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何处染尘埃(宫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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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背弃盟约

和风,丽日,天樱阁。

天樱阁之所以叫做天樱阁,是因为它被簇拥在一片樱花林里。

阁建得自然比樱花树高,站在阁楼上,低头望下去,似在半空天上,彩云之端。

天樱阁是王孙卓垣在宫外的居所。

楚霖自来槐国,成了天樱阁的常客。

喝酒,品茶,谈文,论武。

“来槐国,竟像度假似的。”楚霖这天扶在栏杆上,欣赏着盛放的樱花如霞,忍不住慨然叹道。

“怎么?”卓垣朝着他的方向,微笑地问。

“我都已经胖了足有十斤!”楚霖比着自己的腰围,夸张地道。

突然想起卓垣看不见,不免有点遗憾,便走到他的身边,拉住他的手摸向自己的脸,“你摸摸看,是不是我的脸比以前摸起来大了一圈?”

他常常会忘记卓垣是一个盲人。

那样水波滟潋的一双眼,顾盼生辉。真可惜……

“楚霖兄,在想什么?”仿佛看得见人的表情一般,卓垣问。

楚霖回神,笑了一笑,“我在想,来到槐国以后,得过且过,脑子里也不用想什么国家大事,反而清静许多。”他望着他的眼睛,“如今,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可以帮着治好你的眼睛。”

卓垣怔了一怔,收回了放在他脸上的手,只淡淡笑了一笑,“谢谢。”又道:“瞎了这么多年,渐渐一切也都习惯了。瞎也有瞎的好处,至少耳朵越来越灵了。”他面朝向栏杆处,“楼下有客至,是申奉。”

楚霖忙站起来,扶栏下望,果然看到申奉带着一群人。

正说话间,申奉已经上了楼来。

“见过王孙殿下。”

“怎么带了许多的人?”卓垣皱眉问,“还带着兵器?”

虽无目力,但凭着耳力,卓垣把周围状况听得比看得还清楚。

申奉抬头看了一眼楚霖,再看向卓垣的时候,有几分为难,“我等是来……”

楚霖注视着他,觉得他那副吞吞吐吐的模样很有文章。

这一年来,与申奉也已经混得很熟,便道:“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单独对卓垣兄说?那我暂且告退便是。”

“你别走!”申奉连忙叫住,也不再顾忌什么,直接道,“我是奉命来抓桩国公子楚霖的。”

“什么?”卓垣与楚霖一样吃惊。

说话间,申奉身后的兵士已经一拥而上押住了楚霖,把刀架在他的脖上。

“发生什么事了?”卓垣急忙问。

“桩国公已经公然宣布背弃盟约,重投枒国去了。我王气极,要抓桩国公子就地正法,斩了首级送回去。”

楚霖被制,所受的最大打击倒不是要面临速死,而是想不到父亲居然真的就此舍他不顾。

明明知道如今毁弃盟约的话,便等于是断送他的性命,父亲真的丝毫也没考虑过吗?

“你放心,”卓垣很快平息了心底的震惊,来到他的面前,“事发突然,其中的曲折现在还不清楚,我自会竭力向陛下替你求情。”

阴湿的牢狱,脏乱、奇臭。

申奉伸出一手拦在了卓垣的身前,“殿下,我看您还是……别进去了。”

“为什么?”卓垣问。

“您向陛下求情,拖延了惩处他的时间,已经仁至义尽。何况那里面实在脏得不堪……”

“脏和乱,对我来说都无所谓。反正我看不见,天堂与地狱,全在想象之间。”

申奉不苟同地撇了撇嘴。虽然肮脏是看不见,但是那个味道——目盲的人,嗅觉其实也比常人更为灵敏吧?

“而且,”卓垣又道,“我虽勉强使得陛下同意拖延对他的处决,却还是不能最终救得了他的性命。”

拖延处决,不等于不再处决。只要确定桩国公真的背信弃约,楚霖这一死几乎是在所难免。

“我们进去见他一面吧。”卓垣说着,弯腰进了低矮的监牢大门。

申奉有时不得不佩服王孙殿下,纵然眼睛看不见,对于面前事物的感应却总是如此准确——他竟然知道面前那扇门比他的个子要略矮。

虽然他不用人提醒便自己弯下了腰,但申奉还是抢上去将手在他的头顶护了一把。长久以来,他习惯了下意识地照顾他,哪怕明知在卓垣的心里面,一直希望别人可以把他当成一个没有残缺的正常人。

卓垣进了牢中,也不用人带路指点,径自往前走,走到关押着楚霖的那一间,停下来。

楚霖一半意外,一半却又似乎早有所料,站起来,与他面对着面。

卓垣朝他宁静地微笑,“我来看你了。”

楚霖轻轻点了点头,有一股热浪正冲上眼窝,但他勉力地压制住。

“其实我早料到这么一天,只是想不到……来得也太快了一点。”他很坚强地说。

桩国地小势微,国力薄弱,却又偏偏身处要塞,如同一块人人想争的肥肉。数百年来,总是做别人的属国,没有一天真正地独立过。

此次被槐国抢走,旧主枒国自然不肯善罢甘休,不知他们用了什么方法制约了父亲,让他不得不这么快就将他牺牲。

“对不起,”卓垣道,“虽然拖延了处决的时间,但到现在为止,我依然还是没有办法可以救得了你。”

“已经非常感激,”楚霖深深望定他,“谢谢你,给我时间,做足了赴死的心理准备。”

但其实,如果就在最初被扣的那一天糊里糊涂地人头落地,是否反而少受一些心理的煎熬呢?

卓垣突然发现自己很矛盾,不知道怎样才算对他最好。

“我也要说对不起,”楚霖又说,“没想到这么快,我们就背盟了。当时,我确实是诚心实意……”

诚心实意,所以不惜以自己为质。

那份协议,毕竟是在卓垣的力主下签订的,这么快就遭到废弃,大概给卓垣的政治生涯也带来相当大的负面影响了吧?

卓垣说:“我了解,没有关系。”

他的喉结上下跃动,亦在竭力遏止着心底关于生离死别的悲伤情绪。

“我此刻突然很庆幸,”楚霖突然轻松地笑了一笑,道,“我庆幸你是看不见的——看不见我此时此刻的狼狈样子。”

一个濒死的囚犯,是没有办法再保持什么整洁与仪表的。

“楚霖兄……”

卓垣突然语拙,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样的表情。

离开了监牢以后,卓垣就很沉默。

回到天樱阁,他的情绪一直就很低沉。

申奉替他倒了茶水。

“也许我不该求情拖延的。”卓垣忽然道。

“什么?”申奉问。

“他来槐国以前,我曾承诺过,如若有一天遇到这种情况,是要给他痛快的。”卓垣双手紧紧捧住了茶杯,“可一旦熟悉了,建立了友情,我就做不到那样决绝了。拖来拖去,也许反而让他多受一些折磨。”

“殿下……”

“可我转念又想,”他自顾着说下去,“多一些时间,或许可以多一些希望。我盼望着在这段拖延下来的时间里可以找到一个保他性命的契机,虽然明知希望非常渺茫。”

为了一个质子的生死而如此纠结着的王孙殿下让申奉感到非常的隔阂,甚至,几分的吃味,忍不住道:“以前我大哥说,让殿下少跟那桩国质子往来,我还曾经不以为然。”

总算吸引了卓垣的注意,抬头道:“哦?是申田说的?”

“是啊,现在才知道,到底是我大哥有阅历,也有远见。不来往,不结交,就不会有现在的不舍之心,就不会在意他的生死,不会觉得难过了。”

“是吗?”卓垣苦笑。

“殿下,你确实不该去为他求情的。”一旦说开了,索性就把心里话都说出来,申奉道,“关于桩国的出尔反尔,连那公子楚霖都知道多少是会连累到你的。虽然王孙殿下您目前身患眼疾,但因着陛下的特别宠爱,很多人还是视你为眼中钉,时刻等着揪你的小辫子呢。我劝殿下你莫要因着一时的妇人之仁,揽事上身,给自己寻找麻烦。”

申氏兄弟原来都是太子党的人,太子亡故以后,自然而然就把忠诚交给了太子的独子王孙卓垣。他们素来是他的亲信,任何的想法也都是向着他,为了他好。所以哪怕语气稍重一点,他也并不见怪。申氏兄弟在他面前拥有多项特权,随时进他的房子都不用下人通禀的。

这时,突然有人来报:“殿下,林外有一女子求见,自称是桩国公主。”

桩国的——公主?在这两国关系极为紧张的时刻出现一个桩国的公主,怎么回事?

“请见。”卓垣道。

申奉都来不及阻止,只能严阵以待,防止来的会是什么刺客之类的。

两国关系如此微妙时刻,莫名其妙出现一个桩国公主求见,怎不让人心怀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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