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瘦医生Ⅱ(五三)
梳,栉也,理发也。
千过梳头,头不白。
角梳性凉,可以去垢而不沾,解痒而不痛,温润而不挂发。梳欲得多,多则祛风,血液不滞,发根常坚;梳头百余下,散发卧,熟寝至天明。
檀木质密坚硬,色纹靓丽万古不朽,具有消风、热、毒,可摩涂风毒之功用,能辟邪。
以檀木为柄沿,牛角为梳齿,性质互配,不能不说是个绝佳的结合。
可可静静地伏在我身上,我轻轻挽起她的秀发,如同挽一缕月光,淌一泓清泉,从发际到颈项,让它们在梳齿间流动,开始我的动作有些笨拙,梳子却有灵性,牵引着我的指在发间翩翩起舞,在耳鬓旖旎厮磨,于是发丝越来越柔软,越来越柔顺,水乳交融,梳发无间,碧黑的发有了檀木的清香,温柔的梳着了婴儿的芬芳,我便也如同饮下了三杯醇酒。
我敢保证发明梳子的肯定是个多情的男子,你瞧那朴实的梳齿多像男子温厚的手掌和温暖的手指,为心爱的人束挽青丝,是一种幸福,哪怕人生如梦,转瞬成空,劳燕分飞,青丝成雪。
就算我不能在你身边,但那梳,就是我的手,会永远陪伴你不分离,朱颜消瘦,对镜梳妆,你会想起我么?
“呵,爱人啊爱人,
我觉得我越来越象你手中的梳子,
久久地,久久地倘佯在你发间,
只要你一放手,
我的心便跌碎在地面。”
我一边轻轻吟唱,一边把那流水般的秀发绺成一个斜月形的髻,用梳子轻轻固定。
然后将下巴紧紧地贴在她的脸上,深深闻吸那令人沉醉的馨香,双手顺着她的光肩下滑,滑过秀臂,滑过皓腕,滑过手背,十指相扣。
执子之手,与子结发。
我在心里暗暗发誓,却没有说出来,因为心跳的声音。
两颗心,一个声音。
我忽然发现我实在是个很多情的人。
手背凉丝丝,我看到飞洒的晶莹飘落。
可可的脸上淌满了泪水,小鼻子一抽一抽的。
“怎么了,宝贝?”我赶紧用糙脸凑上前去,蹭干这些令人心疼的分泌物。
“谢谢你,笨笨。”可可说完这五个字,用手臂紧紧抱住我的脖子,把头深深地埋进我的怀中。
我的鼻子好像也有点酸酸的,眼睛禁不住多眨了几下,似乎里面有液体要渗出,但是你要说我也想哭,我是死也不承认的。
情人无泪。
我低下头,对着可可的耳孔呼呼吹气。
“干嘛,痒死了。”她笑着躲避。
“终于笑了是吧,你要再哭鼻子,我可要把礼物收回去了!”我假装板起了脸孔。
“不行,说好给我的,就不许抵赖。”她从我怀中挣脱出来,连同盒子一起紧紧地抱住。
我笑了,看到她如此欢喜,我心中也是开心得很,这圣诞礼物的任务总算完成了。
“咦,这也是你写的么?”她指着盒子上的字。
几个字,一首诗。
“算是我写的吧。”我摸了摸后脑,不好意思地说。
我这样说的意思是因为这首诗这样写的:
“今年元月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上头,人约黄昏后。”
稍微有点文学知识的人都知道这次我盗版的不是今人的作品,而是古人的牙慧。
只不过改了一个字,第一个原本是“去”字。
别看这只字之差,一改意境就全然不同了,你不知道?快回去恶补中国文学史吧。
“笨笨,你是怎么知道我生日是正月十五的呢?”可可展颜,又吊上了我的脖子。
“一个人真的想知道一件事,总是会有办法的。”我直起腰,酷酷地乜眼回答。
其实我是私下里动用了两包烟的代价让胡大爷将一盒上好的茶叶送给凤姐再通过……才从人事科得到的可可的生辰八字。
重要的是结果,过程就让它轻轻地被抹去,眼前可可的反应就是明显的效果,我禁不住又要暗自得意。
“不错不错,你真有本事,可是好像马上就要到了哦,你想好生日礼物了么?”
我晕,细思量,不禁仰面一倒,差点吐血身亡。
好像还不止这一些,元宵之后不就是情人节了,之后是妇女节……天哪,杀人毒连环,难道唯恐不能将我灭绝殆尽?
我的脸色唰一下就白了。
“呵呵,跟你开玩笑的呢,有这个就够了。”可可摸了摸梳子,突然在我的脸上亲了一口。
于是飘飘然我又如坐云端。
这样还差不多,男人有时候就跟孩子一样,你想让他们听话,总得先给些好处。
“还有呢,这个给你。”我把《情人无泪》递给她,刚出炉的,还冒着热气。
她的眼睛果然亮了。
“我留意它很久了,谢谢。”她认真地摊开扉页。
“你今天这两个字说得太多了,见外,待会儿我还要将它读给你听呢,那你又该怎么说呢?”我看着她说。
“真的么?这本小说写的就是男主人公为他失明的女友读书呢。”她欣喜地说。
“这么巧?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是的,就是这么说的,而且我真的是很感谢你啊,因为……这些都是我很喜欢很喜欢的礼物。”说得这里,她的脸也红了。
“这样是吧,那我就说:‘you’rewelcome’,呵呵。”我笑着说。
“笨笨,如果我有一天看不见了,你还会对我这么好么?”她拉着我的手说。
“废话,我不许你这样说,快呸掉,傻丫头。”我沉下脸,生气地说。
她吐了一下舌头,拉着我的手说:“别生气嘛,我只是随口乱说的,可是你从来没有写情书给我过呢。”
“这——现在是短信快捷时代啊,还要劳驾鸿雁干嘛,难道……那些情诗不算么?”一想到这些别人的东西,我的心又虚了。
“经典的东西是永恒的,才不会随波逐流呢。”
“好吧,我一定会写给你的!写全世界最长的情书给你!”我拍了拍胸脯大声地说。
“最长的?”她眨了眨眼睛问。
“对,我要为你写一部小说,好几十万字那种,印成书的话都能把人砸晕,我把我们之间快乐的事情全写在里面,等我们七老八十的时候拿出来,坐在轮椅上边晒着太阳我边读给你听,我累了你再读给我听,岂不是很好玩?哈哈!”我实在不得不佩服我的奇思异想,要知道我连小说三要素都从没搞清楚过。
只要可可开心,空头支票尽管先许着,至于兑现嘛,等以后再想办法了,估计冯梦熊也帮不了这个忙,他总不会替我花个一两年造本书吧。
这次玩笑开大了。
但是可可却认真地点点头,咬着嘴唇,眼睛放射感动的光芒。
她忽然跳下床去,光着脚丫走到衣橱前,打开橱门,从里面的抽屉里拿出一个东西,捧在手上立了许久,终于转过身来,站在我面前,慢慢地把一个方方正正的木框递给我。
“笨笨,这是给你的。”
十字绣,澄亮的镜面,淡黄的边框。
蓝的天,红的日,绿的草地,带着帽子的女孩和穿着背心的男孩坐在小木桥上,并排的身影倒映在欢快的溪水上,一株盎然的向日葵昂首,朝着和煦的太阳微笑……
没有亲昵,却甜蜜,没有声音,却胜千言万语。
千言万语汇聚成上面嫩如幼芽的四个字:
“不离不弃。”
看着这方寸之间的如画风景,轻数那密细似发的针线编织,默念这前世修缘的三生约定,我心已牵恸,一发不可收拾,拉过可可,头靠着头,再一次紧贴她憔悴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