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言情情瘦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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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情瘦医生Ⅱ(三一)

来不及等头发晾干,我抵挡不住疲倦的侵袭,钻进被窝抱头痛睡。

仿佛命中注定的相约,我很快便来到一个另外的世界。

都是现实生活的镜像,我在梦中固执地这样认为。

这次是一望无垠的平地,我坐在中央,周围有很多个圈,大圈小圈,一环套一环,每个环上都运行着一个人,认识的,不认识的,突然新增的,也有慢慢消亡的,离我最近的是一个慈祥的老人,温暖的眼神,凝聚着一个无声的字叫做爱。

奶奶。

我情不自禁想扑到她的膝盖上去,但双足无法动弹,已经有大半年没见到她了,我也不曾有过刻骨揪心的想念,但她此时亲切的笑容却如同甘泉对于沙漠行者,无声无息渗透着我的身体,在她眼中,我似乎仍旧是那个蹒跚迈步的孩童,她的手里永远攥着取之不尽的糖果。

“囡囡,乖,我们向阿爸祷告。”她带着我一起在蒲团前下跪,将敬畏奉献给神。

我眨着漆黑的眼睛,并不觉得自己被称作女孩的异样,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称画布上的异国中年男子为父。

直到多年之后,我才知道他就是空前绝后的基督耶稣,用自己的身体诠释苦难,以爱平息一切仇恨纷争,让罪恶的世人悔悟,尽管世人依旧在犯罪,但我已经将他永久地镌刻在幼嫩的心中,如同唐诗宋词,记忆总在理解之前。

再外面一圈,是皮皮,用同样漆黑的眼睛望着我。

“舅舅,人会飞么?”他还在为这个问题坚持。

“只有在降生和死亡的时候,人才会飞。”我想这样回答,却张不开嘴巴。

再外面的圈子,是童年的玩伴猎狗黑熊,兔子火眼,山羊独角大王,宁死不屈的麻雀阿花……接着才是米白,小清,冯梦熊,姐姐,母亲,野人,张五哥,陆高远,高峻轩和林静,赵冲,毛羽,力哥,江氏姐妹,龙翔云,叶舟,吸毒的老大……他们或笑或默,或冷眼,或怒视,有人开口,想说些什么,有人招手,想做些什么……

白衣女子在怪圈上空飘荡,忽远忽近,时浓时淡,无论如何,我都无法看清她的容颜。

我抬头远望,发现了芳菲抱膝在角落里,黯然神伤,垂首不语。

我的心一阵撕痛,想捂住胸口,却猛地发现怀中抱着一人。

竟是唐柳,那似怨非恨的眼神使她精灵的眼睛蒙了一层薄雾。

然后薄雾散去,她也像烟灰撒在空中飞扬四散。

然后再聚变成小清,变成楚楚,变成可可。

变成白衣女子。

模糊的面容,颤抖的身体渐渐变凉,眼瞳中慢慢流下两行紫红的血水。

我骤然惊醒,明明知道这是梦境,还是抖出一身冷汗。

心有余悸,疲倦并没有消失。

离闹铃还有三分钟,闹钟平静地嘀嗒依旧,不紧不慢,原来是我的脑子崩紧了弦。

洗脸,刷牙,按照可可的指示化妆打扮,把那些湿搭搭的东西往脸上,手上,脖子上,嘴唇上涂抹,也不知道有没有分清种类。

在所谓美容院的纯净空间里,应该会有专人伺候吧。

有钱,自然可以买到一切服务。

白天的睡眠永远无法弥补夜晚的失眠,因为白天不懂夜的黑,就像一个人人永远无法理解另外一人。

就算是本人,我又何曾真正了解过自己?

否则我又怎会惊梦?

睡眠不足有一个和喝酒微醉相同的好处,那就是可以让大脑皮层处于游离状态,剥脱正统的思维,又不致于丧失理智,丢掉掩饰,钓出本质的自我。

我想吸毒在某种程度上是否也有同样的精神快感,一种常人无法到达的境界。

常人无法企及是因为放不下太多东西,让有限的聪明障住了净慧的眼。

紧握拳头,你一无所有,张开五指,却能拥有整个世界。

有些扯远了,请别忘记今天是平安夜。

天色越来越灰暗,越来越昏沉,雨凝住了,气温却直线下降。

让我尚没充分得到休息的大脑飞快进入冷静状态,也让我提前思念起那件柜台上的高领毛衣。

让我想起那条值班室箱柜里永远不能见天日的围巾。

对不起,唐柳,就让那些不该发生的故事如同镜花水月一般悄然消失。

含泪还君双明珠,恨不逢君未嫁时。

你还年轻,要走的路还很长,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人生没有我并不会不同。

因为我只是你感情行程的一个站点,歇歇脚来不及体味路边的风景,又要匆匆前进,若干年之后,在真爱面前,回首往事,你或许会报以一笑,为那当初的青涩,美丽的邂逅。

而我,也只是个生命中的旅客,不知道自己的终点将在哪里,不知道如何才能抵达那里。

唯一能做的,就是走好脚下的每一步。

走出大门,雨点化作雪子打在我的脸上,落进我的脖子,冷酷的快意在融化的瞬间。

我忽然想袒露胸膛在大街上狂奔,却慢慢地做了一个戴上围巾的动作,然后朝心中终点的方向踏步前进。

风愈冷,人欲烈,还没到晚饭时间,大街小巷已经充满了过洋年的喜庆,人声鼎沸,歌舞喧嚣,整个城市在蓬勃升温,直达天庭,上帝在欢笑之余,恐怕也要厌倦人类之聒噪了。

年轻人可不管,他们甚至可以不知道今天是谁的生日,疯狂才是硬道理,白色红边的帽子,花花绿绿的衣服,五光十色的霓虹灯,酒吧歌厅西餐厅热情洋溢,大家说好了一起出动,男男女女,充满着喜悦的笑容,携手结伴,叫闹欢跳,令道路堵塞。

所有的车子都停滞了,我在其间漫步穿梭,就如同孤独的灵魂在热闹的人群夹缝中逆行,此刻我的耳畔竟是如此宁静,眼前竟是如此单调,心中竟有那么一点点的慌乱。

只有脚下的路是坚实的,因冰冷而坚实,头顶的雪子是真实的,因冰冷而真实。

雪是死掉的孤独的雨,是雨的精魂。

莫非这就是我喜欢它的原因?

在我的眼里,它是温暖的,和蔼的,像奶奶的笑容。

雪子是雪的前兆,平安夜怎么能不下雪呢,我没有什么好的礼物,不如就送你一场冬雪吧,可可。

我忽然突发奇想,还有什么情节比在雪花纷飞下相拥更浪漫的?

路已看不见,路在我们心中,大雪淹没了双膝,淹没了胸膛,淹没了头顶,我们还在一起。

就算世界末日来临,又何妨。

站在十字路口,急救中心就在前面。

红灯闪动,绿灯通行,我并没有如以往那般迫不及待冲过。

因为钟声响起,来自教堂宏远的钟声。

末日终要来临,神说,但是,我并不畏惧。

我静静地站立,以自己的方式默默祈祷,钟声停止,世界继续运行。

我的脚步更加有力。

前面等着我的,并不是可可一个人,而是所有我爱的人。

“亮子,亮子,这边。”我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叫陌生而又熟悉的称谓,愣了一下。

“别乱看,就叫你呢,你媳妇等急死了!”我这才确定是有人在叫我。

胡大爷。

“胡大爷,你又乱说,什么媳妇,多难听啊。”旁边一个给她倒茶的不正是可可么。

“请问公公,有何吩咐?”我赶紧跑上去,从可可手里接过热水瓶,继续服务。

“阿凤啊,这小子还真坏,我还没叫他小亮子呢,他就给我盖了公公的帽子,哈哈。”他指着我对一旁的凤姐说。

“是你自己老不正经啊,倚老卖老说人家年轻人,我看你这么多年一个人,跟做公公有什么区别呢?”凤姐笑着说。

“好你个阿凤,让你晚上生意好一点!这么多人出来过节,肯定会有出事的,你说着外国人的节咱中国人凑什么热闹呢?想当年七夕相会也没有这样啊?”

“乌鸦嘴,我要有事,你也得爬起来开门!你纳什么闷,都什么年代了,还用你那老古董的脑门想问题。”凤姐假装嗔怒,柳眉倒竖。

“哈哈,两位前辈,别争了,凤姐啊,都是自己人,只要胡大爷高兴,爱怎么叫都可以,多亲切,他女朋友可多了,不要太潇洒,我都要跟他取经呢?……啊呀!”我发现我的耳朵被钳住了。

“你说什么?”可可凑近质问。

“哈哈,这下搞大了,不打自招。”胡大爷和凤姐一起大笑。

这时候我才发现可可今天戴了顶小黄帽,挂了粉红色的围巾,脸蛋水嫩,娇唇鲜灵。

“轻一点,有外人在啊,我的意思是作为借鉴,少犯错误。”

“哈哈……”他们笑得更猛了。

“你不说都是自己人么,不过还听话的,用了我给你的东东。”她竟然当众用手摸了摸我的脸。

“那当然了,你的恩赐我岂敢……”

“可是涂得不够均匀,像敷衍任务一样。”她神目如电,一语中的。

“男人嘛,这样已经可以了,总不能无事对镜描眉贴花黄吧,我又不是东方不败——哈欠。”我情不自禁拍拍嘴巴。

“好啊,睡了一天了,看到我又想睡,这么不想见我啊?”她嘟起嘴,眼睛故意看着两位老大。

两位老大相互施着眼色,却不答语。

“凤姐,今晚你夜班啊?”我问。

“是的,可可特意跟我换班的,她想陪你……”说着,她就拉着胡大爷走进了值班室。

善解人意的凤姐,上帝保佑你晚上肯定会少接病人的。

“可可。”我不禁抓起她的小手放进怀里。“你对我真好,我真不应该打那个哈欠。”

“呵呵,什么话嘛?你也够辛苦的,值完夜班还要来陪我,我知道。”她害羞地望了我一眼。

“这是什么?”她触摸到了我上衣内袋里的一包硬物。

“哦,是我留学英国的同学寄来的贺卡和照片。”来得太匆匆,忘记卸下。

“可以让我看看么?”她的身体微微一颤,轻轻地说。

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