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请您和我合个影。”
“完全同意。”
照片拍过了。苏小明极为兴奋,感到甚为荣幸。不想洗印出来一看,她都快昏过去了。她的半个脑袋瓜子被削掉了,没摄入镜头,眼睛和额头全跑到画面外去了,只拍出鼻子和嘴巴……不过,熟悉她的朋友一看,便知道这是她。
“白喝了两杯酒……”她遗憾了大半天。
“你还给贺加先生投票吗?”她的同伴逗趣地问。
“当然还是要投他的票的。做人要有信用。”小明说,“这次机会不佳。下回再找机会。我要想办的事,只要努力,相信会办到的。你等着瞧吧。”
“你真会折腾!”
“生活嘛,就是要折腾,才有味儿……”
哈,哈,哈!
两个朋友自己笑得人仰马翻……
1988年秋天,位于西北欧的荷兰国的华侨协会,特地邀请苏小明等他们这批旅法艺术青年组成的文艺演出团前往西北欧地区巡回演出,主要的观众是旅欧华侨。
演出之余,苏小明他们游览了风光胜地、各大城市的市容,观览了当地人的夜生活……
在一处半明半暗的角落里,苏小明见到一些摇来晃去的不入不鬼的影子。她仔细一瞧,吓了一大跳,吃惊地叫了起来,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天啊!我们这是到了地狱啦?”她尖叫了一声,没命地抓住同伴的衣衫不放。
“别慌!”旁边的朋友解释说,“这是吸毒者。”
“他们哪里像人呀?根本没有个人样子啦。”大半天小明才缓过一口气来,“瘦骨伶仃的,就剩下骨架子,就像个影子一般……”
“少见多怪。这在西方社会底层里,不鲜见。”
“我这是第一次见到吸毒者。原来他们这么可怕?”
“这些人大多是些懒汉,不务正业的游民……”
“政府不管呀?”
“也管。可管不过来。”
影影绰绰的一盏盏红灯迎面扑来。
苏小明感到很新鲜。在自己祖国时,只听过别人议论外国的“红灯区”和从影视上见过。这回在荷兰的大城市里亲眼见着了。
她和她的同伴们慢步穿过“红灯区”。
每个门面暗红的灯光下,有一个小小的窗口。窗口里露出一个涂脂抹粉打扮得极其妖艳的女人。猛一瞧,犹如大镜框里的一幅美人照片。她们偶尔会把脑袋伸出窗口,向外头四周张望一番,见有男士走过,便会热情地挥手招呼。那张漂亮的脸蛋,加上那蜜娇滴的声音,足够会使男士们心荡……
有的窗口,竟然是关着的。偶尔,有男士走到窗口前,举手轻轻一敲。窗门缓缓推开,露出一张“美人像”。接着,双方即窃窃私语起来……
“这可能就是谈‘生意’了吧?”小明问。
“那还用说。”同伴笑着说。
“开着窗口的,关着窗口的,有什么区别呀?”
“大约是两种档次的吧?开着窗户的,是主动招呼生意,主动出击,低档些。那些关着窗口的,标示着身价高些,是嫖客主动找上门的,那妓女的身价自然就高了。是不?”
“有道理。”
“这里的妓女看起来要高雅些。她们是呆在屋里等生意的。在巴黎看到的,和这里的不大一样。巴黎的‘红灯区’,妓女们都站到街上来拉生意,像抢人似的……哈,哈,哈!”小明说着,对同伴中的男士们逗趣起来,“你们在巴黎被‘抢’过没有?”
“没那个!我们谁去那个鬼地方呀?”男士们提出抗议。
“别假惺惺的!没有哪只猫不吃腥的?”
“胡说!”
大伙儿一边逗乐,一边哈哈大笑起来。
“我在国内听到的和在书本上还有报刊报道上看到的,总说妓女是被迫去当的?到底真相如何?我倒很想了解一下。”小明对同伴们说。
“那很容易。我们不妨去‘采访采访’妓女,就说我们是记者?如何?”
“好!逗乐一次。”
“人家会接待你吗?这是人家的隐私,不见得愿意披露。”
“试一试嘛。不接待,就吹。咱也没有什么损失。”
“走,壮壮胆子。”
“别,别。别去!人家还以为你们是……”
“有什么关系呀?误解了也不要紧嘛。胆小鬼!”
大伙儿争论一番之后,还是决定去。
他们在一个窗口前停步,热诚地同窗口内的美人搭起话来。
“我们是从亚洲东方来的记者,想和你随便聊聊。可以吗?”他们极有礼貌地说。
“欢迎,欢迎。”不料对方极为开通热情,“想问什么问题?请说。”
“她们做这个职业是自愿来的吗?”
“那还用问。”
“她们有丈夫吗?”
“有的人有。”
“那么,丈夫知道吗?”
“丈夫知道。”“丈夫不反对?”
“不反对。因为她们是靠这个经济收入来维持家庭生活的。丈夫自然是支持的。要是丈夫不愿意,她们就不会来做这件事了。”
“政府对这个职业持什么态度?”
“自然是允许的。不过,得遵循政府的一切规定。例如要有‘营业登记执照’,‘要定期做身体检查’,‘要遵守各种法规’……”
“有没有‘地下妓院,地下妓女’?”
“有。那是非法的。政府发现了,要取缔的。”
“她们本人从事这个职业时,心理能平衡吗?”
“有什么不能平衡呀?大多数人觉得轻松愉快。要是不愉快,没有兴趣,心理不平衡,她可以马上辞职。没有人会强迫她留下的……”
“原来如此。她们的收入境况如何?”
“比一般的社会职业的收入要高得多。不过,要上税……”
后来,苏小明有一次看电视节目时,看到电视记者采访法国妓女的情况和内容,几乎和小明他们的那次“实地采访”完全一个样,尤其是关于妓女的心态更是相同相似的……
初到巴黎的一些日子,苏小明常听到人们议论“艾滋病”。社会上出现了一种“艾滋病恐惧症”心理,出外办事接触人都害怕被传染上。
有一回,她乘地铁去上学,见不少座位空着,而不少人却站着,居然不愿入座。她无所谓地找了一个座位入座了,偶然抬头扫了一眼,见周围立即投来一些异样的目光,弄得她十分莫名其妙,急忙埋下头去看书,可心里一直不能平静。
“这是怎么回事?”她回家后向小姐姐叙说了这件怪事。
“那是人家怀疑那些个座位被‘艾滋病者’坐过的。”小姐姐说。
“那我坐过了,会不会有事?”
“没那么严重。这只是一种恐慌心理在支配他们而已。不过,你接触人也是得小心注意的。”
“怎么小心注意呀?‘艾滋病者’脸上也没写着字或贴着标志?”
“那就要凭感觉啦。”
“那太难啦!”
“另外,你外出还会遇到其他情况。在法国等西方国家,有不少社会习惯与中国是绝然不同的。我不给你多讲了,你自己去认识这个社会吧。”
另一回,乘地铁时,车厢里满座了,没有空座位。
“你老请坐。”苏小明正坐着看书,见一位法国老太太进得车厢,急忙站起身来让坐。
不料,对方只是尴尬勉强地笑一笑,并不入座,更不表示谢意。周围的人也投过来不欣赏的目光。
小明不明白什么原因,只好快快不乐地自己又坐下。
后来,向别人询问其原因,才明白法国人对“让座”另有看法。中国人提倡“尊老扶幼”,对老者让座是受人欢迎的做法;可在法国,你为老者让座,老者心里并不高兴,因为他(她)认为你认定他(她)老了,而他(她)决不愿意别人认为他(她)老了;要说他们年轻,他们才高兴。西方人自己的年龄一般不愿告诉别人,原因也在此。对此,中国人就不甚在乎。但随着社会的变化与发展,恐怕有些中国人也会被西方人同化的,在年龄问题的看法与心理方面,尤其是女士们。不信,将来验证。
还有一回,小明与她的一位女友去参加一次聚会。在交际中结识了一些法国男士。
小明有抽烟的习惯。在品酒聊天中,她点起一支烟,身边的一位男士也从烟匣里抽出一支香烟,想抽烟。小明出于客气好意,在为自己点燃香烟的同时,很自然地伸出手去想用打火机为对方点烟。此时,她的同伴急忙对她使了个眼色。
“小明!”这位法国女友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不能为他点烟!在法国,为男士点烟,是表示你爱上他了,要约他晚上……”
“去他的!”小明一听,心火往上冒,飞快地把手抽回来,把火苗灭掉,“见鬼啦!”
……夏天,有一回,她同一位法国女友去海滨度假时,到一个海滨游泳场游泳。不想,一走进海滩,所有在此游泳的人都是赤身裸体的,男男女女全一样。小明吃了一惊,愣住了,不敢抬腿往前走,不敢抬眼看四周。
“这是全裸的泳场,穿衣服的人不准进去。”法国女友解释道,“这是一种习惯,如同你在浴池洗澡一样,谁也不会注意谁的。你不用怕。”
“不行,我不去了。”
“你慢慢就习惯了。”
“恐怕我习惯不了。”
在法国巴黎生活了一二年后,苏小明觉得,这里的社会虽然有一些阴暗的地方,但总的感觉,还是比较安定安稳的,与美国的纽约比起来有一种安全感。她去过美国的一些城市,如纽约,抢劫、打架、欺侮妇女的事,时有发生。一般,晚上8时以后,街上的行人就很少,单身者不大敢独自在街上随便行走,尤其是女人……
巴黎的一些社会状况与福利,与东方国家也大不一样。旅居法国的各国人不少,有东方的亚洲人,有非洲的黑人,有阿拉伯地区的棕色人。东方人在那里多半比较勤快,从事一些正当职业或在较为高层的机构里就职。中国餐馆在巴黎不少,价钱较为便宜,而且服务态度也好,甚受各国人和法国人的欢迎。在法国的阿拉伯人多半从事较低层的劳动职业,还有一些人不愿好好做工,过着流浪汉的日子,有一种不好的习气,讨乞、偷盗和吸毒、喝酒、赌博,尽做些不好的事,生活潦倒颓废……
法国政府鼓励生育。因为不少法国妇女不愿生孩子,这个国家的人口增长率极低。在巴黎,有不少阿拉伯妇女没有职业,但生活得很不错。她们靠生孩子,就有一笔可观的收入。在法国,生一个孩子,政府每月奖励一笔养育费用,比从事低下工种的工资收入还高。有的妇女每年生一个孩子,可以连续七八年享受这个待遇,便可以过着很安稳的生活……
阿拉伯人在巴黎的心理和生活状态,给苏小明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海湾战争期间,那里的阿拉伯人怕战争影响法国的生活,怕市场上物品短缺,物价上涨,都上街抢购。这种“抢购风”一下子波及到法国人和当地的外国人。小明的一位朋友也去抢购了一百多斤大米。不过,卷入“抢购风”的大半是东方人,如越南人、老挝人、柬埔寨人、日本人、中国人和阿拉伯人,因为东方人在生活上比较精打细算,偏重于从长安排;而西方人就不像东方人想得那么多,那么长远。所以,他们对“抢购风”多半不屑一顾,以为多此一举……
“我们是不是也得去多买些东西,存放在家里,以防万一……”小明对她的法国丈夫说。
“没有必要。”她的法国丈夫埃瑞克笑着说,“战争也打不到法国来。法国不会短缺什么的;再说,都去抢购,国家不就乱了套了。不要制造人为紧张嘛!”
“你倒挺会为国家着想呀?”
“不是为国家着想,更多的是没有这个习惯和必要。”
温馨的婚恋与满意的法国丈夫
在轻柔甜美的音乐声中,在区政府大厅里,严肃而简朴的婚礼正在隆重地举行着。
新郎埃瑞克的父母亲及其他亲戚,新娘苏小明的姐姐、姐夫们,还有中国驻法国大使馆的官员代表,都来了。人们手上捧着祝贺的鲜花。
着粉红色礼服的区政府官员和着黑色礼服的婚礼主持人庄重地站在主席台前。
主席台前的长案上,端正郑重地摆放着结婚证书和公证书。结婚证书上有着巴黎市长希拉克的亲笔签名。
“埃瑞克先生,你愿意娶苏小明小姐为妻吗?并……”婚礼主持人问。
“愿意。”埃瑞克先生回答。
“苏小明小姐,你愿意嫁给埃瑞克先生吗?并……”婚礼主持人问。
“愿意。”苏小明小姐回答。
“巴黎市政府同意你们二人结为夫妻,并祝愿你们一生幸福……”区政府官员宣布道。
在婚礼主持人的主持下,埃瑞克先生和苏小明小姐分别在结婚登记簿上郑重地签名。之后,双方相互交换结婚戒指,拍了婚礼照片。
新郎新娘和亲朋好友们都沉浸在欢乐的气氛里……
埃瑞克先生微笑的眼睛里闪烁着幸福的光芒。
苏小明小姐的眼眶里,闪烁着幸福的泪花。
一个极为偶然的机会和场所,苏小明结识了法国青年埃瑞克,这是1989年。埃瑞克本来就与小明的大姐姐认识,他们都是从事国际贸易业务工作的。小明与他的相遇,可以说是由大姐搭的桥。
埃瑞克先生是个既沉静严谨又开朗幽默的法国青年。他从高等商业学院毕业后,在巴黎的一家国际金融贸易公司任高级职员。他的父母亲都在法国的一家银行里任职。这是一个高级职员的家庭,很有教养,很讲礼节。
业余时间里,埃瑞克十分喜欢各种艺术和欣赏音乐。
“可惜,我并不知道你是歌唱家。”埃瑞克幽默地对苏小明说,“要是早知道你在电视台上演唱,我就天天晚上守在电视机前等着看你的演唱,别的什么事也不干了。”
“别逗了。”苏小明笑着推了埃瑞克一下,说,“去你的!我知道你爱听的只是交响乐,只是西方的古典名曲。哪会来听我唱的歌呀?你别骗我!”
“我的话是真的,我十分喜欢东方歌曲,喜欢中国民歌!因为它们很优美,而唱这些歌的东方女孩子都很美,很可爱,很温柔……像苏小明小姐就是很温柔的中国姑娘。”
“你又在逗我了。我可不温柔。人家都说我像个大小伙子,粗嗓门,粗个性,没有女孩子的味儿……另外,我要告诉你,现在,在中国很难找到温柔的女孩子了。”
“为什么?”
“文化大革命闹的!你知道中国的文化大革命吗?那时的红卫兵中,女孩子是最厉害最革命的。身穿黄军装,头戴红五星军帽,领上佩着红领章,手臂上套着‘红卫兵’袖章,可威武威风极了,根本没有温柔可说……告诉你,现在我还可以背诵出许多条毛主席语录哩……你看过《痛苦的中国》这部影片吗?”
“看过,看过。经你这一说,我才记起在那个影片里你演过一个角色。那些‘红卫兵’就像你刚才描绘的那样……可是,我总认为你不是那个样子的。你虽然个性直爽、快人快语,但是,你为人纯真、诚挚。”埃瑞克恳切地说,“我这是真心话。不是幽默,不是开玩笑。”
“真的?”小明心里高兴,脸上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真的。”
他们开始了频繁的交往,时常一起去昕音乐会,一起去参观各种艺术展览,到罗浮宫等展览馆去看毕加索和罗丹等大艺术家的各种作品。
“我特别喜欢法国的雕塑和油画等美术作品。”小明感慨地说,更喜欢看法国18、19世纪的小说,喜欢雨果、巴尔扎克、大仲马……
“为什么?”
“因为我总觉得法国的艺术和文学与中国的艺术和文学,从内涵上去体味,是相当接近的,相似的……所以,容易相通。”
“我也有这种感觉。很巧合,我也特别喜欢中国的文学和美术作品,尤其喜欢中国的水墨画(国画)和书法……”
“你还喜欢中国的什么?”
“喜欢黄种人的肤色。”
“我的肤色可偏黑的。我刚到巴黎时,不熟悉的人都问我是不是刚从海滨度假回来?”
“你现在知道了吧,西方可不欣赏白色皮肤。我们很多人都找机会到海滨去进行日光浴,把皮肤晒得黝黑黝黑的,那才是美的,才是最时髦的。你的肤色正是我们欣赏的……”
“你就会讨好人家!”
“这也是一种艺术美,如同雕塑美一样!”
有一回,小明和埃瑞克上街办事。在路上遇到一个衣衫褴褛的阿拉伯男子,伸手讨钱。埃瑞克没有犹豫,便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纸币给他。
“我真后悔。”走了几步后,埃瑞克停住了,“不该给他钱!”
“为什么?”小明不明白地问,“你这是行善嘛,有什么不好呀?”
“不!我已经发现过几次,我给他们钱他们准是赌博或者喝酒去了。这些人不好好找工作做,只想偷懒……”
“这有什么办法?”
“这得进行社会教育。政府应该关心教导他们。不能让他们这样下去。”
“政府有这个能力吗?”
“要做,就有能力。还有教会也应该管这件事,要去关心他们。”
“你倒想得很多?”
“将来,我要是发大财了,我就办一个教养所,把这些流浪汉收拢组织起来,让他们做工,自食其力,改掉坏习气……”
“但愿你的‘空想主义’能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