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切?这肆意膨胀的胆囊向我龇牙咧嘴,充分挑衅,水肿的边界一碰就出血,一出血就弥漫了视线,何况我又不知道深浅,用力一撑,说不定……
“叮!叮叮!叮叮叮!”
淅淅沥沥的琵琶音如疾雨挥洒而下,狂风大作,穿云裂帛,马蹄声碎,金戈呜咽,英雄绝命,美人断肠!
耳畔响起的赫然是十面埋伏!
楚汉一曲。
当其两军决斗是,声动天地,屋瓦若飞坠,徐而察之,有金声、鼓声、金剑击声、人马群易声,俄而无声。久之,有怨而难明者为楚歌声;凄而壮者为项王悲歌慷慨之声、别姬声;陷大泽,有追骑声;至乌江,有项王自刎声,余骑蹂践项王声。使闻者始而奋,既而悲,终而涕泪之无从也,其成人如此!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刀在我手,不得不切。
当然这刀还是那把分离钳,只有分离清楚才可以切除干净。
我一咬牙,对准胆囊三角处用力一顶,却被轻松地反弹回来,连一个印记都没有。
再顶,再弹,总算留了个轻轻的齿痕,却似嘲笑的嘴角,不屑一顾。
我拿着分离钳不知所措,思索着入口。
“破其浆膜,观其间隙,分其结缔,避其血管。”易庄谐平静的话语响起。
如同人体的皮肤,胆囊亦有其坚韧的浆膜层,富有弹性,加之水肿膨胀,更加顽固,难以钳夹牵引,强行分离则易致胆囊撕裂,胆汁污染腹腔,如果是肿瘤的话,则无异于撒种播散,一发而不可收拾!
破其浆膜就是找到一个突破点,用刚才的拉扯之法轻轻点破薄弱点,然后从小口子入手,顺着细胞排列滑撑钳口,分其结缔,将脂肪束带理清,根据肝内外胆管和胆囊管的位置探查胆囊前、后三角,形成一个可以套扎的腔隙,但这过程中要注意避免损破胆囊动脉或者肝动脉分支,否则血海无边,并没有回头的余地,前功尽弃,毁于一招,而且断裂的动脉会因为血流的前冲而动力性后缩,加之手术视野模糊,根本无法结扎清理。
如果现在是独孤九剑的演习现场,那么这四句口诀应该就是开天辟地的破胆式吧。
小处入手,势如破竹!
白的浆膜,黄的脂肪,红的血管被一层层褪去,终于露出碧蓝的胆管壁。
管分两支,一曰胆囊管,一曰肝总管。
后者相连的就是独一无二的胆总管,浑身上下,从头到脚,仅此一家,别无分号。
里面流的不是血液,却远比血液珍贵!
只要将它清楚地暴露好,并客客气气地放在一旁请上坐,我就可以大刀阔斧地砍下这颗大如鸡卵的胆囊。
伟大的领袖毛主席说过“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貌似强大,实则虚弱,在这里再一次充分得到证明,当然我谨守的还有主席的“在战略上藐视敌人,在战术上重视敌人”的阶级争斗方针,在易庄谐的手把手言传身教下敢于同困难做斗争(也曾退却过),摆正态度,下功夫钻研,相信“苦心人,天不负”,只要自己肯沉下心来学习,没有攻不破的堡垒!
所以这个凶恶的胆囊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啃,当胆囊三角清楚地呈现在我们面前,我就知道这个手术已经成功了一半。
一半的意思就是说这个胆囊是肯定能够切下来的,剩下的事情就是结扎动脉,胆囊管,然后剥离胆囊于肝脏,这些事情就像做完所有的奠基工作,让领导拿把剪刀剪个彩,完成“最关键”的一步。
于是我当仁不让地把这些扫尾工作交给易庄谐去完成,也算有始有终,尽管如此,他还是给我演示了正规用电凝钩剥离胆囊的诀窍,钩过无痕,竟然没有一丝出血!
霸王尚未败阵,乌江尚未沸腾,胆囊已经安安静静完好无损地躺在了大网膜上。
只有青烟袅袅,证明刚才在这里经历过的激战。
让人想起这样一段同样是三国里面的文字:
“……鸾铃响处,马到中军,云长提华雄之头,掷于地上。其酒尚温。”
快哉,壮哉!
要不是扶着镜子,我就要击掌叫好了。
易庄谐却转过头对着年轻漂亮的巡回小护士说了两个字:
“套子。”
“什么套子?”我心里咯噔一下,莫非又是新式武器?
“避孕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