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何处染尘埃(宫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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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何处染尘埃(宫系列)(顾萦茴)

楔子 兵临城下

城墙之下,黑压压的一片。

士兵,黑色的战甲,槐国人。

槐国此番发出四十万大军,攻打桩国,志在必得。

围困桩国的都城,已经八个月。

八个月,由夏入秋,由秋至冬,坐吃城空。

早在两个月前,城里已经弹尽粮绝。

但是桩国公下令固守城池,誓死不降。

桩国是枒国的附属国,桩国有难,枒国不会见死不救。

可是,开战伊始便已经发出了求救书信,六个月前,又派敢死队突围求救。救兵却迟迟未至。

站在城墙上,抬头看得到城外,转头,又看得到城里。

城中百姓已经苦不堪言,无衣过冬,形象凋蔽,人吃人的事件亦屡屡发生。

城墙上,守城的兵士也个个都是面黄肌瘦的寒酸相。

“四哥哥,怎么办?”

妙龄的少女,抬头望向身边比她高了整整两个头的男子。

男子身穿甲胄,青铜色,俊伟不凡。

而少女,通身包在一条褐色的披风里,是尽量想使自己显得不起眼。

但是气质骗不了人,他们一看便是桩国的王族,桩国公的子女。

男子是公子楚霖,少女是公主楚萃。

“哥哥,父亲始终相信救兵会到,你呢?你也相信会有救兵吗?”

围城已经八个月了,宫里的日子也不好过。楚萃一天只能吃到一顿饱饭,饿得面呈菜色。

楚霖一直紧皱着眉头,但在面向心爱的妹妹的时候,勉强还是露出了一点笑容。

以闲聊般的语气,问一句:“如果城破了,楚萃,你打算怎么办?”

楚萃的表情凝重起来,目光射向布满了敌军的远方。

“破城之前,我会站到这里,跳下去。”

她说得毫不犹豫。

落到槐国人的手里,只怕是生不如死吧?

楚霖的瞳孔微微地收缩,沉默片刻,拉住了她的手。

城墙上风大,她的手很冷。

“据我所知,”楚霖道,“槐国此次是与椹国连了盟。枒国未必是对我们见死不救,只可惜,他们此刻也正受椹国的攻击,恐怕分身乏力。”轻轻叹了口气,“救兵也许是会有的,但是眼下的情形,我们恐怕是撑不到他们来的那一天。”

楚萃悲哀地笑了一笑。所以,她做好最坏的打算,是有用的。

“但是,”楚霖却说,“我已经想到一个办法。很冒险,说不定还适得其反。事到如今,却不得不试上一试。”

“四哥哥……”

“迟早都是要死的,不是吗?”楚霖望着妹妹担忧的脸,平静地笑着,“那么我们就赌一赌运气吧,说不定可以绝地翻身呢?”

“那……父亲怎么说?”

“不要告诉他。成功与否,都由我一个人来承担责任。”

一切,就看今夜了。

楚霖与楚萃紧紧握着彼此的手,紧紧的。

第一章 擒贼先擒王

深夜。

城墙寂静,槐军的大营也很寂静。

一条绳索自墙头扔下,一个漆黑的身影敏捷地向下攀爬。

落地很轻,无人发觉。

黑衣人,轻装蒙面,向着槐军的营地偷偷进发,目标是他们的主帅。

擒贼先擒王,只要抓到了主帅,或许就能逼得槐军退兵。

桩国的公子楚霖,仗着艺高人胆大,单身独行。

但是,真的没想到那么顺利。

围城已经八个月,八个月来从没有人胆敢冒险夜闯他们的营地,槐国人早已放松了警戒。

一路上竟没有遇到什么大的障碍,楚霖已经靠近了他们最大最华丽的营帐——主帐。

主帐里铺了羊毛地毡,支着炭炉,一张舒适的行军床。

炭炉里的火烧得很旺,很温暖,也把室内照得一清二楚。

床边有几,几上玉壶玉碗,两个银盘。时令的水果与精致的糕点。

城里城外,天壤之别。

八个月来,城里的人过着仿如地狱般的日子,而城外的敌人却是如此气定神闲。

侵略者,居然还能如此休闲享受,天理何在?

楚霖心中一时之间涨满了激愤。

他拔出腰间的匕首,走到了床边。

床上铺着虎皮,鹅绒的锦被。床上的人尚在沉睡。

一头乌黑的长发,竟如流水一般,柔顺而光滑地披泻在枕上。

他没有想到,槐国的主帅,名将申田,竟是这样一张脸。

年轻的,甚至可以说是美丽的。

雪肤玉肌,清秀的眉,高鼻梁,薄嘴唇。

楚霖的匕首轻轻抵上了对方的咽喉。如若不是咽喉处那颗突起的喉结,他几乎真要错认为那是一个绝色的女子。

来自刀尖的杀气,令睡梦中的人倏然惊醒。

“谁?”他睁开了眼睛。

一双十分清亮的眼睛,让人联想到雪后初晴。

楚霖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别叫!”

这时,发现对方眼中并没有预期之中的惊恐,不由暗嘲竟是自己太过紧张。

“你是申田?”他问,问的时候,把堵住他嘴的手移开,但抵住咽喉的匕首却丝毫不敢放松。

对方此时居然对他笑了一笑,目光祥和。

“如果阁下想要找的人是申田,那么很遗憾,阁下走错了门了。”

低柔的嗓音,文雅的措辞。

楚霖的心一沉。早该知道,名将申田,久经沙场,绝对不会如此细皮嫩肉,长得似个女人的模样。但是他想不通,既然此人并非主帅,为何竟然住得如此奢华的营帐?

“那你是谁?”不由追问。

“你是客人,不请自来,于礼,应该由阁下先自报家门,是不是?”

对方似乎并不在意正受挟制,一派悠闲的态度,总是不紧不慢的语速。

楚霖突然也笑了起来,轻轻晃了一晃手里的凶器,“谁先自报家门,此时此刻,似乎不再关乎礼节,应该由它说了算的,对不对?”

谁知对方并没被吓到,只道:“既然大家都不愿意自报家门,那就互相猜上一猜吧。”

这样出人意料的态度,让他产生了浓浓的兴致,楚霖道:“好啊,那就让你先猜猜看。”

“依在下所见,阁下应该是桩国的死士?”

楚霖挑了挑眉,未置可否。

对方突然伸出了手,来拉他的衣袖,楚霖一紧张,伸手一挡,握匕首的手也不自禁地向前一送。

“少安毋躁!”对方忙撤手道,“在下只是摸一摸你的衣料——上等的天丝云锦,不是一般的人剪裁得起的。所以,我猜你不是一个普通的桩国死士,说不定还是桩国的一位王子吧?”

男子说着话,已经渐渐半坐起了身,身上只着一件单薄的月白色中衣。

看上去身形文弱,颈部至锁骨处的线条非常优美。

楚霖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开始走神,连忙收摄,道:“彼此彼此,看你吃穿用度的讲究,一定亦是槐国的某位王族吧?”

他也索性不想隐瞒,反正此行不成功便成仁,若是城破,父母兄妹,没有一个可得活命。

拉下面罩,露出了自己的脸,“你猜得不错,我正是桩国的公子楚霖。”

男子淡淡一笑,“在下槐国王孙,卓垣。”

王孙卓垣?

据他所知,王孙卓垣乃槐国八年前去世的太子添远的独子。太子添远曾是槐王最喜爱的儿子,槐王期望他能继承大统。谁知八年前得了头痛病暴亡,让槐王白发人送黑发人,着实伤心了好一阵。

王孙卓垣身为太子独子,自然亦受槐王的爱重。

楚霖真想跪地叩谢老天垂怜,让他错有错着——抓到王孙卓垣,可比抓到主帅申田更有用处。

“呵!”他忍不住喜形于色,“你说我算不算得上是瞎猫偷着了死耗子?”

“你可自比瞎猫,但在下堂堂天朝王孙,可绝不是死耗子。”

这个时候,卓垣居然还是可以笑得出来。

他的笑容,让楚霖想起了入冬时分下的第一场雪,那样温柔地飘落,那样洁白明净,让他再次为之失神了。

“其实,”他开始变得诚恳起来,“我只是想要换取一份停战协议。”

“哦?”

“城里面的情形,我不说,你们也应该想象得到——相当惨烈。百姓官兵都无粮充饥了,树皮杂草啃光以后,则以死人的血肉来果腹,甚至连死人也找不到以后……有人开始杀妻儿以食之……”

卓垣的眼中浮现了怜悯,“这样啊……”

“只要你们可以退兵,不灭我桩国,我桩国愿意从此与枒国一刀两断,臣服于槐国,向槐国纳贡。”

说到这里,他已经撤了一直威胁着对方的匕首,以示诚心。

“王孙,我知道,槐国本无心要灭我桩国,只因家父之前死忠于枒王,于几件大事之上惹怒了槐王龙颜,才对我等施以颜色。我等今日学了乖,再不敢有所不敬,请求槐王大人大量,放过一马。槐王若向鄙邦施以仁德,才能让天下诸侯心服而归,不是吗?”

卓垣垂眸,似在考虑。

他在这里围城,城里的人消息不通,自是什么都不知道。

但他却知道,远方的战场之上,椹国与枒国相争,枒国谋士数度出使椹国,割地献宝,巧舌游说,渐渐动摇了椹槐的联盟。

椹国国君目光短浅,内心又自有小算盘,虽与槐国结盟,却也在防着槐国。为了既得的利益,说不定会与枒国达成和解。椹枒一旦停战,枒国就会马上出兵来救桩国之急了。

桩国若是能够死守到那一天,槐国反而可能什么都捞不到。

倒不如趁此与楚霖订下协议,让桩国与枒国决裂,归顺于大槐。

也不枉他们费人费力费粮草,围了这八个月时间。

但是,万一桩国到时还是反悔呢?

“即便是有纸上的约定,也很难让人相信啊……”他轻皱起了眉头道。

“我国可以向贵国派出人质。”楚霖立刻道。

联姻,或者派遣质子,这是各国之间最常用的结盟取信的方法。

“以何人为质?”卓垣问。

“以我为质。”楚霖这时的表情已彻底放松了下来。

他知道,卓垣肯这样问,便表示已经同意了他所提出的建议。

而卓垣在槐军之中,是有一言九鼎的做主能力的。

“你?”

“是的,我。”楚霖朝他微微一笑,“从此以后,只怕多有叨扰了。”

卓垣亦轻轻笑了起来,“那么,申将军,过来起草协议吧。”

话音刚落,大帐突然被从头顶彻底地掀拔了开来。

楚霖吃了一惊,随后眼前一亮。

无数的火把以及无数的人。

他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谁知帐外早就默默集结了数万的槐国将士,围得水泄不通。

一个身着乌金盔甲的人,正是槐将申田。

申田,原来真的还不算老,少年得志,现时也才不过三十出头。武将,高大魁梧。

身边另一个铜甲小将是他的弟弟申奉。

在帐篷被掀起的同时,申奉已经捧了条长毛的大氅,上来披在了卓垣的身上。

“王孙殿下,小心着凉。”

卓垣微微地点了点头,他总是保持着一个无比温柔的表情,无论对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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