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灵轩的脚步硬生生被止住。漠然转身，颔首道：“皇上还有何吩咐？”
朱厚照眯起眸子，下了床朝紫灵轩走了过去，脚步不疾不徐，一步一步的却又让人那么胆战心惊。
“朕说过让你走了吗？你是不是向来都不把朕放在眼里？”他走到她的身后止步，丢出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紫灵轩全身一僵，只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蹿起，冷得她忍不住开始颤抖起来。
“不说话就是代表默认了吗？在你眼里，朕看起来就像是个容易被愚弄的傻瓜，对吗？哼哼……没错，朕也觉得自己像个傻瓜，甚至傻得无药可救。不过可惜，从今天起，朕不愿意再当傻瓜，不会再任人愚弄。你听明白了吗？”
朱厚照的话，就像一根根的针一样刺进了紫灵轩的心里。刺得千疮百孔，刺得痛不欲生。可即使如此，她也不能就这么倒下去。
抬头，她努力撑起笑容，回到：“如此便恭喜皇上终于看清人心了。”
看着她无动于衷的表情，朱厚照蹙紧眉头，交叠在后背的手倏然紧握成拳，心中的恨意急速加剧。
“你可以出去了！”冷然丢出几个字，他黯然转身，不愿再面对她。
“奴婢还有一事请求！请皇上恩准奴婢重返浣衣局当差。”紫灵轩提出了自己考虑一晚的想法。如今与朱厚照决裂，而他也放话说不会放她离开皇宫，那么与其待在御书房天天面对他，还不如辛苦一点回到浣衣局当洗衣女工，至少她会自在一点。
朱厚照闻言，拳头又握紧了几分。她就那么不愿意看到他吗？谎言被拆穿后，就连一眼都不想再见他，恨不得早点远离他。
“想回到浣衣局当洗衣工吗？想都别想。明日起，朕将把你掉到乾清宫当差，每日伺候朕的饮食起居。”想摆脱他，没那么容易！她欺骗了他以后，想一走了之，来个眼不见为净吗？不，他绝对不会让她这么好过。把她软禁在皇宫还不够，他偏要把她安置在身边，让她天天面对自己的愧疚。
紫灵轩咬了咬唇，心里纵使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却但无可奈何。在这个皇宫里的宫女和太监，除了死之外，什么都不能自己做主。想要安然地活下去，只能任人摆布。
欠了欠身，她不发一言地转身离开，就当是她欠朱厚照的，她会心甘情愿听他摆布。直到大门一开一合，紫灵轩消失在门口处，忍耐已久的小贵才忍不住开口。
“万岁爷，您和阿紫姑娘……怎么了？”
朱厚照瞥了他一眼，没有理他，而是开始烦躁地在原地踱步，五指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此刻的心情处于极度焦躁不安的状态中。
许久之后，他才停下脚步，转头对小贵说道：“上朝！”
紫灵轩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御书房，好不容易撑到了内殿，强烈的眩晕感一阵阵袭来，还没走到床边，整个身子便软了下去。她淋了一整天的雨，病情并不会比朱厚照轻，而且还一整天没睡守在朱厚照床边寸步不离。能撑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只是此刻，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她的脆弱。
凭着自己顽强的意志，她从地上爬起来，克制着一阵阵的眩晕感，硬是将自己的身子拖到了床上。紫灵轩的身子一向很健康，不会这么容易被一场雨给打倒的。只要睡一觉就好……只要睡一觉就会好……
这样默念着，她的眼皮越来越沉重，没多久，便沉沉地睡过去了。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这么一睡，竟然就睡了一整天。直到掌灯时分，她才在一个叫唤声中渐渐转醒。
“阿紫姑娘……”是小贵的声音。
紫灵轩努力撑开沉重的眼皮，小贵那张焦急的脸进入她的视线。
“小贵，你怎么在这里？”她有点疑惑。自从那天她发高烧花若雪趁机进来找人之后，朱厚照便下了禁令，没有他的批准禁止任何人进入御书房内殿，就连小贵也不例外。所以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阿紫姑娘，你一天没有出现，万岁爷现在正在乾清宫大发雷霆！”看着紫灵轩一脸的憔悴，小贵实在不忍心叫她下床去乾清宫伺候万岁爷。他虽然不知道万岁爷和阿紫姑娘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以他多年练就的一双慧眼，不难猜出这其中的奥妙。两人现在正处于僵持的局面，谁也不肯妥协。
紫灵轩一听，才惊觉地问道：“现在几时？”
“呃……快戌时了。”小贵犹豫着吐出一句话。虽然不想承认紫灵轩睡了一天，可事实确实如此，天都暗了。
“都这么晚了。不好意思，竟然睡了一天，我现在马上去。”紫灵轩心里一急，挣扎着想下床，却不料全身发烫，四肢无力，身体还没撑起来就倒下去了。
“阿紫姑娘，这样恐怕不行。不然我去向万岁爷说明，传太医来看看！”
“不要！”紫灵轩断然拒绝，连思考的机会都不留给自己。她绝对不能让朱厚照知道她生病了，否则他会以为她是故意装可怜想博取他的同情，那么她就会连最后一点尊严都失去了。“不要告诉他，小贵，你扶我一把，让我下床就好了。”她能撑下去，一定能撑下去的！
小贵一声叹息，最终还是伸出手将紫灵轩扶下了床。在一阵七倒八歪之后，四肢逐渐恢复了一点力气，紫灵轩终于能自己走路了。
乾清宫内，朱厚照烦躁地来回踱步，为了克制自己见到紫灵轩，他故意在朝房内忙了一天，可没想到回到乾清宫，竟不见她的人影。早上他才下了命令，把她调至乾清宫伺候他，才第一天就给他放鸽子，难道她连一天也忍受不了吗？
该死的！她是料定了他不会将她治罪吗？怒火不断地往上蹿，就快爆发出来了。就在这个时候，门口传来小贵的声音。
“万岁爷，阿紫姑娘来了！”小贵率先跨进门槛。
朱厚照闻言抬头，视线穿过小贵，直射向他身后的人影。只见紫灵轩挂着一张苍白的脸，脸颊边有着一抹病态的潮红，拖着沉重的脚步，亦步亦趋地走了进来。
朱厚照一皱眉，显然是看出了她的异样，可他并不打算怜惜她。曾经，他对她无微不至的关心，可是换来的是她无尽的欺骗和谎言。如今，他再也不会重蹈覆辙，再也不会让自己陷入其中。
“朕的贴身侍婢真是好大的架子啊！”他丢出一句不痛不痒的话，眼底盛满怒气。
紫灵轩自知理亏，便毫不犹豫地屈膝跪地，认错道：“奴婢该死，请皇上降罪！”
朱厚照见状，错愣地退后了一步。一向主张人人平等的紫灵轩竟然主动向他下跪，这实在他有些措手不及。虽然他是皇帝，向他下跪是理所当然，但她是紫灵轩，比男儿膝下更加有黄金的紫灵轩怎么会如此轻易地向他下跪。
他好不习惯她的改变，感觉她越来越陌生。心中忽然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渐渐升起，她是要离开他了吗？
“该死？如果真该死的话，你早就死了一千次一万次了。放心，你的脑袋还会在牢牢地长在你脖子上，谁也动不了它。”说着，他转头朝一旁的小贵丢出一个眼神。小贵立刻领会地点点头，上前将紫灵轩扶了起来。
“多谢皇上开恩！”她欠了欠身，不带一丝情绪地吐出一句话。
“时辰尚早，朕忽然想找皇后下几盘棋，摆驾毓秀宫！”朱厚照的这番话似是说给小贵听的，却又像是故意说给紫灵轩听的。总之，他的一语惊人奏效了，紫灵轩与小贵同时惊愕地抬起头。
皇后是个摆设，这是皇宫里最光明正大的传言。自大婚以来，朱厚照从未在毓秀宫留宿，皇上对皇后根本没有感情，这也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而此刻，朱厚照却主动提出要去毓秀宫找皇后下棋，这便是今日宫里最惊人的事情了。
“万……万岁爷，您确定是要去毓秀宫吗？”为解除心中的疑惑，小贵不确定地开口问道。
“小贵，你最近的耳朵似乎不太好使！”冷然丢出一句话，朱厚照抬起脚步，绕过紫灵轩，直接跨出大门而去。
小贵忙不迭地跟了上去，紫灵轩则是暗叹了一口气，转身也跟上了脚步，虽然有些吃力，但是勉强还能撑得住。朱厚照这么做是为了什么？难道是做给她看的吗？
“皇上驾到！”
毓秀宫门口的侍卫大老远地看到皇上的队伍，便早早地喊了出来。
花若雪一边整理着仪容，匆匆自内殿走了出来。正准备欠身行礼，眼角却瞥见了朱厚照身后那抹刺眼的身影。脸上的笑容一僵，就连朱厚照行至面前也未察觉。
“皇后今日是怎么了？”朱厚照的脚步在花若雪跟前停住，挑高了眉头等待花若雪的反应。
一句话让花若雪迅速回了神，接着她一脸窘迫地欠了欠身，连声道歉：“臣妾失礼了！请皇上降罪！”
“最近怎么那么多人希望朕降她的罪，既然知道有罪，为何还要去犯？”朱厚照的嘴角扬起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跨步进了毓秀宫大门。
身后紧跟着的紫灵轩闻言，心跳漏了一拍。朱厚照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会牵扯着她的情绪，她真是恨极了自己现在这副样子。
花若雪随着朱厚照进门，脸上再度扬起温婉的笑容，视线却紧盯着紫灵轩。她不明白的是，皇上明明已经知道了一切，为何还将阿紫留在身边。而且看情形，似乎职位更晋升了一层。难道是阿紫说服皇上了吗？
“皇后，今日月色不错，朕特地来找你一边赏月，一边下棋。”
“难得皇上如此的好兴致，臣妾当然是荣幸之至。小翠，架棋盘！”
朱厚照主动来毓秀宫找她下棋，花若雪自然是喜形于色。看来是她的计划奏效了，皇上对阿紫必定恨之入骨，只是她还是不明白为何皇上没有把阿紫赶出宫去，难道还对阿紫抱有希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