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丢下手中的鱼竿,拨开竹叶就往外钻,我只好跟着她出去勤王。
另外一个钓点,皮皮一个人吃力地握着两根鱼竿。
父亲大人不知跑哪儿去了。
竹篓里同样铺着青草,青草下面,是三条白鲫,战果比我们还要辉煌。
“皮皮真厉害,大鱼在哪里?”可可拍手喝彩,凑上去问。
“那里!”皮皮用下巴指了指深邃的水中央,“舅妈,大鱼把我的浮子全部拉下去了。”
“不错,力道这么足,肯定是条大鱼,是不是,亮亮?”可可问我。
“大鱼?有待商榷。”我眯起眼睛仔细一看,“随便拉吧,它跑不掉。”
“我怕力气不够,舅舅。”皮皮有点紧张,转口又问:“商榷是什么东西?”
“太够了,鱼再大能大得过你么?皮哥。”我用手托住下巴,鼓励着他说:“商,度也;榷,粗略也。言商度其粗略,也就是商量的雅称。”
“那我恭敬不如从命,甩杆了,舅舅。”皮皮咬咬牙说。
“准奏。”
“杆子断了怎么办?”
“不会,断了算我的。”
“舅妈请你旁边躲一躲,大鱼很凶猛的。”
可可笑着避开三尺。
皮皮深吸口气,放下其中一根鱼竿,鼓起双颊,用力一挥两臂,连着大鱼的鱼竿立即弯成了一个半弧形!
鱼线笔直,如锯子切割着水平面,水下面似乎有个巨大的黑影直奔而来!
皮皮的脸色越来越红,越来越光彩。
可可的眼睛也越来越亮,不断为他加油。
“哈哈!”我终于忍不住笑了。
“你笑什么,舅舅。”皮皮奇怪地问。
“我笑你的屁股上面有朵花。”
“花?哪里?”皮皮还没回过神来,鱼线已经窜上岸,失去了平衡力的对抗,皮皮一屁股坐在地上,嘶的一声,枯枝划破了他的裤子,条条缕缕,飘飘荡荡,就像开了一朵花。
“鱼呢?”皮皮可没工夫理会裤子的漏洞,四处张望,似乎大鱼落在了某个草丛。
可可也在帮他寻找。
“皮皮,好像没有听到落地的声音。”可可说。
“舅妈,会不会挂在树梢上了?”皮皮又抬头向上巡视。
“那真的要缘木求鱼了。”
“哈哈哈!”我笑得更大声,忍不住捧住肚子。
“别笑了,鱼儿都被你吓跑了。”可可瞪了我一眼,生气地说。
“两位老大,‘大鱼’不在地上,也没有上树,还好好地挂在鱼钩上呢。”我悬起鱼线,提到他们面前。
我没有说笑,鱼真的还在鱼钩上,之所以被忽略,是因为这条鱼实在太‘大’了,比鱼钩还要大那么一点点。
“啊!是它?”他们两人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尤其是皮皮,握紧拳头,恨不得把它活活吞下去。
当然如果这样的话,上钩的就变成了他自己了。
这是一条黑不溜秋的小鱼,只有小拇指那么大,完全可以用奇丑无比来形容它的相貌,三角梭形的体型,看上去就像一片快要烂光的树叶,大阔嘴巴,粗短脖子,小眼睛贼溜溜,看着我们,还得意地摇动尾巴,好像它才是得胜的钓者。
“这么小的鱼,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可可纳闷。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萧姑娘请看。”我把鱼线轻轻一转,小鱼翻身,白白的鱼肚展现在她面前,和别的鱼儿一样有两对鱼翅,一个泄殖孔,不同的是中腹部有个指甲大小的螺旋器官。
“这是什么?”
“吸盘,这是一种生长在岩石缝里的鲶鱼,嘴巴极馋,荤素通吃,连石头都敢啃,平时喜欢候在湍流中等着冲下来的食物,坐享其成,适者生存,有了这种吸盘,就算是大瀑布也冲不走它们微小的身躯,试想,它的力量有多大,千万不用人类的观点来臆断,其实动物世界中真正的大力士从来都不是用体型来衡量的。”
“舅舅说的没错,独角仙,蚂蚁和屎壳郎的力气比人类大多了,现在我明白了,就像鱼,用头顶的吸盘附在鲨鱼身上,它们不断将海水泵入吸盘然后通过鳃丝排出从而产生持续而强大的吸力牢牢地吸附在大鲨鱼身上,即使瞬间的急速游泳也不会脱落,同时绝不会伤害鲨鱼的皮肤。”皮皮想了想,认真地说。
“孺子可教,哈哈,百万个为什么果然没有白看。”我摸了摸他的小后脑勺点头称是。
“舅舅,这个鱼叫什么名字,下次我可以给书本补充内容,说明淡水鱼种也有类似的器官。”
“这个……比较困难,方言叫做‘泥滑溜嘴’,翻译成官方语言的意思就是:滑头又馋嘴,怎么补充,你自己看着办吧。”
“泥滑溜嘴,真是个超帅的名字,我肯定是学校里第一个认识它的人。”
“你把它带回班上,给同学们上一堂生物课那就更有意思了。”
“可以么?舅舅。”
“它的生命力极强,暴露在空气中都能活好几天,我一直在怀疑它已经开始向两栖类进化,有机会一定给它做个生理解剖,明确肺部结构。”
“我跟你一起解剖啊,舅舅。”
“嘿嘿,不急,你不是想当医生么?其实不一定要当临床医生,搞基础研究也蛮有意思的。”
“嗯。”皮皮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你这个当舅舅的教育方式倒是有些特别,可是……”可可走过来,摇摇头说。
“可是什么?”我问。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皮皮,或者抱住他,可惜了这条裤子。”可可指着皮皮屁股上的那朵花。
“没关系,舅妈,这样我的印象就更加深了,每次看到这条裤子的破洞,我就会想起舅舅的话。”皮皮满不在乎地说。
“不错不错,如果舅妈帮你缝好补全,你不但会想起舅舅的话,更会记得舅妈的好对不对?”我趁机说。
“是的。”小兔崽子非常配合。
“行啊,不过皮皮我觉得有个人更适合做这个工作,你想他平时连活人都敢缝补,而且缝得平平整整,补得焕然一新,据说还可以在上面绣花题字,区区一条裤子应该不在话下,让我们见识一下他的手艺怎么样?”可可眼睛一转,借力打力,就把热山芋抛过来了。
“舅舅好棒哦。”皮皮用欣赏泥滑溜嘴的目光看着我,炽灼的热情让我欲罢不能。
“哪还用说,皮内皮外间断连续摊边埋线悉听尊便。”我再一次悲壮地跳下敌人预留的陷阱。
“外公呢?”我掐指一算,好像已经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可仍未见前辈仙踪。
“找午餐去了。”皮皮指着身后的深山,“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中午我们野炊?”可可眼睛又是一亮。
“是啊,炊烟袅袅升起,隔江千万里,吃喝全凭双手,是山里人居。”
“可是我们吃什么呢?好像没有带锅和米,也没有干粮。”
“山人自有妙计,萧姑娘着急作甚?”
“我不是着急,是好奇。”
“那就将好奇进行到底吧?哈哈,我说过让你彻底感受山村生活的嘛。”
“叔叔是不是打猎去了?”可可还不死心。
“你看到他身上带枪了么?别看他堂堂七尺,器宇伟岸,杀个鸡都得靠我老娘主刀,不被野兽猎去就已经不错了。”
“那我们吃什么?”
“吃饭啊,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真是笑死人。”
“你坏坏,不睬你了。”可可跺跺脚说。
后山林中一阵窸窣,接着大片树叶晃动,仿佛有极大的物体在底下移动,可可立即停止说话,惊奇地偎依在我身旁。
“野猪?”可可屏住呼吸。
当然不是,野猪可不会直立行走。
——父亲扛着两叉树枝昂首挺胸钻出树林,所到之处,草木皆兵。
“饭来了。”我笑着说。
“才不信,我问叔叔去。”
“叔叔,你背着的是什么?”可可迎上前问。
“饭,午饭。”老爸不假思索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