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凡率领本部浩浩荡荡撤退去,我亦陪同人马高高兴兴下电梯,十八相送,依依惜别,来福和旺财扛着两大箱喜糖,还要挨家挨户地送货上门,天色将晚,事不宜迟,于是警车开道,警笛长鸣,好不气派。
突释重负,轻松欣喜之意无以为表,于是俗兴大发一口气拔腿奔回十九楼!
犹不过瘾!
就将过剩的精力投放到无限工作当中去,手术记录要写,开天辟地第一遭,书写质量直接影响到今后的模板效应,所以字斟句酌,推敲琢磨,差不多要吟断数根须了。
术后医嘱要复核,该查的必须查,如血常规,血生化,该用的继续用,像激素维持,逐渐减量。
等忙完这些事,差不多手术病人也趋于稳定了,是我们医生前往探视的最佳时机。
我一走进病房,发现家属都站着。
“有人来过?”
“是易主任,看了亲亲刚走。”梁亲亲的母亲感激地说,“你们肝胆科的医生真是太好了,连陆主任这么大的领导也亲自来视察。”
“哦,陆主任也来过了。还好么?”我轻轻地问,上前观察。
呼吸平缓,血压稳定,心率正常,尿色清亮,腹腔负吸管约有50ml淡血性渗液。
“亲亲,马医生来看你了。”母亲摸着她的额头呼唤。
梁亲亲点点头,用力睁开眼,嘴巴启动,声音细微。
“谢……谢……马……医生,我……很好。”
“不用谢不用谢,好好休息,再坚持2个小时才可以睡觉,麻醉的劲道还没过去呢,今天晚上最难受,熬一熬,明天可以吃东西就有精神了。”我捏了捏她慢慢回暖的手,鼓励着说。
窗外忽然“噼噼啪啪”爆响一串,接着千万道五颜六色的火焰“嗖嗖”射向天空,流光溢彩,亦真亦幻,方圆百里,连绵不绝。
天一下子暗了下来,却映的爆竹烟花火树银花不夜天。
“对了,今晚是大年三十夜。”我说,“梁亲亲,今年的春节会特别有意义哦,辞旧迎新,快点好起来,还能赶得上正月十五闹元宵。”
“马医生,我会……好么?”梁亲亲从嘴唇里挤出这句话,依旧细微,却清晰无比。
“一定会的,全天下的烟花都在庆祝你的新生!”我响亮地回答说。
她笑了,笑着闭上了眼睛。
她不能睡着,不能做梦,不能坐起,不能观看这盛典,但她可以听,用耳朵倾听。
倾听新生的脚步,倾听命运的交响。
坚强的女孩,你一定会拥有更加灿烂的明天。
大年三十,终于到了这一天,这一年可真长啊,长过我前二十五年加起来的总量,几乎每天都有事情发生,有时还双管齐下,三番轮播,四面楚歌,五祸临门,现在终于可以消停了,距离午夜还有7个小时,应该不会再变生肘腋,搞不好出来个时空转换器,把我穿越到古代某朝乱世,永远也过不了这个年!
这个想法太可怕了,我还要回“家”吃年夜饭呢,赶紧换衣服溜人!
我正掏出钥匙准备进入值班室,门突然自动开了。
伸出一只手,向我招呼。
“快点进来,快点。”
“易老师!有何吩咐?”这个鬼鬼祟祟的人竟然是易庄谐。
“拿着,这些东西统统给你。”
地上放了好几个精品盒子,有海鲜大礼包,有年货大礼包,有营养大礼包,更离奇的还有儿童大礼包!
“给我干嘛?”无功不受禄,这些东西折合人民币少说也要三千大洋。
“你不是要去丈母娘家过年么,毛脚可以,空手哪行?尤其是第一年登门,无论如何总要意思一下,我是过来人,深知其中的玄机,你下半辈子的幸福就决于今晚一战,听我一句,不会错的。”老易语重心长地说,眼睛却不敢看着我。
“好啊,那我出去自己买好了,易老师你不也有岳母大人么,这些刚好可以派上用场。”
“这个……使不得——哦,是不需要,呵呵,我的阵地已经巩固得坚不可摧了,而且还有儿童大礼包,送给老人家也不合适啊。”老易打着哈哈说。
难道我就合适了?可可家好像也没有少年儿童,最年轻的也就是小黑了。
所以我摇头。
“小马,这是易老师真心送给你的,你跟着我做的那么辛苦,我一直想表示一下,总是没有机会,现在恰逢过节,我也略表心意,你肯定认为是病人或者药商贿赂给我的,没那回事,放心,易老师给你的东西是干净的。”老易拍着我的肩膀说。
“不是这个意思,易老师,我不觉得苦啊,你都每天上班不间断,我那些都是应该做的,所以——”
“好了,不用客气了,我是你的上级医生,把这些东西处理掉,这是命令!”老易动真格了。
“好吧好吧,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只好屈从。
“就是嘛,早该如此,也不用浪费口水,不过你可不可以等半个小时后再出去?”老易看了看手表说。
“可以,易老师,我能不能问个问题?”
“说吧。”
“算了,还是不问了。”我想了想说。
“问吧,没关系,干嘛这么见外。”
“算了算了,无关紧要,我就在这里坐半小时,反正梁亲亲的急诊血常规刚抽,我等着结果,到时候向你汇报,你先回去吧,女儿等着你团圆呢,明天查房我会来的,你就好好放松一下。”
“哎,小马,你做事情周全详细,考虑面面俱到,难怪高远那么喜欢你。”易庄谐感叹。
“什么意思?”我警觉地竖起耳朵。
“当初他让你跟我,说是把一只胳膊送给了我,后来我发现你确实里里外外一把手,有你在,省了我许多心。”
“他说他喜欢我?”我忍不住问,就像一个少女听闻负心人的消息,忍不住要关注一下。
毕竟曾经相爱过。
“他没说,不过他让我把这个给你,嘿嘿,好像是情书。”
一个信封。
一个崭新的信封。
轻若鸿毛,薄如蝉翼。
托在手上,我却感到重若泰山,厚如积雪。
陆高远为什么要给我写信,为什么要易庄谐转交给我?
这是一份战书?还是降书?抑或是招魂书!
无论如何,都不会是情书。
陆高远不喜欢女人,也不会喜欢男人,他喜欢的只有一样东西。
权力!
当着易庄谐的面,我不能揭开这个谜底。
老易是个单纯的人,承受不了某些现实的打击。
陆高远知道我会这样做,所以才放心地托付给老易。
事实上,这个谜底我不能与任何人分担,哪怕是最最亲密的可可。
如同潘多拉魔盒的封条,一旦揭开,不知道有多少丑陋邪恶的妖魔鬼怪会暴露出来。
我应该将它毁掉。
在看到里面的内容之前毁掉!
“易老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傅凡的切口愈合了,太神奇了,不但没有疤痕,还有美容效果,就像一个精致的人体彩绘。”我用绳子将大礼包捆绑起来,引开话题。
“好,看来蛆疗有搞头!待会儿就跟高远去汇报。”
“你真的要成立蛆疗中心?”
“其实中不中心不重要,让这个研究发挥作用,造福社会,这才重要,你有更好的想法?”
“没有,但陆老师会同意么?”
“应该没问题吧,他很支持专业发展的。”
“……”
“咚咚——”有人在敲门,动作温柔,声音清脆。
应该不是男人的手笔。
老易如同中了箭似地跳起来抱起我的“大包”立即塞入床底,然后端了把椅子严严实实遮挡,再一屁股坐了上去。
简直比小偷看到赃物被发现还要紧张。
他示意我去开门。
三十秒之后,咯吱一声,门开了……
“谁?”他探头问我。
“女人。”
“果然是女人!”他声音一抖,脸色变了,“哪个女人?”
“一朵花——一样的女人,欢迎登场!”
“易老师好!新年好!”可可从我背后跳出,咯咯直笑。
“哈哈哈哈!”我大笑,完全可以体会下午傅凡捉弄我的心情。
“可可你好。”易庄谐脸色惨白,尴尬地斥责我:“小马,你怎么可以开这样的玩笑。”
“易老师别生气,我也不知道丫头会来突击查房,哈哈。”
“打击面太大了,有点受不了。”老易捧着脑袋,脑门有汗渗出。
“易老师消消气,我也送你件东西。”
“就凭一张纸就想安慰我?咦——给我看看,10万,真是太好了!”老易一把夺过我手中的纸,兴高采烈地欢呼。
10万不是支票,也不是股票,更不是钞票,只不过是一个数字。
血常规中的血小板计数,它的正常值是10万~30万。
这当然是梁亲亲的急诊报告。
可可经过护士站顺便捎带过来的。
术后4小时,迅速上升,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手术切脾效果良好!
不但老易高兴,我也高兴,不但我们高兴,可可也跟着高兴。
“我走了,马上告诉高远,不打扰你们了,好好享受这个美好的夜晚,小马,记住我的话,可可,向你爸妈问好!”老易兴冲冲地走出值班室。
“再见,易老师。”
“谢谢,易老师。”
“慢,小马,你刚才到底想问我什么问题?不说出来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不用了,现在我已经知道这些大礼包一定是一朵花给你的。”我笑着说。
“你……明明知道,为什么还要问!年轻人,以后还是保守一点。”话音未了,人已经逃走了。
好像那个女人会突然冒出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