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过年只有一个月了,临近年终各种各样例行公事的总结报告,全院大会,科室年夜饭接连不断,加上同事朋友之间的小聚会,档期排得满满的,热火朝天的场面和愈发冷冽的天气形成鲜明的对比。
老主任在海南依旧没有消息,看来真的要安心休养,格局已定,他也回天乏术了。
43床出血病人已经出院了,据说吵了之后并没有得到赔偿,但第二次术后的两万多块医药费就被赖掉了,这是私了的一种默认形式,必要的时候,为了安宁和避免更大的损失,对于允许之内的数额,可以牺牲,医务科,成了一个统筹利益得失的机构,不再执着于绝对的论理,而是遵照医院的盈利原则,必要时,作出适当地让步。
陆高远,逐渐成了这一机构的翘楚人物。
他率先提出国家暴力机构的介入,和区派出所达成协议:每年上交一定的看家护院费,期望在报警之后,那些警察不要眼睁睁看着医护人员被人殴打,除此之外,将医院里所有的保安全部更换成专业人士,许多地下打手换了制服就大摇大摆上岗了。
以暴治暴,对抗专业医闹,明有明路,暗有暗道,一时间许多纠纷迅速平息。
在拳头和金钱之间,大多数“苦主”自然选择后者。
整个医院对他的呼声很高,是下一届副院长的不二人选。
有所成就,必须有所取舍,一入仕途身似海,行政和业务冲突越来越严重,他在科室的时候也越来越少,有时查房查了一半人就不见了,科室业务现在主要有屠行健和易庄谐分管,下面就是赵冲和我,鉴于病人增多,人手不够,为了保证医疗质量,减少纰误,陆高远从下面基层医院调来一批进修医生,以作增援。
我有幸分到一位跟班,区街道卫生院的全科医生,一看到他的名字,我就乐了。
钱涌。
好气派的名字,好实在的名字。
说起名字,请允许我插播一些好玩的事情,因为做的是跟人打交道的工作,首先接触的就是住院卡片上的名字,众多类型应有尽有,且不说张阿狗,李阿猫之类的贱名,王和平、赵安康之类的俗名,我接手过叫徐娘子的男人,叫宋秋波的女人,叫万情宝的奇人,叫庞光大的衰人,遇见过朱慧飞、朱逸群、杨宜知,秦寿生(不知道他父母是怎么想的),不过最绝的还是大学时代,上大二时,期末考试,《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全系只有一个没过,他的名字叫——马哲。还有一个叫杨伟的男同学,每次年级大会,系主任在讲台上抽查还特别喜欢当着三百来号人点他的名,他都只好冒着被严肃批评重点打击的风险紧闭牙关不应声,丢不起人啊。
好名助运一生,坏名却会令人生蹇滞,慎之慎之。
题外话,言归正传。
“马老师,哪些床是我们的?”钱涌指着病历车问我。
“我们年纪相仿,钱医生你还是叫我名字吧。”一不小心还是你虚张几岁那就更加不好意思了。
“我是来学习的,你带我,就是我的老师。”谁知他满不在乎,掏出一本笔记摘录。
态度决定一切,这样的学生,就算是根木头,也值得我用心带教。
“我们的床从1到7床,再是30到44……”我猛的发现我们的床位已经和责一平分秋色了。
龙翔云的预测没错,随着移植医学遍地开花,国家卫生局联合司法部很快推出移植法,要求必须达到移植中心的标准才可以开展,现在还是试行期,区级医院已经不能光明正大地施行肝移植,但肝源还没完全断绝,隔三岔五会有法院的旧熟识送货上门,但做的数量明显少了许多,住在病房里的基本上是术后维修病人,陆高远忙于医务科的事,也只好忍痛割爱,屠行健的病人以胆胰道梗阻患者为主,主要依赖ERCP内镜治疗,相比之下,真正需要动手术的病人反是我们组居多!
难怪最近越来越觉得两只手不够用。
“虽说是肝胆科,但除了胆囊炎胆道结石,肝硬化巨脾,胰头癌,普外的手术我们也都在开展,常见的像外科急腹症:阑尾炎,肠梗阻,嵌顿疝,胃穿孔……择期的有胃肠道乳腺甲状腺的肿瘤……常规、腔镜手术双管齐下,钱医生,你是什么专业?”
“我是中医学院毕业的,在我们医院什么都做,内外妇儿针灸推拿,有时还要去药房帮忙,不过其实什么都不会,一看吃不准就往上级医院推。”
这倒是实话,医疗资源的分布不均让下面的基层医院技术力量愈渐萎缩,缝个切口我们都要拆开来重新看过才放心。
“哦,我知道了,到这里主要补充的外科方面的知识了,我先带你去看最基本的操作,清创缝合。”
换药室。
傅警官早已摆好架势,王福儿在一旁压阵。
今天是星期天,我特意让他晚些来。
因为我要给他吃点苦头。
经过这几天的冲洗,脓液明显少了许多,肉芽重新抬头,尽管创口还是深不见底,但势头喜人,更何况脓液培养已经出报告了。
标本培养七天未见明显阴性菌、阳性菌、霉菌。
所以我决定把所有的恩怨在今天了解。
缝合。
这是一张不自觉的嘴巴,若不用针缝起来,恐怕要到猴年马月才能闭上。
我让钱涌拿了个静切包,2“0”缝针。
明晃晃锐不可当的针尖,锋芒毕露,可以穿透任何坚韧的皮肤,为坐镇急诊室必备利器之一。
“开始了,马亮?会不会很痛?”傅凡浑身肌肉紧张,两只手紧紧吊住福儿的胳膊。
这男人,每当女人在一旁就显得特别娇贵。
“别急,还要给你消毒呢,躺好就行了。”
“会不会再次……”王福儿担心地问。
“应该不会了,无菌性切口,肉芽新鲜,水肿消失,有缝合的指征。”我一边拆包,一边回答。
“马老师,我忘记拿麻药了。”钱涌说着就要出去。
“没关系,不用。”我把碘伏棉球放进碗盘。
“啊!生缝活扎!这怎么受得了!”傅凡脸色大变,霍得一下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