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瘦医生Ⅱ(五四)
两只眼睛盯上电脑四个小时,就会疲倦,若再坚持下去,就会有刺痛的感觉,要是继续顽固作业,它们就会产生审美疲劳,就会罢工,就会迎风流泪迷离,睁不开眼皮,迫使你闭目养神,一点商量余地都没有。
心灵窗户的娇贵是我所深有体会的,难怪有人说要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虽然我是一个注定终身和针线打交道的外科医生,但若要我老是看着一块布头,在上面穿针引线,别说四个小时,四十分钟我就要发疯了。
说不定还会把自己的眼睛刺瞎。
我敢说没有一个男人能有这个耐心,传说中的绣花大盗其实是在拆线,东方不败自然不能算一个真正的男人。
就算是女人,也不见得个个都有这份毅力和执着,眼睛的生理构造并没有性别差异,承受能力按理说应该还是男人强些。
但是可可却不分日夜,连续绣制,不离不弃不达夙愿不罢休。
她当然也会疲倦,消瘦的脸,红肿的眼就是明证。
但我分明感受到她的心是滚烫的,血是炽热的,映红了脸,映红了唇。
就像燃烧的火焰,燃烧的青春,燃烧的真情。
生命如此脆弱,却又如此柔韧,人生如此无常,却又如此精彩。
因为爱。
什么是爱?这就是爱!
当一个人为另一个人牵挂,那蓦然心疼的一刻,就是爱。
当一个人为另一个人付出,那身不由己的冲动,就是爱。
爱不但让我们认识了自己,更超越了自身的极限。
春蚕到死丝方尽,飞蛾扑火亦含笑。
为什么要爱?为什么要爱他(她)?
因为我们心中有爱,眼中有情,爱在胸口涌动,在指尖流淌,在烈焰荆棘中涅磐,在百折千回中重生,情在血里奔腾,在咽喉翻滚,在夜深人静醒来,在千帆过尽觉悟,心因为爱而虔诚,而卑微,所以才会不余遗力地去爱另一个人,爱另一颗同样虔诚卑微柔韧的心,当电光石火千钧一发两个心中有真爱的人碰到一起,那一见的风情,不可自拔,就算是天打雷劈沙尘暴泥石流十六级台风也无法将其分开,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决!这是平等互溶蒸蒸日上的爱,是越陷越深宁为沉沦不为悔恨的爱,令人呐喊,令人狂奔,令人不惜流血千里,精魂散尽,身心憔悴,只为相视一笑,应允那前世今生的一诺。
我爱你,多么平凡的三个字,却注定不能平凡。
这绝不会是切肤张扬擦肩而过甚至是单方面极致的爱,一见钟情就在那恰当的时刻,心心相吸难自禁,抛弃世俗,去伪存真,就因为这种绝无仅有的可遇不可求,所以才难能可贵,千年一叹。
他(她)真的是你的唯一么?
当然不是,就像我们深信地球之外肯定会有其他生命,爱情从来都不是专断独霸的,爱情正是因为兼容才伟大,我们甚至可以为了爱一个人而怜惜一颗尘埃,但事实上我们却也不得不承认心中的真爱是有限的,爱情也正因为稀少而珍贵,纯真的感动永远只有那么一部分,心花悄然怒放,一生只一次,当倾心奉献给了一个人,就如同被结合了的不可逆受体,再也没人可以竞争,哪怕是始乱终弃的错爱,支离破碎的殇情,任伤痕累累的心在沙砾上重重擦磨,杜鹃啼血,一寸相思一寸灰,也无力爱上另一个人,至少是那样浓烈的爱再也无法给,伤感一夜一夜。
综上所述,所有爱的问题,首先取决于自身爱的储备状况,再根据遇见的对手,相互反应冲击的结果,就是目前我们的爱情立场,随性定天意,遇人决缘分,世界因为七色而缤纷,生命因为两情而多彩,那些在我们身边的人啊,不管是曾经的匆匆过客,还是现今的静静守候,没有他们,我们的人生是真的会有所不同。
我忽然发现无形中我居然完成了唐柳三问的理论证明!
看来我确实不是一个稀里糊涂在感情世界打拼的浪子。
天涯远不远?不远,人在天涯,天涯怎么会远。
不是么,在魂萦梦绕式的扪心自问中俨然已自成体系,从见到梳子的那一刻被触动,经过易庄谐故事的酝酿,在可可因爱成疾的刺激下,几乎蓬勃欲出,所以门卫阿婆才会在瞬间看到陡然不同的两个我,只是那时心有余而语不足,无法恰当地表达,然而这一刻,在可可家里发生的一切,彻底升华了我的魂灵,一箭西来,破的!
谢谢你,唐柳,给了我一个认识自我的机会。
谢谢你,可可,帮我认识了此刻真实的自己。
郎是针来奴是线,针针线线情不断。
而我终于明白,可可,你才是针,我才是线,一直都是你牵引着我在情感的道路上渐行渐远,渐入佳境;如同那绣中的向日葵,太阳就是我们心中的爱,朝着这个方向,就永远不会迷失。
看着这两个并排而坐的小人儿,我的脑海里不觉响起这样诗般的天籁:
“谁画出这天地又画下我和你,
让我们的世界绚丽多彩;
谁让我们哭泣又给我们惊喜,
让我们就这样相爱相遇;
总是要说再见相聚又分离,
总是走在漫长的路上……”
不错,留给我们心灵伤痕的往往是刻骨铭心的感情,但是抚平这伤口的,不正也是这魂为之夺心为之醉的感情么。
“可可。”我轻轻地叫了一声。
“嗯。”她看着我,眼中噙着泪水。
“这……本是送给他的,是么?”我淡淡地问。
因为我看到过它的雏形,在楚楚住院前的整理中。
那时候只有蓝天绿草和一个小女孩。
孤单的身影,不敢远眺,美丽的誓言总会在现实中饱受委屈。
“是的。”她咬了咬嘴唇,眼泪似要掉下,眼中透着急切。
“我明白的。”我笑了笑,指了指心口,拿起纸巾轻轻地将泪水擦干。
“可是……”她欲言又止。
因为被我阻止。
“可可——”我又深情地叫了一声。
“怎么了?”她抽泣着问,眼神变幻瞬息不定。
“你以后就叫我亮亮吧。”我深吸了口气,握住她的手,平静地对她说。
她一愣,泪水终于决堤而下,尽情地流淌。
这是欢喜的泪水,冲淡了一切。
我的眼睛一热,再一次把她紧紧地搂入怀中。
什么也不用说了,何必让多余的话来掩盖我们真心的皈依呢?
原始的人类岂非只有简单的咿呀之声,语言繁荣到了现在,反而无法正确表述心头的感动了。
谁没有过去?若是为了过去而放弃了现在,否认了将来,岂非愚蠢得很?
只要心中仍有爱,就要好好地爱下去,这才是永恒之道,那个以前的他(她)若是真的爱过你,获悉如今乐观向上的你,肯定也会为你高兴的!
“亮亮。”可可凝视着我的眼睛,“我们笑一笑吧。”
“好啊,可可,今天我好开心。”
于是我们眼角挂着泪水,笑望着对方,执手相顾,再也不分开。
“开饭啰!”门缝里传来楚楚的呼唤。
原来忘了把门关紧了,可可朝我吐了一下舌头。
丰盛的菜,满满的饭,楚楚已经替我们都盛好了。
我们像两个乖乖的孩子拍手入座,立刻有人递上调羹筷子。
而且每人的面前都放着一只肥硕的大闸蟹。
当然还是楚楚。
我把满是膏黄的蟹盖给可可。
“干嘛,你不吃么?”
“我从小就被剥夺了吃蟹壳的权利,那都是孝敬父母的,所以现在也就没这个嗜好了。”我正色说道。
“呵呵,你这个习惯真好。”可可满脸欣喜,当仁不让地笑纳了。
“你啊,这也信?马亮是故意让给你才这样说的啊。”楚楚说着,把自己碗中的两只大蟹脚递给了我。
“哈哈,这种高胆固醇的东西,我刚好也没什么兴趣。”
“姐姐,你听,他才没有这么好呢?”可可咬着筷子说。
“老毛病又犯了,爸爸说过多少次了。”楚楚指着筷子说。
“哦,开饭噢。”可可放下筷子,轻敲着碗叫喊。
“哎,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我和楚楚摇摇头齐声叹道。
“还说我呢,你自己也不听话!”可可冲着楚楚说。
“怎么了?”楚楚一怔。
“不好好休息,老是闲不住。”
“是啊,楚楚,这我也要说你了,力哥…不,叔叔交待过我的,现在你却连拖地板也上了,叫我怎么放心呢。”我轻声责备。
“还有啊,晚上不好好睡觉,半夜三更房间里还亮灯玩电脑!”三下五除二,都被可可抖落出来了。
“是啊,我也奇怪你怎么知道可可平安夜回来没睡好,还有整夜织绣的?”我随声附和。
“我……”楚楚一急,说不出话了。
“她在聊天。”可可抢说。
“聊天?上网?”我有些奇怪:像楚楚这样超凡脱俗的女子怎么会“沦落”至此?
“是啊,我亲眼目睹的!”
“可可别乱说,我怎么会迷上这东西呢?”楚楚几乎要跺脚了。
“哼哼,甭想骗我,我连对方的网名都知道呢!”可可举着蟹脚得意地说。
“啊?怎么说?”我皱眉问。
“那人叫做光而不棍!”可可挥舞蟹爪,龇着细牙说。
光而不棍?看这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毫无疑问,这不就是情场浪子兼采花大盗的代名词么,楚楚,你可要当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