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剩下的时间里,我都焦急地守候在李雅芩病床边,但她却一直没有苏醒。
夜里,李雅芩的父亲、小表妹和李雅芩的表哥,以及那位刘小姐赶来了,他们是分别从香港和厦门起飞的。上午我就已经请求史主任帮忙,他立刻联络了省侨联,专车在机场先后把两波人马接了,立即直奔大山而来。
他们到的时候,负责看护李雅芩和小黄的那位中年媳妇准备夜宵去了,我正迷迷糊糊靠在椅子上打盹,史主任推醒我,悄悄说:“陈总,你出来一下,王编辑他们来了。”
“哦,这么快,他们在哪?”我揉着眼睛,站起身也悄悄问着。
“就在外面走廊里。”
“好,那我们快出去。”
可能是怕惊动了病人,几个人不是在二楼走廊,而是在一楼走廊里,我一下楼,看见李雅芩的父亲和表哥坐在长椅上,正小声说着什么,他们算是亲戚了。刘小姐坐在他俩边上,低着头在打瞌睡,看来陪同工作并不是那么轻松的。只有小表妹没有坐,她象一匹不知疲倦的小母鹿,在走廊里来回走动,随时准备获取最新信息。
“哥、姨夫,阿雄来了。”果然,看见我和史主任下楼来,小表妹就马上告诉了大家,并迎了过来:“阿雄哥,辛苦了,我姐她们怎么样了?”
“别急,别急,她们正在休息,我先把她们的伤情跟你们说一下。”我跟李雅芩的父亲和表哥礼貌性地握了握手,仍然叫他们仍然坐在长椅上,也请史主任坐下,开始比较详细地介绍了三个女孩的伤情和治疗情况,最后我说道:“……目前史主任和市、县领导相当重视,史主任昨天夜里就请了市里专家到这里,而且好的那臭小子及时报了警,所以现在她们三个人都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只是欧阳美已经失去了一只脚,阿芩也还没有苏醒过来。”
“阿雄哥,那我们快上去看看吧?”小表妹问着,这是他们最关心的,见到面才能放下心来。
我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快到夜里十一点了,但还是答应道:“好,好,不过不要吵醒她们,探视后先去休息,你们一路也辛苦了,到时我们再作打算。”
史主任也说:“小马在县招待所,已经为大家安排好休息的地方。”
大家都没心思谈论休息,一个个轻手轻脚走上二楼,准备先到欧阳美的病房探望,但没有想到她还没有睡,正由那位年轻的小媳妇,一勺一勺喂着鱼汤馄饨。所有的人都止住了脚步,透过重症病房大玻璃窗,静静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我知道那位身体并不壮实的年轻小媳妇,夜里十二点才能换班,她为了一个并不是自己的亲人,而且又不熟悉的年轻女人,暂时离开了孩子,专心做着从来没有做过的看护工作。我曾问过表哥,知道这个小媳妇的孩子才刚过一岁,正是最需要母亲照顾的时候,但她却义无返顾来到医院。
我心里感慨万分,老区人民现在并不富裕,但他们太伟大了。是啊,他们跟我们相比,生活条件差距还很大,没有多余的钱,没有豪华装修的房子,没有大型数码家电,也没有漂亮昂贵的衣裳,更没有私家小车,甚至没有很好的营养保障,但他们懂得你为他们做了一点好事,就会牢牢记在心中,想方设法报答你。他们虽然很普通,做出的事也没有什么轰动效应,但确实很感人。
大家静静看着,都深深被感动了,不想在这个时候进入病房。小表妹擦了一把流下来的眼泪,拿起数码摄像机,录下这非常普通却很感人的一幕。
或许是走廊里灯光对摄像机镜头形成的反光,惊动了病房里的人,喂食的小媳妇转过头来看了一眼,见是我们只是笑了笑,仍然专心直至做着她的工作。靠着病床上的欧阳美,也抬头看向玻璃窗,却一下子呆住了,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
我赶紧打着手示,让欧阳美继续吃饭,直到她吃完,我们才走进病房。
“同志,让你辛苦了。”欧阳美的大哥,那位徐总经理进入病房的第一句话,却是对小媳妇说的,而且老外也把“同志”说得很亲切。
“没什么,你们小声点,不能待得时间太长,有事叫俺。”小媳妇很认真也很清楚地交代着,提着空罐走出病房。
徐总经理点点头,这才走到病床边,弯下腰拥抱住欧阳美,嘴里说道:“小妹,让你受苦了,伤口还痛吗?”
“不痛,哥,我……我很好,我,呜呜呜……”此时此刻的欧阳美终于忍不住了,抱住大哥哭了起来。
我想谁都会这样,当你遇到灾难经受了生与死的考验,见到亲人后,一定会激动不已。在生死面前,你可能会毫不犹豫把生的希望让给别人,但灾难过后,你会对亲人,对朋友,甚至对很一般的同事,都会倍感亲切,欧阳美这时的心情我能理解。
“姐,别难过,我们都来看你了。”是小表妹,她坐到病床边的椅子上,拉着欧阳美的手安慰着。
欧阳美拉住小表妹的手说:“小表,麻烦你这么远赶来,我不难过,我……我好想你们啊!”
看着激动哭泣的欧阳美,站在病床边的老教师也安慰道:“小美,不哭,不哭,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姨夫,谢谢……”
看到一家人相会,待刘小姐问候后,我拉着她走出病房,暂时回避一下,好让一家人待着。我又让一直等候在病房外的史主任先去招待所休息,这么大岁数的人,昨天一晚都没有睡,我心里过意不去。过了二十分钟,我才又进入病房,让大家暂时告别,好让欧阳美休息。
出了欧阳美的病房,我们又来到李雅芩和小黄的病房。李雅芩还没有苏醒,小黄已经入睡,村里派来看护的那个中年媳妇,正坐在椅子上,很负责任地看着正在给李雅芩打点滴的药瓶,两个新的保温罐放在小桌上,我知道里面装着是给伤员吃的夜宵。
我向中年媳妇点点头,大家一一上前探视两位负伤的女孩,然后轻轻走出病房。只有老教师还坐在李雅芩的病床前,拉着女儿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久久凝视着。这一刻,我发现老人饱经风霜的脸上,挂着亮闪闪的泪珠,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亲戚和朋友外,这个家庭只有父女俩相依为命。
我不忍心看下去,赶紧走出病房,悄悄擦掉滚在脸上的泪珠。但我心里在为她祈祷,李雅芩,我心爱的人,你快苏醒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