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八
“胡大爷,真的是这样么?”可可问这时几乎伏在地上的老头,差不多是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口气。
“是的,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跟这位小兄弟一点关系都没有。”看来胡老头还挺讲义气的,大概是我那转笔的功夫还没学到手,所以才包护着我。
“唉呀,大爷,你快起来,我不是这个意思,你都是做了肺移植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爱惜身体,难道你忘记了以前住在医院每天打呼吸机的日子?”可可一边说着,一边给他搀扶,幸好他人精瘦,一下子就提起来了。
“啊,原来你就是我市第一例肺移植患者胡仁海?”我惊奇看着他,想不到这个老头就是市医学史上赫赫有名的胡仁海,在移植事业上是有里程碑地位的,你看,做什么事都要抢先,就算是病人,先例就可以免费,术后终身维修,还给他安置个工作,当然也是为了做广告,别人一看,做了这么大的手术居然还能赚钱,神了,还可以通过他自己的切身体会言传说教,实在是一本万利的事情。
实施这项手术的医院就是我的好朋友龙翔云所属的医院,为此他们还挂了个本市肺移植中心的牌子,谁让他们领先呢,所以陆高远在我们医院成立肝移植中心,就是想与他们一争长短,当今社会的医学,不单单是靠技术,酒香也怕巷子深,需要动用多媒体网络,老百姓真正懂得能有几人?大多数是需要医护人员良性诱导的。
“你认得我?”胡老头笑嘻嘻地站起来,抓起那包烟,塞进我的口袋。
“拿回去吧,我刚才跟你闹着玩的。”说话间眼睛还瞟了可可一眼。
可可没说话,我也就没把这包祸烟再推还给老头。
“你大名鼎鼎,谁人不知呢,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撩起你的上衣,在胸背可以看见一个长长的U型联合切口。”真正的活体手术我没看过,但是因为肝移植的缘故,我在查找资料的时候顺便也了解了一下心肺移植的现状。
“你怎么知道?嘿嘿,看来我的名气是不小,好了,可可回来了,有什么事,你们俩慢慢谈吧。”老头子说着想开溜。
“胡老爷,你别忘了你以前的肺就是被烟熏坏的……”可可在他背后嘱咐。
“知道了……”人影早已不见,只留下浓重的烟味挥之不去。
“好吃么?”我低头看着坐在旁边的可可。
“好吃,谢谢你。”看上去她很累了,精神有点软。
“你中午肯定没睡觉吧。”我真想把她揽过来拥在怀里,但是在济济一堂的公车大庭广众之下万一她要有个反抗的意愿,我岂不要被当作登徒子扔将出去?
“中午很忙啊,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么,沧海路上有个住20楼的老太婆高血压脑病发作,差点就没命了,人有200斤,扛上扛下,我们也累得半死。”她看着窗外的江岸,把头斜靠在玻璃上。
是啊,高血压病人都是胖的人居多,发作起来,就像一座大厦颓然倒地,无法收拾。
“沧海路?那里不都是些多层的老房子,是新造的高层么?”我随口问了一句,那个地方我不是很熟,因为上次买房子路过,有那么点的印象。
“哦,是的,刚刚造的。”可可愣了一下,“胡老爷跟你聊了些什么呢?”她转过身子,对着我甜甜地一笑。
我立刻觉得晕头转向了,她的头发有点乱,眼神有些疲倦迷离,更加惹人怜爱。
“这老头,像小孩一样,一直都在跟我闹,非要我传授他转烟大法要拿去泡妞,还逼我抽烟,挺逗的。”想到这里,我也笑了。
“是啊,胡大爷看上去怪怪的,其实是个好人,年轻的时候他爱人因为生霍乱死了,他就再也没有娶过,也没留下孩子在身边,索性就进了市敬老院工作,唯一的乐趣就是帮助别人,空闲的时候就一个人抽烟,抽了半辈子的烟,终于把两个肺都抽坏了,市慈善机构和医院协商,给他做了肺移植,恢复蛮好,就是戒不了这个烟瘾,我老是说他抽烟不要命了,也没什么用,也只能这样劝劝他。”
“哎,抽烟伤肺,喝酒伤肝,但不抽不喝伤心啊,可能是他太思念死去的爱人了,别人不能理解罢了。”我想,抽烟跟喝酒一样,无缘无故总不会上瘾,若没有刻骨的心事,谁愿意将自己沉醉麻痹?
可可的身体忽然怔住,无语。
“怎么了,可可,你如果累的话,就靠在我的肩上吧。”征求一下她的意见这就不算流氓了,再说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我的二三头肌稍微丰满了一些,总算可以拿出来招待客人了。
她望着我,眼睛竟是有些湿润,不用这么感动得,可可,这是我应该做的。
既然没有拒绝,就是同意了,我轻轻地将她揽在怀里。
她很顺从。
我全身感到一阵狂热,心跳如小鹿乱奔,江河倒悬,顿觉天旋地转,日月无光,手心慢慢沁出汗珠。
她的身体很软,像一团棉花,香香的棉花。
据说真正的公主就算隔着十八层鹅毛被也能感觉出一颗豌豆的存在。
我此刻就抱着这个公主,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让自己相信这是事实。
我抚摸着她的头发,光滑而温暖,发丝间竟有乳酪的味道。
我深深地吸了几口。
“你的心怎么跳得这样厉害?”她抬起头,笑着问我。
“我,有点紧张。”我这时才发现原来自己还是保持着正襟危坐的姿势,大概是好久没有谈恋爱了,连抱女孩子的姿势都忘记了。
她忽然握住了我的手,轻轻地用手指在我的手心上写了几个字。
麻麻,酥酥,痒痒。
我觉得呼吸也不用了,人有种飘在天空的感觉。
这要是一辆永不停止的公车那该多好啊。
“你在写什么?”我涨红着脸问她。
“你猜猜?”
“我很笨的,猜不出。”
“既然你这么笨,那我告诉你你也不知道。”她开始和我手心贴手心了,旋转摩娑,她那里也有汗滴沁出,粘粘的两只手,很好玩。
“那我很聪明的,你告诉我啊。”
“既然你很聪明,那我不说你也知道。”
晕倒,如果我是女孩子的话,早就嘤嗤一声钻进她的怀里了,但我要真的这样做的话,喀嚓一下,亲爱的读者和我的缘份也就到此为止了。
所以我只好假装无奈地叹了口气,用另一只空闲的手轻轻地刮了一下她的秀鼻。
滑滑的,腻若凝脂。
“你真坏。”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眼睛忽然红了,晶莹欲滴。
我吓坏了。
“可可,不好意思,我是无心的,纯粹是很自然的这样做的,没有一点轻薄你的……”
她用手盖住了我的嘴巴。
“没关系,我不怪你。”她笑了,她的睫毛分明挂着泪水。
我的心一阵绞痛。
我感觉自己犯了罪,我就像没见过世面的莽汉,急匆匆地用自己那只脏手吓跑了仙女。
“可可,你别生气,是我不好。”我抓起她的手,用力朝自己的脸上砸去。
“没事的,你不要这样,是我自己心情不好。”她拥她的手背拦住我的手,轻轻安抚,却让我更加内疚难受,我变成了那个打碎了水晶瓶的孩童。
如果在平时看到这样的一对在卿卿我我,我早就转过身去嗤之以鼻,嘴里还不忘骂一句:“狗男女!”
情到用时方恨少,原来爱情竟是可以如此微妙,发丝皆关情。
“是我不好,你今天这么累了,我也不体谅你,还要跟你玩,我真是个自私的男人。”我还是个厚脸皮的男人,说这样话,旁边的人谁还不认为我是她男朋友呢,就算我有再越轨的举动,恐怕也没人会站出来说句公道话。
“没有啊,你挺细心的,忙了一整天,我的肚子都饿坏了,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红豆奶包的呢?”说话的时候,她的手一直没有和我分开,汗也渐渐少了。
这就叫做渐入佳境。
“凭感觉的,纯粹是根据你的个人气质加上我对你的一点点了解。”自从我决定和可可交朋友那一刻起,我就经常上那个天才作家朋友的博客网站,现成的套用一些好句好诗以备急用,就像以前应付高考作文一样,当然不能同日而语,最近他写了一篇叫做《诗剑红颜》的散文专门探讨新时代情人之间的相处之道,颇为受用,现学现卖了。
“那你对我那一点点了解是什么样的?我的气质又是怎样的?”她歪着脑袋,眨眼看着我,两个小酒窝代表着这个世界上最甜美的笑容。
“你这么聪明冰雪,还需要我说明么?”哈哈,这一招我也使现学现卖。
“我知道你很善良的,肯定会告诉我的,是不是,好哥哥。”谁知道她不上当,用手轻轻拉着我的衣角,小嘴巴几乎是贴近了我的耳根,吹气若兰,酥麻痒酸甜五味俱全,翻云覆雨,不可断绝,那一声“好哥哥”叫得我心旌荡漾,飘飘欲仙,生不如死——因为我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这样的际遇。
我赶紧摸了一下鼻孔,还好,没有大出血。
我深呼吸,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好久才喘气说:
“可可,我一定会告诉你的,但今天太高兴了,我怕表达有误,影响效果,还有这里环境也不对味,要不晚上我请你吃饭吧。”我乘胜追击,希望能够势如破竹,直捣黄龙。
她点点头。
“我相信你,但是晚上我太累了,想……回家休息,可以么?”
当然可以了,虽然我有一万个不愿意,但是真正的高手讲究的就是放长线,钓大鱼,今天已经到肌肤相亲的突破性地步了,我怎么能再得寸进尺呢,尽管作为男人的本性都是贪得无厌的。
又到了那个巷口,跟上次一样,她坚决不让我送她。
可可下车,我失魂落魄地看着她伫立在风中和我招手。
车子启动,我的心一阵牵痛,仿佛这是最后的诀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