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娘娘,”倾雪正在那里给普儿系袜带,忽听得莜峳声音,然后便看到她匆匆忙忙跑了进来,涨红着小脸,道:“娘娘,娘娘,将军来了……”
“啊?”倾雪不解道,“什么将军?”莜峳跑过来,拉起她的手,道:“你糊涂了吗?就是你父亲顾将军啊!陛下已经准了,您可以去淸思殿相见。”
顾郎平身为外臣,即便是贵妃生父,按规矩也不应进入内眷居住的内宫。本来父女二人只能在专门作为接待之用的外殿见面,但因为倾雪身份不同于寻常妃嫔,自然就特别受照拂一点。
所以李湛才安排她直接去淸思殿,本是皇帝寝殿,倒也少了很多弯路。
不一会儿,倾雪便在宫人的簇拥下乘辇来到了淸思殿。
此时顾郎平正在殿中等候,父女二人乍一相见,都是不由得心头一震,倾雪眼圈一下子红了,颤声道:“三年不见,父亲可还安好?”
顾郎平虽是武将出身,性格豪迈,但到得此时,却也是不由得心潮起伏,端详着那华衣金钿包围下的清丽女子,努力压抑住心底的波动,敛衣跪下道:“微臣参见贵妃娘娘!”
倾雪惊呼一声,忙过去一把扶起了父亲,眼中的泪瞬间滑落,这也是她强忍数年都不见父母的缘故,只因为她实在无法接受让老父向自己行跪拜礼这样无奈的事。
顾郎平知道她心里难受,顺势起来,道:“臣一向都好,不知娘娘可安好?”
“女儿在宫中很好,有劳父亲牵挂。”眼见着父亲对自己下跪,听到他口称‘臣’,倾雪不由得心口越来越酸,连忙忍住了。转过身从乳母怀里抱过李普,然后便摒退众人,带着父亲向内殿走去。
这里是李湛的寝宫,但他本人却是时常不在的。倾雪倒是来过几次,后来为了避嫌,怕落下后宫干政之嫌,就很少再来。但是对这里还是挺熟悉的。
内殿寂静无声,父女二人相顾伤感,倾雪强忍悲意,将怀中的李普递过去,道:“女儿离家之时,还是一个人。如今却是给顾家添了个小外孙,父亲看看,可还合意?”
顾郎平道:“娘娘说这是何话?且不说小皇子千金贵胄,就是寻常孩子,只要是顾家的血脉,哪里不合意的?”嘴上这么说着,却已经从她手上极小心地接过了孩子,牢牢抱在怀中,认真端详着孩子的小脸,见那孩子白白胖胖的及其可爱,见了生人也不怕,反而‘咯咯’笑着去抓他的胡子,不禁连连点头:“好好好,小皇子看着便身强体健,这真是皇家的福气,更是我家的福气了。”
倾雪在旁看着面前一老一小和谐温馨的样子,刚见面时的喜悦不知道为什么就渐渐消退了许多,反而弥漫出一股浓重的惆怅和伤怀,感慨道:“您也要保重身体,哥哥们虽然能够帮忙操持,但毕竟您才是一家之主,只有父亲平安健康了,我们便都有了主心骨。”
顾郎平点点头:“娘娘放心,臣虽然老了,但再活上几十年还是没有问题……只是臣在外面难以帮到娘娘,娘娘在深宫之中实在是不易。”
“父亲不要这样说,我在这里很好,何况如今已是贵妃,谁还能奈我何?只要顾家还在,我这个贵妃就是别人无法撼动的。”倾雪喃喃道,“女儿自幼缺乏教养,更是不明事理,只恐做错了什么事会令家族蒙羞。如今在这个位子上,却是左右为难。”
顾郎平却是一脸欣慰的笑着道:“你这么说,反倒是令臣汗颜的。娘娘自来都是极其懂事的,从来不让家人费心。进宫三载,家里没能帮衬上一分,全赖您以自己的能力安然度过,如今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要说缺爱教养这些,也只是臣父的过错,不是娘娘的。”
倾雪吸了口气,道:“父亲何必自谦呢?女儿已经不是初时那么不懂事了。女儿心里明白,无论今日的尊荣还是贵妃的宝座,全赖父兄在外打拼,真刀实枪的一点点替女儿挣回来的。女儿不过是坐享其成而已!”
无论是右威卫将军还是兵部尚书,那绝对不是个空衔,所要承担的责任,可是极其重大的。这两年来的平乱、抗蛮,哪里的战争少了的父兄?
这些,她怎么可能不懂呢?
听得此言,顾郎平倒是怔住了,一双虎目不觉得已经是泪光盈然,女儿的懂事明礼,终究是超出了自己的预想。只因为是堂堂男子汉,终是不擅长表达,低叹了一声道:“娘娘为顾家的荣辱兴衰牺牲了自己,顾家自然也会为娘娘冲锋陷阵,首当其冲。”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笑着道:“娘娘可还记得紫硫?”
倾雪略微思索,就想起来了,正是长庆三年开春那次狩猎时从李湛处赢得的那匹汗血宝马。笑着道:“记得啊,怎么了?我将它赠给父亲,却不知如何?”
一提起战马,顾郎平的眼睛都亮了,人似乎年轻了十岁,朗声道:“好畜生,陪着臣冲锋陷阵近三年,如今已经成了臣的左膀右臂。那实在是娘娘送的最好的礼物。”
见到父亲如此开怀,倾雪也觉得开心起来。但毕竟顾郎平身为外臣,不可在宫内久留,因此父女两个不能相聚太久,匆匆就得话别。
“父亲此次进宫,可是有什么事?”临了,倾雪忍不住问道。顾郎平爽朗的一笑道:“倒是有一件大事,那就是亲眼看到娘娘安好,如此,便可向人交代了。”
倾雪心头又是一酸,道:“她……可好?”顾郎平道:“她能不好吗?吃得好,睡得好,日子过得也好。娘娘尽管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