地把钱花光的。”

这次愉快的会面,又被瓦尔瓦拉弄得很扫兴。她只向谢拉菲玛冷冰冰地点了点头,便把全部注意力放在小儿子身上。“过来呀,过来,谢廖沙。爸爸怎样?家里人都好吧?”说着便把他带到里间屋里去了。

“就这么回事,伊万,她不喜欢我,就是将来也未必能喜欢我,”谢拉菲玛忧伤地说。

“随她好啦!有我爱你,就行了。我是爱你的,我非常想和你结婚,这样我们就永远不分离了。”

“伊万,我还真不知道婚礼在什么地方举行,你父母是不会来参加婚礼的,而且我们两人都没钱。可不可以在罗斯托夫我姐姐那儿举行?”

“在那儿也行,我无所谓。”

外屋传来德米特里低沉的嗓音。

“伊万的未婚妻在哪儿?叫出来瞧瞧!”

他手拿一束鲜花走进饭厅,身材高大,乐呵呵的,很和气。他弯下身子,像对自家亲人一样,在谢拉菲玛额上吻了一下。巴甫洛夫感动得流下了眼泪。谢天谢地,总算有一个人没有让她生气。

“你好,德米特里!见着你我是多么高兴!”

“这就好了,你现在是伊万的未婚妻了。他是怎么交到这种好运的啊!”德米特里让谢拉菲玛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拉着他的手,亲切地看着她。她永远让人感到亲切。她有一种非常有魅力而动人的女性的温柔。

“我可不这么想。是我交了好运,因为我成了伊万的未婚妻。”

“那他对你施了什么魔法呢?”

“噢,伊万给我描绘了一幅共同生活的美丽图景,仿佛把我带进了天国。我感到幸福,无比的幸福,我担心的只有一点,我是否能有足够的力量在如此崇高的境界飞翔!”

她的声音和表情如此激动,使德米特里警觉起来。他非常了解自己的哥哥,他没有一点实际生活能力,人又绝对的忠厚老实,再看他眼前的谢拉菲玛,同样是一个缺乏生活经验的人。他怀疑地摇了摇头。等候着他们的命运又是什么呢?他们是如此的纯洁,又是如此的软弱。

“我说这些话不是很轻松,但我应该告诉你,谢拉菲玛,”德米特里说道:“伊万养成了个习惯,总让别人去关心他。他简直没有独立生活的能力,很多事是由我替他做的。讲起道理来他显得很聪明,可是在生活上,一只蟑螂都能牵着他的鼻子走。你自己想想看。有一次,衬衫上的钮扣掉了,这有什么了不起的?他动手去钉,结果把针弄断了。他竟伤心地抹起眼泪来。那时他已经是个中学生了。你要不信,问他自己好了。他就是这么一个大孩子。你也是娇生惯养的,你会干什么家务呢?什么也不会,你们又没有钱,你们得租房子,想法买到有营养而又廉价的食品,你还得关心别让伊万穿带窟窿的鞋,别把脚弄湿,冬天又没有棉手套,否则他的手要冻坏的,还得有一件体面的,哪怕是廉价的上衣,等等。这就是你的天国。”

谢拉菲玛笑了。

“你知道,你这一套太像我的教父对伊万那场考验了。是的,他数落了我那么多毛病,要是别人早就抓起帽子跑掉了,可伊万却对他说,他非常了解我,而且根本不同意教父所说的话。因此,我也这样回答你。亲爱的德米特里,我了解伊万,我并不担心他没有实际的生活能力,这根本吓不倒我,相反,我希望我对伊万的爱,能教会我安排他的生活。”

“呵,真没说的,伊万,你真好福气,既然这样,那么请你相信,我将在任何时候,以任何方式为你们效劳。我很爱伊万,也非常尊重他的科学才能。你们准备在哪儿结婚呢?”

“在罗斯托夫,我姐姐那儿。妈妈身体欠佳,来这儿她有困难。再说,你是知道的,我们经济上十分拮据。”

“这主意不错,遗憾的是,我不能去参加你们的婚礼……”

在婚前的一段日子里,这对未婚夫妻只知看戏、听音乐会、吃蛋糕、冰淇淋、水果和高级糖果、乘坐讲究的马车。这些事,巴甫洛夫花的都是谢拉菲玛的钱。最后谢拉菲玛只给自己买了一双过冬的靴子,钱就花光了,结果连旅费都没有留下。

“原谅我,我根本没有考虑到这点,”巴甫洛夫伤心地说道。他根本没有想到,花她的钱他太自作主张了。“我们这么办吧,到梁赞的车费向德米特里借,到那儿父亲会给你路费的。”

“不,不,绝对不行,”谢拉菲玛惊慌地说,“我去向杜尼娅借。”

谢拉菲玛向杜尼娅借了些钱就上路了。走时,她不知怎么把冬天穿的那双皮靴只带去了一只。那另一只高高登上了巴甫洛夫的写字台。他简直不能与他心爱的人分离。如果不留下点可引起对她思念的东西,他一定会很难受的。

德米特里看到哥哥多情地端详那只靴子,哈哈大笑,笑出了眼泪。

“啊,你真是个喜剧演员!光看是不够的,你用它喝茶吧,反正也没有钱喝香槟。”

谢拉菲玛还在途中就来信说,她少了一只靴子,要巴甫洛夫找一找。

“我是把靴子留下来做纪念的,”巴甫洛夫回信说,“结婚时我就会带去的。”

“这可代替结婚礼物啦!”德米特里哈哈大笑。

18 “并不轻松,却无比幸福”

摘自谢拉菲玛《回忆录》:

“伊万推迟了考期,得到两个月的假期,来到罗斯托夫姐姐家。

傍晚我常和伊万在顿河边的林荫大道散步。

月明之夜,顿河像一条银色的缎带,波光粼粼,盛开的金合欢散发着醉人的芳香。月光给周围的一切笼罩了一种神秘的色彩。伊万的话语是那么动人、清晰、崇高,使我忘掉了尘世间的琐事和烦恼。他谈到,我们将永远齐心协力为人类灵魂最崇高的目的献身。他还说到,我们的关系首先是真诚而且在各个方面都将是真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