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床归陆高远主管,是个重度阻塞性黄疸病人,术前行ERCP检查时因十二指肠****切开出血凶猛被迫中止,无法明确诊断,黄疸日升有性命之忧,予以开腹探查,结果发现是胆管细胞癌伴十二指肠韧带淋巴结转移,放了根T管外引流胆汁就姑息手术了,晚上七点钟出现血压不稳,但由于疼痛之故,并没有明显下降,同时患者诉腹胀,右上腹引流管却是空空无物,等小清来叫我的时候,患者的肚子已经开始鼓起,血压近乎休克临界状态,尿少,头晕,口干,赶紧复查血常规,生化常规,血色素已经掉到5克,白蛋白只有20g/L!
引流管里并不是没有东西,而是被迅速形成的血凝块堵塞了!
刻不容缓,唯一的办法就是再次进腹,不要抱侥幸心理出血会自止,兵败如山倒,病势亦如是!等到了DIC期,就回天乏术了。
输血、血浆,补充晶,胶体抗休克的同时,立即打电话给陆高远汇报病情候取决断。
陆高远关机!
屠行健关机!
联系册上家中的号码赫然也已被墨水黑掉了!
有没有搞~~~错!
病人家属来了一大堆,怒目相向,大声诘问,几乎要冲上来将我撕碎。
完全在我的意料之中,幸好他们也知道如果把我打死了,也就没人看病了。
所以我目前的性命还算苟全之中。
“别急,当务之急抢救病人,吵,只会影响我的效率!”我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现在不是争辩的时候,每一刻都应该放在争分夺秒的急救之中!
没办法,只好打给赵冲,虽然打了也是白打,但他也是主管医生之一,总得让他知晓一下。
果然,电话一接通,他就慌忙说:
“这个你必须得向陆科长汇报,我只是个拉拉钩的,由于体位关系,很多步骤连看都没看清呢,打不通?那你向总值班求助吧,让他去联系。”
可恨的家伙,关键时刻总是推脱得一干二净,不过他的建议倒是可以采取一下,至少可以证明我已经尽力了。
“你好,我是总值班,人事科朱友直,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么?”虽然是半夜被叫醒,但惺忪的态度依旧是那么可亲随和,仿佛时刻准备着为人民献身,真让人有一种终于找到组织的温暖。
多好的领导,如果不是唐柳有言在先,我几乎要感动地热泪盈眶了。
但是冤家路窄!现在他说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语调却只能让我感到无比恶心,恨不得抓过来给他个左右开弓。
先把这事摆平,以后再跟你慢慢算账!圣经上说:“欠着我的,我会记下。”主席说:“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梁朝伟说:“出来混,总有一天要还的!”
咱们公私分明,对立统一!
“报告总值班,我病区有一术后大出血病人,须急诊进腹探查止血,主管医生陆高远无法联系,所以求助于领导筹备紧急措施!”
“哦,这样啊,好的,我来想办法!”
伴随着细琐细琐的翻页声,他急急挂机了,留下我一刻悬空的心。
万一他也联系不到陆高远,怎么办?虽然我已尽责,但病人正在靠近死亡!
这是不争的事实。
救人才是我们的立身之本,如果呼天不应,叫地不灵,我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了,原则,绝不能因人情世故而废!我暗想,心中直冒冷汗。
幸好过了一分钟,他就打回来,说:
“马医生,陆科长马上就到,你先稳住病人和家属,要不要我过来帮忙解释?”
“不用了,谢谢总值班。”既然找到冤头债主,也用不着劳驾亲临了,我是个急性子,万一忍耐不住,当场撕下脸皮,那就不好意思了。
后顾之忧已解决,赶紧做术前准备,备皮,术中备血,麻醉会诊,写好术前谈话。
万事俱备,只欠主刀。
然后东风就把陆高远吹来了,微红的眼睛,微红的脸,浑身透着一股浓浓混杂着烟味的酒气。
他翻阅病历,看了看我的准备工作,神色渐渐凝重,最后只说了一个字。
“开。”
“谈话呢?陆老师。”
“你去吧,我喝过酒了,不方便出场。”
“怎么谈?”
“说得重一点,往死里谈。”说到死,他的眼中竟然没有一丝表情。
我几乎是心惊肉跳地谈完这个术前知情,我并没有照着陆高远的指示,这种出于被动的谈话随时都有遭遇拳头亲密接触和大剂量口水淹没的可能,我怎么能够再用最差结果过分激惹这帮愤怒的民众,尽管死亡的可能是很大的,但侧重点并不在这里,解决问题才是硬道理。
否则就算是达到谈话的最高境界,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也是白费口舌,更何况二进宫手术,家属的信任度已经大打折扣了,无论你怎么说,他们总是用怀疑的目光审视你。
“在这里轰轰吵吵没用,你们找个能做主意的代表,总之不开刀,肯定没希望,开刀,虽然希望渺茫,却还是唯一可行的办法,不要犹豫,在这里每耽误一分钟,离死亡就更近一步!”
我也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代表很快就被推举出来,铁青着脸,把字签了。
手术室推车和屠行健同时到达,一看人山人海,他赶紧侧身钻进手术专用电梯下去了。
我向小清及后夜班护士交待完病房的安排,匆匆忙忙赶去帮忙,刚刚换上手术衣裤,就听见陆高远走过来低声说:
“小马,你回病房吧,那里需要有人管。”
“不要帮忙么?”
“赵冲会来的,这是我们组的事情。”
我不说话了,默默地换回衣服,默默地走出手术室。
我懂他的意思,既然懂,也就不必难过了。
“你已不是我们的人,有些事情是不应该知道的。”
我和赵冲在电梯门口差点撞在一起,他一脸无辜加不满地说:
“我只是个拉钩的,什么都不知道,干嘛把我叫来?”
“你问领导去吧。”我头也不回,走进值班室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