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高远的脚步很急,霍霍生风,电梯还没停稳就向前疾冲,却在我跟前嘎然而止!
后面的人冷不防这突变,刹车不及,眼看就要追尾了,但见那人猛地一咬牙,踮起脚尖做了个猪立叶飞天舞,涨红了脸奋力把屁股扭向侧旁,同时旋转双臂保持上身平衡,饶是如此,也被交叉的步伐绊了个踉跄,重重地压在了墙角的盆景上!
“喀嚓——”生意盎然的君子兰生生被碾成一滩绿泥,接着是“咣当”,花盆翻倒,四分五裂。
不过你大可放一百个心,无论如何,这个人都是不会受伤的。
因为自然法则早就证明柔能克刚,最软最贱的东西往往能存活得长久,而此人恰恰具有这个得天独厚的特性。
他不但软,还富有弹性,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肉球更软更有弹性的东西么?
而且三日不见,显然又丰满了不少,映得脸上脂光溢彩,暗疮如雨后春笋蠢蠢欲动,肥唇娇艳欲滴,恰似烤爆的香肠横空出炉,粗毛细发油亮泛光滑不留手,小眼珠几乎陷成两点,方才挥舞着巨臀一停一转,根据能量守恒定律,动能变势能,势能转热能,顿时气喘吁吁,粘汗淋淋,衬着新剪的参差不齐的刺猬头,说不尽的可爱。
可恶没人爱。
这样的角色当然只有赵冲才能胜任,因为这个世界上也找不出同等肥硕的替身。
自从陆高远荣升医务副科长之后,赵冲就开始渐渐取代了屠行健的影子地位,不但在业务上力捧迎合,衷心拥护,平时开会宣教,病例讨论,下基层调查,上台面应酬甚至去食堂吃饭他都如影随形,不唤自到,任劳任怨,简直成了绝种罕见的贴身书童。
你若是想喝水了,他会给你倒好捧上前当作是他的荣幸,你若不想喝酒了,他会抢过去喝下还说得让你觉得是给他面子,你若不方便做某事,他会不动声色地帮你暗地里搞定不留痕迹,你若想出出风头,他就会为你做好层层铺垫只待你走上红地毯接受鲜花掌声。
这样的影子谁能拒绝得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自古以来领导身边都会有这样的人。
这是必然产物,就像有生物的地方就会有寄生物。
就算知道这样的人居心不良或是意在利用,很多人还是心甘情愿被这样慢性渗透,间接毒害!
当然我也知道凭他的水平,要想利用陆高远,那还是差得太远了。
说一句自作多情的话,我始终觉得陆高远对我还比较亲近一点,如果那一切没有发生,或者我能假装没有发生过,对我亲授衣钵也并不是什么一厢情愿的难事。
可现在……什么都不要说了。
“陆老师。”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一个是我情不自禁的呼唤,一个是可可的。
有一种人,不管他做出什么事,都不会影响他在你心目中的地位,陆高远无疑就是这样的人。
爱得明明白白,恨得清清楚楚,但心中的尊敬始终不变。
陆高远的目光陡然变得柔和,却迅速从我身上划过,落在了可可脸上。
“可可,是你啊,好久不见,要走了么?”
“是的,陆老师再见。”可可挥挥手,回过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我想都没想就跟着她冲进了电梯。
门关,我紧紧地抱住了可可。
电梯了并非没有人。
很多人。
不但有很多人,还有实施监控的摄像头。
可是我已全然不顾,尽管这里是医院,我是医生,穿着白大褂的医生。
可可那一眼,让我忽然明白了刚才为什么害怕。
我在害怕失去的感觉。
真真切切体会逐渐失去曾经真实拥有的一切。
面对身不由己的变故,我无可奈何,可绝不能让到了手的幸福再毁在我自己手上!
因为我已失去太多。
我可以忍受失去陆高远的眷顾,就当是断去一个手臂,很痛,但总会有结疤的时候。
可我不敢想象如果没有可可,会怎么样。
胸口感到一阵窒息,仿佛被抱在怀里是我自己。
人群中的可可竟出奇地温顺,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偶尔用手抚摸着我的脸,那细微的颤抖传导在我面颊,真真切切地提醒我,幸福还在我身边。
这一刻,她的手是温暖的。
我看着她,她的眼睛闪着亮光。
难道是我的泪花倒映在她的眸中,为什么我的眼睛也是热热的?
身旁的人纷纷从一边闪过,顷刻间电梯里只剩下我们两人。
没有众人的拥围,我们依旧紧紧靠在一起。
“傻瓜,到底层了。”可可扒开我的手指说。
“嗯。”我不动,也不松手。
“你还想跟着电梯上下一次?”她轻声失笑。
“那也没关系啊,只要和你在一起,管电梯都无所谓。”
“又开始耍小孩子脾气了,这里是医院啊,马大医生。”
“你只要别不理我,我可以什么都不做。”
“你这么听话,我怎舍得不理你?”她叹了口气,又摸了摸我的脸。
“是我不听话,经常不睬你。”我低下头,捏住了她的手。
“呵呵,你也知道啊,那下次注意点喽。”
“嗯,你会生气么?”
“你说呢?”她笑而不答。
“会的,但我会努力让你尽快开心起来。”
“呵呵,我相信你有这个本事,不过……”
“不过什么?”
“可不许经常惹我生气噢,否则,我哪天要是开心不起来就糟了。”
“不会的,下不为例。”
“你啊就是虚心认错,屡教不改。”
“你就再相信我一次嘛。”我急了。
“我当然相信你了,否则才不睬你呢,快出去吧,傻瓜,电梯真的要回去了。”
“哈哈……”笑声中,我继续拉着她的手,众目睽睽之下走向大门口。
“别送了,我自己回去。”
“你不要我陪了?”
“我有车啊,看,自行车,二轮奔驰,呵呵。”
“这么冷的天你还自己骑车,太辛苦了,坐……公交车吧。”我想到某些承诺,却说不出口。
“没关系,锻炼身体嘛,别自责哦,你也没比我好多少。”
“可是……”
“别可是了,回病房吧,你和陆老师怎么了?感觉怪怪的。”她突然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