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曾共君王醉长夜(宫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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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曾共君王醉长夜(宫系列)(左云染)

楔子

大梁,文帝驾崩,太子萧静瑭即位,改国号为元安。时三年,帝孝满,仰承太后懿命,册相国之女施氏明月为后。民间戏称,阿满皇后。

皇城根下中待得久了,什么样的传奇故事在京中百姓听来也不过如此,若要说谁是京中风云人物,还属当朝相国施家。

没奈何,施家乃大梁开国元勋,若说历经三百年长治久安的大梁王朝是参天巨树,那施家就是盘丝藤萝绕树而生。哪怕族谱上一个不起眼的名字,就有可能是某朝某代的中流砥柱,更何况施家已经出了三代皇后,十八个王妃,与皇家血脉相容相生,再分不出彼此。

但就是这风头强盛的施家,也有忐忑不安的时候。因为施相国的千金独女即将要被册封为——

皇后。

诸位看官一定要问,难道被册封为皇后不是一件很光耀门楣的事情吗?

当然了,可是……

且容书者热茶一壶,再为你娓娓道来这个皇宫禁苑里发生的故事。

第一章 罪孽啊罪孽

相国府的书房里,传说中的施相国和他精明强干风采各异的儿子们围炉相对,面色上丝毫未显露出女儿即将凤仪天下的喜色。

“知子莫若父,为父便很为满儿担忧。”施相国捋着颌下三寸长须道。

“满儿容色出众。”

“满儿深受太后喜爱。”

“满儿是施家我辈中唯一的女子。”

所以,满儿能当皇后是理所当然的事。施家四子中,其中三子具已开腔,唯有老大沉吟半晌方道:“我听说……最近满儿经常出入青莲院。”

四道闪电般的目光射向施家老大,以施相国为首的父子五人极有默契地同时叹气,心中亦同时响起:罪孽啊罪孽。

青莲院,一个很美的名字,里面住着几个很美很美的男人,这些男人们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吟诗作赋也同样是一把好手,其中名曰青莲公子者更是声名远播,名头之大足以让全京城的鸨儿妈在咂嘴啃鸭头时恨恨唱一声:既生瑜,何生亮……

说白了,青莲院就是个小倌馆,和青楼规矩一样,也是卖艺不卖身的地方。

“我大梁自开国以来,虽民心淳朴但民风却是大胆,以男女两情相悦为喜,凡成年男女皆可自由寻找真爱。”施家老大说到此处脸色一羞。但其言下之意另外四人也听得明白,就算不满婚配私奔出逃也只是一桩风流韵事算不得丑闻。

“满儿会不会……”施家幺男露出一个惊恐的神色。

方才,他们说的那番话又在心里转了一遍——满儿容色出众,就算是青莲院的小倌也必定垂涎三尺;满儿深受太后喜爱,所以做什么事都有人顶着;满儿是施家我辈中唯一的女子……

“爹,大哥,二哥,三哥,小哥,满儿回来啦。”滴沥沥一声娇呼,让父子五人长吁短叹的正主儿施明月已俏生生站在门口,轻盈如燕子回首般福了一福。

施家父子马上露出喜爱、疼爱、溺爱的表情,每回看见明月,他们的心里就会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得意,比如“这么美的女儿是我生的”、“这么美的妹妹叫我哥哥”等等。

“阿满去哪里啦?”施相国在女儿面前惯做慈父嘴脸,笑眯眯的语气就像个大善人,绝对不是朝野闻名的铁面相国。

“青莲院。”施明月捧着丫鬟奉上的雨前清闻了闻,眼神儿随着茶盏里漂浮的嫩芽打转。

“啊……去青莲院了啊。以后不可以去了哦。”施相国语重心长地说。

“为什么啊爹?”

“因为……为父怕你走那么远的路会遇到坏人。”

“那我下次带三哥去。三哥武功最好了。”

施家老三面色抽搐道:“小妹,爹是怕你……怕你在外面听太多靡靡之音,会因物丧志。改天我教你一套剑法,最是提神醒脑锻炼气魄的。”

“哦。”施明月面露不悦地说,“那我下次带小哥去。小哥最会听琴了。”

施家幺子同样面色抽搐道:“小妹,世间的琴岂是用来听的,是用来倾诉心声的,大丈夫何谓心声……”

还未待施家幺子说完,施家老大就生生截断了他的话,唱做俱佳地道:“小妹,听大哥一句,春寒料峭不宜私奔。”

“噗”的一声,施明月还未咽下的茶水就呛在喉中。她一边咳嗽,一边自袖笼里抽出丝绢擦拭着唇角,似嗔非嗔道:“大哥,谁要私奔啦?”

施家老二黑着脸,忍无可忍地斥道:“那你以后不许再去青莲院。”

“可我喜欢青莲嘛。”施明月小声说。想起青莲,她脸上便浮出向往之色,若此生和那样清雅的男子长相厮守,是否也是一种幸福呢?他会弹琴,他会作画,他会下棋,他会做好多好多事,可他更像她另一个哥哥,愿意把那些事一样一样地教授给她,只是其中多了些细心悉心的情意。可这是爱吗?初见时的惊才绝艳,只是因为他和她所见所识的人都大不相同罢了,仿佛少了些缠绵悱恻,多了些彼此欣赏。

“阿满,不可胡闹。你忘了,皇上已下旨立你为后,名分已定,只等选出良辰吉日便要接你入宫,你怎么可以和坊间男子再有来往。”施相国语重心长的口气中透出少有的严厉。转而直视着小女儿的眼,用不容置喙的语气道:“阿满,切莫辜负皇恩。你一身的荣辱,皆系施家的荣辱。你明白吗?”

“女儿明白。”施明月笑着点头,作为施家唯一的女子,她又怎会不懂亲族在她身上寄托的希望呢。

施家圣眷优隆,当今太后也系施家女子,但要把玉雪可爱的女儿也送进皇宫里,就算是尊荣至极,他也是心有不舍。但圣旨已昭天下,又岂容他从中转圜。施相国望了一眼女儿,慈爱地摸她的发心,温言道:“那你知道什么是皇后吗?”

施明月仰着皎皎若明月的脸庞,水盈盈的眼睛里隐约含着笑意,不假思索地说:“是姑母。”

继而,施相国又问:“那满儿能做个像姑姑般好的皇后吗?”

这个问题仿佛很容易,又仿佛太难,让施明月不知道该怎么样回答,她亦在心里暗暗思索起来。即将凤冠加身的荣宠与重责,让她这个在施家向来无忧无虑的女子也不得不去用心思量。

“如果你不懂怎么做一个好皇后,那么,你就做他的好妻子吧。”施相国在心中轻叹,当今圣上,实在是一个很优秀的男人,也实在是一个很寂寞的男人。

“满儿,记住,虽然你身系施家荣辱,但你一己之身的幸福,也同样是施家的幸福。”趁她沉思之际,施家大哥的魔爪也伸向那张捏起来香滑柔腻的小脸,接着是施家二哥……三哥……小哥……

小雪,初晴。

寿禧宫内着眼处一片银白,映得天色也甚是清朗舒旷,但一早被太后传召的施相国却无心欣赏这场雪,脚下咯吱咯吱的踏雪声,就像他咯噔咯噔的心跳似的,一声一声扰人得紧。

望门儿的小宫女如常将他迎进正殿西边三明间的侧房里,这是当朝太后平日里临书作画的地方,刚一踏入,就有迦南香清冽的味道萦绕不散,环顾四周却不见一丝烟火气。

施太后穿着家常的衣裳,正执笔描摹一枝新雪红梅的蕊儿,见施相国待要行礼,便扬手道一声:“免了吧。”

“谢太后。”施相国恭谨地行过礼,才把目光投向太后的画作之上,心下有几分了然。

“你看哀家新作这一幅雪后梅花如何?”施太后音色淡淡却极有威仪,寻常一句话,便叫人不敢轻易作答。虽然她与施相国同出施家,但执掌凤印统御六宫,三十年隆宠不衰的她心计不可谓不深。

“腊梅何惧严寒苦,笑绽枝头未染尘。太后画工已境臻至,老臣再不敢妄加品评,唯借古人咏梅诗一句,其意境相和,方不辱太后妙手所成。”施相国一呈词,谦恭得体,让久未露过笑意的施太后也不禁莞然。

“二弟何须介意,哀家闺名中虽有一雪字,你直呼无妨。”施太后扶着宫女的手行至他面前,落座之后方道:“看座。”

“臣弟惶恐。”

“仿佛昔年先帝的妃嫔中也有人姓梅。”太后思量着。

身旁最得力的李嬷嬷轻声提点了一句:“是莲妃。”

她闻言一笑,道:“是哀家老糊涂了,可不正是当今皇上的生母莲妃,她殃得早,先帝便将皇儿交由哀家抚养,真真可怜。”

施相国待要发话,又被施太后剪断:“虽都说养育之恩大于生育,我看倒未必。”

“皇上仁孝,别人听在耳里,还当太后埋怨皇上呢。您瞧,国舅老爷正淌汗呢,这大冷天的,出去惊了风,可再没知音的人陪您赏画了。”太后身旁服侍的嬷嬷打趣说笑瞬间化解了方才屋内混重凝滞的气氛。

施太后笑骂一声贫嘴,话锋一转,复道:“哀家所画之中,唯这幅最合心意,不如起名为《未染心》,依二弟之见是否切题呢?”

“太后所言正合画意。”施相国连忙附和,在这位家姐兼太后面前哪敢说个不字。

施太后温温然命人将画轴收好,道:“那哀家就把这幅画赐给明月罢,让她谨记施家家训:为男子者,当如宝剑锋从磨砺出;为女子者,应如梅花香自苦寒来。只要心思不染,莫无度争宠,当撑得起一朝皇后的气度。哀家甚是钟爱明月,也盼明月能体察哀家的用心。”

“臣叩谢太后恩典。”施相国俯首谢恩。原本他心中对这位长姐的一点点怨怼,也被她连消带打化于无形。

“宫中一切自有哀家担待,二弟尽把心放宽就是。”施太后温言安慰道。

日影深深,照着阶前白雪,姐弟二人各自心中默然。

半晌施太后方道:“跪安吧。”语罢,这一朝太后便扶着宫女的手,起身穿堂而去,步履起落间带动帷幔轻晃,明黄照人。

深宫的另一隅,萧静瑭正在上书房里批阅奏折,若有所思般用手一划一划在奏折上划着什么。他虽才登基三年,但在东宫之时便在先帝授意下监察国事,行生杀予夺之权,所以登基之后对朝臣政事也并不陌生。

可是……

一切越是有条不紊,越是井井有条,他越是有一种心在乱的感觉,很难用言语道破,却总让他睡不安枕。仿佛有他把握不到的一双手,在他的身后推着他,不会错一步,也不会偏一步。

他明明是皇上,万人之上的皇上,却也是最不能意气用事的人,否则他还会册封那名女子为后吗?

任谁也想不出,他堂堂天子,却会对一个小女子这般忌惮,而理由也只因为她姓施罢了。一种莫名的情绪在心头挑动,郁郁地撂下折子。

这时,萧静瑭贴身服侍的内监小团子进来请了个安,说道:“皇上,施相国派人呈进来皇后娘娘的玉像,您要不要过目一下?”

萧静瑭略一沉吟,便命人传进来。他是有那么一点好奇的,但也并不只为先睹他这个未过门的妻子长得是圆还是扁。他对施家的人,尤其是女子,总是有一种……戒备。是的,是戒备,很深很深的戒备。

小团子使来几个手脚麻利的小太监把那卷等人长的画轴在皇上着眼处徐徐展开,衣袂飘然若有迎风之态的女子像要从画中走出来般,让看见的人脸上都忍不住生出惊艳之色。小团子更是皇帝身边的第一伶俐人儿,忙说道:“皇上,莫不是奴才眼花了吧,皇后娘娘漂亮得就像天上仙女一样,难怪坊间传言说娘娘是我大梁第一美人。”

萧静瑭慢慢地将眼神收了回来,心下却有一丝不以为然,道:“慕容落英的手笔果然不负当世第一画师之名。”

“臣妾给皇上请安。”随着香风袭面,一个身量纤弱的宫装女子一面笑,一面婀娜恭谨地请安,披泻在背上的青丝几欲委地,只看侧影就让人不由心下多生出几分怜惜。

萧静瑭搭手扶她起来,责道:“你身子弱,朕说过不必拘礼。”

“给玉妃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小团子讨巧地暗示托着画卷的小太监赶紧收起来。宫中法则,谁最蒙圣宠,谁就是头一份尊贵的主子,而一直以来,皇宫里人人都晓得,这玉妃娘娘虽无皇后之权,却有皇后之荣,任谁得罪了也吃不消。

“谢万岁。”玉妃握着皇帝的手,情深意笃地望着萧静瑭道,“一日不见皇上,臣妾心中就好生不安,请皇上责罚玉瑶擅闯之罪吧。”

“朕知道你对朕的心意,又怎么会责罚你呢。”萧静瑭淡淡地说。女色一事,他向来是不放在心上的,所以后宫妃嫔人数不多,也都是让他省心的。

被他这样淡着,玉妃也不觉得有什么,反而顺势靠在萧静瑭的身侧,唇边押着绢子清咳两声,神色幽幽地落在那一轴画上,道:“世上竟有如此国色天香的女子,又是相国大人的掌上明珠,这般福气真是羡煞臣妾。”她话语一停,又凑上前细看两眼,说道:“竟是慕容大人的手笔!臣妾常闻慕容大人为人最是好酒不羁,只肯在花鸟山水一路上着墨,是从不肯为人画像的,没想到却肯为相国大人的千金破例。”

她的话,正触动了萧静瑭的心弦,但他仍不露声色地说:“改日朕宣慕容落英来,叫他也为玉瑶作一画便是。”

“珠玉在前,臣妾蒲柳之姿又怎入得慕容大人的画呢。皇上莫要笑话臣妾呢。”玉妃垂首道。泠泠做玉碎之声的步摇在她云鬓边晃动,细眉细眼若含幽怨的样子尤为动人。

萧静瑭的心思却未用来品味眼前美人的娇态,而是一直在深思那个在他心头盘桓已久的念头。

人明明挨得这样近,却有仿佛隔了一层天地。玉妃眸中的哀怨之意在心底蔓延开来,一种逆水而上的艰难感觉让她心怯,仿佛要抓住一线机会似的攀住萧静瑭的身子,道:“皇上有了皇后,可莫要忘了臣妾才好。”

“玉瑶又想跟朕要什么了?”他并不答她,又绕到别的话上去。

玉妃思忖片刻,心下一动,道:“臣妾想要皇上在书笺子上为臣妾写两句诗,好让玉瑶在读书的时候也能想着皇上。”

萧静瑭琢磨片刻,心下并不觉得这个要求有过分之处,便命小团子取来他常用的书笺子,问道:“可想好要朕写哪两句?”

玉妃一边研磨,一边含羞带怯地一笑,她并不答话,反而执着笔,先在那书笺子上写道:愿我如星君如月。

萧静瑭会意,接过她递过来的笔,写道:夜夜流光相皎洁。

“谢皇上。”玉妃像生怕萧静瑭反悔似的把书笺子捧在手里,唇边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

二月初一,立春,大吉日。

这一日,施家异常忙碌,进出来往的宫娥与上门道喜的亲贵络绎不绝,而大梁京中的子民更是异常欢动,隔着由官兵把守的道路,远远张望着皇帝迎后入宫的排场,漫天的红色车轿人马都是喜气盈盈。

施明月坐在闺房的铜镜前,身旁为她插戴的嬷嬷是太后宫中的老嬷嬷,青丝盘绕成结,玉簪凤冠,琳琅耀目的珠翠宝钿将她衬托的雍容华贵又不失娇媚,既有皇后之尊,又有新妇之喜。

妆成,陪嫁丫鬟如意行礼道:“小姐,相国大人和夫人在正堂等着小姐呢。”

大梁崇畅孝礼,即便被册封为皇后,在出嫁之前依旧要遵循家礼,向父母行离家之礼。

施明月有些心不在焉,顶着满头满身异常繁重的饰物,让常有越步之姿的她也不得不做姗姗莲步。穿过玉屏画堂,前厅哥哥们招呼宾客的笑声如潮涌来,但比起昔日的欢笑只能惹得眼圈渐红。高堂在座,她缓缓施礼,道:“女儿就此拜别父亲大人、母亲大人。”

“满儿……”忍着心中不舍之情的施相国和夫人挽起施明月。

施相国眼中蒙了泪,仍强忍镇定地轻言嘱咐道:“满儿,宫中规矩森严,切莫任性,凡事可与太后商量,遇事也有太后庇佑。”

施明月忍泪含笑说:“爹爹好好保重身体,勿要挂念孩儿。”

“大人,宫中派来的鸾轿已在外候着,是时候请娘娘上轿了。”宫中喜娘催请道。

施明月含泪又行了一礼,方转身迤逦而去。坐进轿子,落下轿帘的那一霎,成串的泪珠簌簌滴落在艳红的罗裙上,一滴一滴,晕湿一片。片刻之后,她复又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积郁的不舍与难过纷纷吐尽。

记得爹曾问她,是否知道该怎样做一个皇后。今时今日,她依然觉得困惑,像姑姑那样成日不苟言笑端庄肃穆的好像一尊神祇,似乎她根本做不到,但如何做一个不同于姑姑的好皇后她亦没有主意。

“那就做他的好妻子吧……”她脑海中如是重复着当日施相国所说的那句话,心也慢慢地静了下来,而与青莲烹茶谈心无忧无虑的日子也仿佛是很久远的事了。从今天起,她是皇帝的妻子,是皇后,是国母,是群妃之首。但那人,又是否是她的良人呢?如果不是,那她又将与谁举案齐眉,与谁比翼同归……

迎亲的队伍到达皇城外,皇后仪仗排在正阳门口,“嚯”的一声久未开阖过的正阳门缓缓打开,九龙台上萧静瑭静静审视着从红鸾轿中走下来的女子。施明月亦抬头向前望去,隔着丈许之地,两人四目交接。

就是她。

就是他。

结发白首的金玉之约就是同眼前的人吗……一种轰然的声音在心底惊起,又很快平复,仿佛心中方才陡起的波澜只是晃了神而已。

冗长的册后大典在国子监司礼的主持下按部就班地举行,册后大典末了是由皇帝授予皇后金册、金宝及其册封的诏书。在群臣山呼的“万岁、千岁”的朝拜声,这对新婚夫妻并肩走向位于后宫中央的皇后寝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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