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至少有三双眼睛睁大着,不敢相信这句话。
“夫人你没事吧,难道是我听错了?”力哥伸出手想去摸琴姐的额头,却半途折回掏起了自己的耳朵。
“我倒是听的很清楚,不过阿姨你太客气了,我已经退出酒坛若干时了。”我避开她的目光,底气不足地说。
“妈,他们二人分明已经斗胆偷酒,你怎么还可以助纣为虐姑息养奸!”可可责备说。
哇,可可,你这用词也太严重了吧,大家都是知识分子,能不能委婉一点?暗地里喝点乙醇复合物,怎么能算偷酒?读书人的事,能说偷么?
再说了,捉贼捉赃,无凭无据……OH,我还是不说了。
两只酒瓶在我眼前晃呀晃。
古越龙山五年陈加饭。
可可当然不会助纣为虐,她手里拿着是两只——
空瓶。
我朝力哥耸耸肩,做事不够彻底了吧,亏你想的到可乐罐里装老酒,却没想到把原包装给销毁,现在被人连根端出,看你还有什么好说。
力哥不但有话说,而且还振振有词,十分在理,就算拿到海牙国际军事法庭都没人说他不对。
“原来这就是酒啊,我还以为是酱油呢,哈哈。”
伪无知者无畏,令人哭笑不得。
只有琴姐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原来你喜欢喝的是酱油,楚楚,把那两瓶酒拿去换了,你爸爸改口味了。”
“真的还要喝?”力哥开始恐慌了。
“春节晚会八点才开始,还早着呢,再喝个一瓶应该没问题,是不是,马亮?”琴姐有意无意地顺便问了我一句。
“酒……是没问题的,但酱油……就有点勉为其难了吧。”我真搞不懂力哥为什么要说是酱油,哪怕王老吉我们也可以有个台阶下,现在好了,真要喝一瓶酱油,不变成酱鸭才怪。
“好,马亮,我们大家一起喝酒,让他一人喝酱油。”
此言一出,每个人都瞪大了眼睛。
连小黑也蹦蹦跳跳,叽叽喳喳兴奋不已。
“妈,不行,你的身体不行。”楚楚担心地说。
“是啊,楚楚也绝对不能碰酒。”我认真地说,“还是由我来喝酱油算了。”
记得有次做伴郎的时候被迫喝下一大杯由白酒黄酒米醋酱油芥末以及不知名的汤卤汁混合而成的超级炸弹,一举成名,尽管转个背吐得一塌糊涂。
此情此景,历历在目,每每想起,心有余悸。
但今天,我毅然决定让历史重演。
我悲壮地看了力哥一眼,缓缓站起。
“可可,倒酱油。双份。”
“莫非你也有这个嗜好?”
“叔叔钻在厨房忙了一天,难免忙昏了头,接触的都是油盐酱醋,脱口而出酱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如果说错话就要受罚的话,就让我这个无所事事的人来承担,反正一瓶也是喝,就让酱油来得更猛烈些吧!”
反正一瓶也是吐,两瓶也是吐,其实我想这么说。
“小马……”力哥握住我的手,热泪盈眶。
“叔叔……”我凝望着他,义无反顾。
“哈哈——”笑的是琴姐。
仿佛看到了最最有趣的情景剧,两个大男人为了两瓶酱油心心相惜,确实很滑稽。
更有趣的是究竟什么引发了这场闹剧,反而已不重要。
可可不想去拿酒,楚楚当然更不会去换酱油,所以我和力哥只好保持着滑稽的造型直到情节的转变。
我的希望是一笑了之,什么都不用喝,一家人开开心心吃完饭,坐在一起聊聊天,寒寒喧。
谢天谢地,琴姐终于笑完了,犹带笑靥,和蔼地看着我们。
两个男人。
一个是和她厮守终身不离不弃的男人,一个将是他的翻版。
我们之间没有一点血缘,却如此亲密地从天南地北聚集到一起,一起欢笑,一起感叹,一起度过有情岁月。
不是小黑,也不是棉拖鞋,是爱,让我们在一起!我忽然感觉到琴姐好亲切。
我知道她肯定会非常妥善地处理接下来的事情。
只要她一句话,化干戈为玉帛,一家人如鱼得水,融融恰恰。
她果然含笑说了一句话,阻止了这场闹剧。
“别闹了,坐下吧,我真的很开心,呵呵,好久没有这么开心了,马亮,我来跟你喝酒。”
她说别闹了,我们真的不闹了,她说坐下吧,我们真的坐下了,她说很开心,我们也都跟着很开心,每个人的面肌都已经开始放松。
可是当她说到要和我喝酒的时候,大家一齐变了脸色,不约而同站了起来。
她虽然在笑,却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谁都不能说她是开玩笑!
“夫人——”力哥哽咽。
琴姐只用了一个手势将他阻止了。
“妈——”可可还在坚持,却遭到了严厉的批评。
“可可,什么时候连妈妈的话都不听了,酒拿来了么!”
可可的眼睛一红,嘴巴就唬了起来。
“妈,我去,你别生气。”楚楚赶紧起身,塞了一块面巾纸给可可,走向内室。
“小马,你坐下吧,我们好好喝。”琴姐和颜悦色地对我说。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她第一次这样称呼我。
小马,不是随随便便叫的,意味着她接受了我,愿意做我的长辈。
意味着这酒非喝不可!
“谢谢阿姨的关爱,我一定会奉陪到底!”我深深地鞠了一躬,郑重坐下。
这情景和当初力哥喝酒何等相似!
可是现在力哥的眼神足以将我劈成好几片!
我只能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因为我现在的对手是琴姐。
一个高深莫测的奇女子。
一个可可与楚楚的复合体。
一个居然会喝酒的丈母娘!
“怎么喝?”她平静地问。
“悉听阿姨尊便,但我想既然自家人喝酒,应当点到为止,恕小侄直言,我们都非常担心你的身体,叔叔有苦难言,可可欲言又止,楚楚言不由衷,包括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都是不可否认的现实,请阿姨酌情量之。”
“果然跟你叔叔说的一样,快人快语,性情中人,好,那就老规矩,三杯。”
“三杯加饭酒,喝完就加饭?”
“可以,小马,你好像很担心我会喝醉。”琴姐笑着说。
“没有,我就怕叔叔会受不了诱惑,忍不住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怕是我也抵挡不住,是不是,叔叔?”说着,我用手指轻轻弹了他两下。
来而不往,非礼也。
他一愣,想发牢骚,又重重地点了点头。
“愣着干嘛,那你还不快点去把杯子拿来?”琴姐嗔怪着说。
杯来,酒也来了。
酒并没有热,一饮而尽的酒,不适合滚烫。
就像发自肺腑的语言,不需要煽情。
酒从楚楚的手中倒出,满满两杯。
不偏不倚,童叟无欺,公平公正,有目共睹。
“小马,第一杯,敬你和可可相亲相爱,同甘共苦。”
我的眼眶一热,努力吐出话语。
“我会的,我们会的,阿姨……”
“干!”
我几乎用喷的速度把酒倒进咽喉。
举手,摇杯!
琴姐的嘴唇刚刚碰到酒面,就有一只大手稳稳地接过满满的酒杯。
她还没回过神,满杯的酒也已喷射进力哥的嘴巴。
不但喝得干干净净,连杯底都被吸干。
“你……”
“我很听话的,嘿嘿,点到为止,你可不能反悔哦,都已经是长辈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哈哈。”
力哥,真不愧和我心心相惜,我只不过戳了你两下,就心领神会了。
“原来这就是过激的行为,看来我真的上当了。”琴姐摇摇头,“无奈”地说,“但不会有第二次了,老头,请你站边。”
“我——”力哥不甘心。
“酱油。”琴姐说了两个字,力哥就瘪了。
第二杯。
“小马,你跟老头年轻时一个样,要你们戒酒那是不可能的,我在这里只有一个请求,能不喝尽量不喝,如果非喝不可,不要喝醉。求你了。”
说到“求你了”三字时,她已经举杯倾斜了。
力哥的眼珠就要掉下来了,可可和楚楚掩嘴惊呼。
又有一只大手稳稳地接过满满的酒杯。
不好意思,是区区在下,马亮,我。
尽管她说的每个字都震撼着我的心灵,我还是非常冷静地按计划行事。
“阿姨,我答应你,这杯酒,应当由可可代喝。”我把酒放在可可面前。
可可吐了下舌头,刚想捧起酒杯,酒杯又不见了。
“但是可可的酒,理当由我来喝,这应该算是不得不喝的酒吧,而且我保证绝对不会喝醉。”
两只手,两杯酒,轻轻碰撞,轻轻下喉,水到渠成,胜利会师。
酒干倘卖无。
琴姐怔住了。
但没说什么,依旧笑着倒满了第三杯。
“无论如何,这一杯总没人跟我抢了吧。”她志在必得。
力哥已经出局,可可和我显然也不在其内,而楚楚,当然不会让她沾一滴酒。
“没人。”我笑着说,“哪个人敢再抢这杯酒,我就先灌他三杯。”
力哥的眼睛又开始喷发怒火。
这满满一杯足足有200ml,16度的黄酒,可不是闹着玩的。
“好,第三杯,我希望你和楚楚能够情同手足,终生修好。”
没问题,我用自己的行动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速度,并没有因为连喝了三杯减缓一点。
琴姐并不急,她知道喝酒人一诺千金,既然我答应了照顾楚楚,就不会推脱。
既然我答应了别人不能代酒,就不会有人敢越雷池一步。
她笑了。
无怨无悔的一笑,充满了对一个陌生男子的信任和托付。
一笑泯恩仇,杯酒释冤然。
琴姐,阿姨,母亲,你放心吧,只要我马亮活着一天,就绝不会让可可和楚楚受苦!
你安心地举杯吧!
“小马,谢谢。”她安详地闭上眼,准备一饮而尽。
酒液沾湿唇边的一刹那,力哥奋不顾身扑上来,被我挥手阻止。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不能破坏这个规矩。
但我也不能让琴姐把这杯酒喝下去。
于是我说了一句没有人能听懂的话:
“括恩其哇,哈达母哇哈西哇!”
“叽啾!”一道黑光闪过,琴姐手中的杯子已空。
滴酒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