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随风飞,柔情节节褪。
御辇上的皇帝本来和尚书省大臣讨论了半天朝廷用人和国库储藏等问题,正疲乏困倦着呢,隐约听到外面那句‘皇后娘娘……尚无踪迹’时顿如醍醐灌顶,赫然清醒,迅速抬起头,扬声道:“齐楚贤,你说什么?皇后怎么了?”
刘长义脸色灰败,急忙上前禀报道:“回禀陛下,皇后娘娘昨日不知何故于风雪正盛之时闯出清宁宫,那帮奴才不敢声张,找了一天一夜都无果,这才来禀报请示!”
他战战兢兢的说着,深深垂下头去。
皇帝身子猛地一震,挥手命令停轿,然后除下头顶的冠冕和繁琐的外袍,只着内里明黄色的绣着蟠龙密纹夹袍,步下御辇匆匆道:“快,传令下去,就算是把后宫翻个底儿朝天也要把人给朕找出来!”
很少见到一向温和儒雅的他如此声色俱厉,刘长义和齐楚贤都是一脸惊惶的领旨。
齐楚贤快步去给金吾卫们传令了,刘长义也急忙命身边的亲随太监去传旨,自己撩起袍角儿匆匆赶上去追前面疾步而行的皇上。
“陛下,您慢点儿,这刚下了雪,地上滑。”他眼见那人飞也似的快步疾奔,吓得什么似的。
“不碍事,快走!”皇帝面色仓皇,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想到宫里盛传的皇后狠辣害死公主皇上与其恩断义绝等等传说,刘长义忍不住一阵讥嘲,那些庸人知道什么啊?
他在宫里半辈子了,那种事儿见的多了,秀嘉公主的事一直是个迷,惩罚皇后不过是个幌子,一来顺应人心,二来安抚贵妃,而最苦的却是皇帝自己。一面痛失爱女,一面又无从发泄。
他安抚的了别人,可谁来安抚他的丧女之痛呢?他狠下心去冷落她疏远她,终究痛的还是自己。
宫人都知道他多久没有去过清宁宫,可是却有谁知道他无数个夜晚不顾双寒寒露冷登临高阁痴痴的凝望着清宁宫的方向时是怎么样的心境?
这道旨令一下,宫里立刻又是一片哗然,纷纷猜测皇后这一举动的用意,多数人认为那是苦肉计,在博取皇上的同情,想要重新获宠。
于是各种不屑和鄙薄不约而同的指向了那个她们可望而不可即的身影。
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还是没有一点儿消息。因为昨日皇后出去之时风雪正盛,她的足迹顷刻间就被大雪掩埋。而此刻风住雪息,宫人也早已经将道路打扫干净,况且偌大的后宫,殿宇重重,楼阁无数,该往哪里寻呢?
皇帝坐镇清宁宫,亲自指挥宫中各种势力以清宁宫为中心展开地毯式搜寻。几乎是第一次,宫里集体出动了金吾卫、内侍监和尚宫局等所有人力。
仪芳等五人齐齐跪在殿外的汉白玉台阶下,头也不敢抬。
“陛下,陛下……”忽听得一个激动地声音传来,只见一个小太监飞也似的跑了进来,一方雕花漆盘上托着一个物件禀报道:“陛下,金吾卫在太液池的绯云桥找到了此物!”
那是一只绣有暗青色花纹的白缎软底丝履,轻巧瘦俏的就像是一轮弯月。
殿外的仪芳不顾礼制冲了进来,看到那只丝履时身子一软,跪倒在地,失声道:“这正是昨日……娘娘出门时所穿着的。”
一直静静安坐着的皇帝神情一震,霍然起身,道:“起驾绯云桥。”刘长义见他神色凄怆,脚步也似乎有几分踉跄,急忙跟了上去,心里已经有了几分不好的预感。
清宁宫距太液池还有一段距离,他走的飞快,刘长义不敢怠慢,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快步跟着。
迎面的北风夹杂着冷冽的寒意,他不由得瑟缩了一下,加快了脚步,很快就登上了太液池上的绯云桥。
一众宫人看到皇帝驾临,齐齐跪下行礼。
“平身!”皇帝抬手道。
“请陛下移驾自雨亭。”刘长义躬身道。
齐楚贤和几名金吾卫上前见礼,他神情慌张,有些不安道:“陛下,有人在桥下石阶上发现了娘娘的绣鞋,臣等斗胆猜测……会不会是昨日风紧雪急,娘娘失足……”
‘坠入太液池’这五个字却是谁也不敢说的。他的眼睛瞟了瞟水面,没有再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