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把钥匙插进值班室的锁孔,发现门被反锁。
里面一阵急促的响动,没过多久,门开了半扇。
“马老师,快请进,晚上我陪你睡了。”钱涌笑着说。
笑得有点不自然,,不时回过头往里面张望。
“今晚你夜班?”我站在门口,没进去。
“是啊,陆主任说易老师出去了,让我顶上,有事情叫他。”
“这几天我都住在医院,有事情可以先叫我。”
“呵呵,好啊,我把值班室整理了一下,不知道有没有把你们的东西搞乱了?”钱涌又回望了一眼。
“没关系,反正我没什么秘密。”
钱涌脸一红,很快恢复平静。
“哦,对了,马老师,有个朋友在阳光室等你。”
“好的,那你继续,其实我还真有个秘密锁在橱柜里,呵呵,不过对于别人一点用处都没有。”
钱涌睁大眼睛莫名其妙地看着我。
我微微一笑,关门离去。
等我的人是刘彦,在一点都不阳光的阳光室,双手捂着下身,以一种极不雅观的姿态坐在椅子上。
——众所周之,举世闻名,迈克杰克逊的那个经典招牌动作。
当然他没有“哇奥哇呜”地尖叫。
但是他的表情极其怪异,混合了痛苦,沮丧,恐惧,还有浓烈的疑惑,细看之下又有快乐的成分掺杂,神情恍惚,魂不守舍,连我走到他身边都不察觉,直到我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也不站起来迎接,只是木木地看着我。
“怎么了?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我在他面前坐下。
“我腾不出手打电话,单位同事送我来的,我想你是住院医生,应该住在医院里的。”他苦笑着说。
“你说的没错,做的更没错,那么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吧,刘庭庭同学。”
“马亮亮,下面……爆裂出血了。”他痛苦地说。
“哦?”我轻轻扳开他的手,果然是血染的风采,连拉链都红了,“你忘记服药了?”
“我牢记你的话,按时服药,规律生活,还特意请了一个礼拜的假,可是……哎。”他沮丧地叹了口气。
“可是咋的?”
“下午接到公司的紧急电话,说工地出了质量事故,请我去现场指挥调控,我想反正已经第四天了,应该没什么问题,便赶紧上场,谁知又突发安全事故,一个工棚架子倒塌,眼看就要砸在我的头上,幸亏一个工人拖着我死里逃生。”说到这里,他面呈恐惧,如同灾难再现。
“工人救你的时候把创口崩裂了?”我推测着问。
“没有,到了安全区我还特意在厕所里检查过,但在之后的救急讨论会议上,它却奇怪地……****了,足足撑到了会议结束。”刘彦十分疑惑地说,又急忙解释,“我可没有一点关于女人的念头……”
“我知道,这种情况下,正常人不会往那方面想,后来呢?”我皱眉深思。
“后来就更加离奇了,我竟然……遗精了!天哪,这是我第一次在大白天清醒状况下遗精……”这张娃娃脸上的疑惑此刻到了极致!
我现在基本上已经明白了他为什么有那么丰富的表情了。
“没事,跟我去换药室,先明确出血情况再说。”
“马亮亮,这是为什么呢?”他躺在简易手术床上还想不通。
“放开手,对,就这样,好,别怕,你当时死里逃生之后是否心有余悸,害怕得很?”我一边检查,一边问话。
“是啊,感觉自己从鬼门关里走了一回,又仿佛还没脱离危险,哦哟,马亮亮,轻点,还好么?”
“然后你就起生理反应了对不?还好,是一根皮静脉缝线脱落,现在已经自行闭合了,主要是你****时间太长,否则根本就不用来这里,我给你换个纱布压迫一下就没事了,别担心。”
“那就好。”刘彦长长地舒了口气,“马亮亮,我是不是有病?这种情况下面怎么会那样呢?”
“起来吧,让我告诉你真相。”我扶他坐起,递给他一块纱布擦汗,“你没有病,正常得很。”
“真的?”
“并不是只有性刺激才会引起性器官的生理变化,紧张、恐惧、压抑等负面情绪都会引起神经电传导的改变,导致自主神经活跃,性器官的****则是其中的一项反应,如同呕吐腹泻,是机体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遗精释放,神经电释放,紧张的情绪就会得到缓解,国内外专家早有论著说明,碰见难题的考生、过度紧张的面试者都会有这种经历。”
“难怪!遗了之后我就感觉轻松多了,就像从噩梦中醒来,清醒无比,当机立断让同事送我来这里,马亮亮,你真是太厉害了,我好崇拜你!”刘彦高兴地要扑过来抱我。
“哈哈,当心,过于高兴也会****的。”
“真的?”刘彦的动作立刻僵硬。
“假的。”我打开门,“请回吧。”
“马亮亮,能不能让我多留一会儿?”刘彦忽然腼腆起来,声音也明显委婉了许多。
“不好意思,对于医生来说,时间就是生命,生命无价,你付得起这个价钱么?”我扳下面孔冷冰冰地说。
老同学,不是我翻脸无情,实在是我现在心乱如麻,根本就没有心思陪人闲聊,请让我一个人静静好不好!
刘彦似乎被我冷漠的眼神刺伤,他尴尬地低下头,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资料。
“本来想和你谈谈房子的事情,具体的优惠我都问清楚了,只要你有确定的意向,立刻就可以拍板,既然你这么忙,我先走了,你有空慢慢看,随时打我电话,不过千万别拖沓,过几天就不是这个价了。”他真诚地说。
我胸口一热,接过资料随手翻了一下,发现里面有不少重要的条款细则他都已用红笔标出来,清晰明了,不由得感到不安和感激。
他是真心想帮我的,并非敷衍了事,也不是当下流行的等价交换相互利用,我点点头,伸出双手,想表示感谢。
谁知他的手却一点都没有表示,插在口袋里一动不动。
我奇怪地抬起头,发现他的眼神又变得痴呆了,跟上次不同的是,这次多了快乐的害羞。
就是刚才流露的那种,甜蜜的快乐,谦卑的害羞。
小男生对于心仪的隔壁班女生走过窗口时自发的快乐害羞,居然在二十几年后的今天,在刘庭庭同学的脸上复活。
到现在为止,我总算得以全部破译他的表情密码。
而我也不必回头,就可以百分之一千地肯定今晚的值班护士是小清。
她,就站在旁边,我的视力范围之外。
而在我出现之前,他们已经相遇过了。
所以刘庭庭同学才会出现那么复杂的表情综合症。
我的心中突然产生一种强烈的冲动。
快乐的冲动。
“大哥,这几天你怎么老是不回……家?”果然是小清,清丽如诗的小清。
她端着两尺见方的木药盒子,药盒子里有三十多个小格子,每个格子代表不同的病号,盛放着不同的口服药。
她一身洁白,素颜婉容,虽然略显憔悴,稍带忧伤,但那种与生俱来的温柔淡雅清新自然之美是谁也夺不走毁不了的!
她就像是一片受了伤的叶子,随风飘摇,寻找生命的颜色。
我知道在她心里面看得见一切,在她的透明的心儿里面有一个角落,那里停放着善良的故事和动人的传说。
这个世界没有欺骗也没有争夺,美丽的女孩她以前经常这么说。
在她透明的眼睛里面有一片湖泊,那里沉浸着喜悦的伤感和忧郁的欢乐,澄清的水面上没有涟漪也没有颜色,长长的睫毛闪烁着无尽的猜测……
“大哥……”她又轻轻地唤了我一声,唤醒了我的遐想。
“哦——最近科室比较忙,我要留下来协助镇压。”
“呵呵……”小清莞尔一笑,这是我今年第一次见她微笑,仿佛寒冬后的第一缕春风,吹散了冰冻的湖面,“哪有你这样说话的,不过腔镜手术的病人明显多了,今天陆主任还做了无孔腹腔镜胆囊切除术呢。”
“他成功了?”我吃了一惊。
“是和东方腔镜学院的专家一起做的,下午来了很多记者。”她看了刘彦一眼,努了下嘴,“大哥,我发药去了,你们慢慢聊。”
她低着头从我和刘彦之间轻轻走过,温柔流淌,似水年华。
我看着刘彦的脖子从九十度逆转三百六十度。
“兄弟,过来!”我弹了一下他的“二弟”,把他拉回换药室,“老实说,是不是看上我妹妹了。”
“嗯!”刘彦的脸一下子通红,却重重地点了点头。
“因为她是护士?”
他摇摇头。
“还是因为她漂亮?”
他更加猛烈地摇头,末了又点了几下头。
“那到底有多喜欢?给我个定量的承诺。”
“那天我初见她就惊呆了,这……不就是南丁格尔么,那种圣洁的美丽,那种让人心疼的忧郁……我……死皮赖活,上天下地,枪林箭雨,刀山油锅,不管怎样,非娶了这姑娘做老婆不可。”
“别学人家韦小宝,这不是你的风格,我没有时间跟你开玩笑,现在就把话说明,小清家境不好,身世又很可怜,老爸刚刚遭遇不幸,又有许多坏人在打她的主意,这些你要考虑清楚。”
“我不在乎!”刘彦毫不犹豫地说,目光澄清,神色坦荡。
“你必须全心全意做她的男朋友,无论是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你都将毫无保留地爱她,努力去理解她,完完全全信任她。如果你们能够发展成为一个整体,互为彼此的一部分,将一起面对人生的一切风风雨雨,酸甜苦辣,去分享你们的梦想,作为平等的忠实伴侣,度过今后的一生。你愿不愿意?”
“我愿意!”
“好,那就像个男人一样狠狠地追求爱情和幸福去吧!”
“谢谢你,马亮亮,以后我会经常来的。”精神亢奋,容光焕发,他竟似吃了违禁药品一般。
“事在人为,金石为开。”我点点头说,“小清就是一块会聚宝的金子,值得你为她辛苦为她忙,为她去考状元郎!红尘自有痴情者,莫笑痴情太痴狂,若非一番寒澈骨,那得梅花扑鼻香,还有……记得回家先换一条内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